64 若随流水(1 / 1)
光葵三十年,二月。
下界。
王的办公室。
“青葵,幻儿呢?”
“你干嘛老是念叨我女儿?她跟她爸去表姑家啦!我就不去了,早跟柯鹏说好了。”青葵笑嘻嘻道,双手漫不经心地插在衣兜里。他们三个摆了三张椅子,彼此面对着。
淅蔚做了个鬼脸,正颜拍了拍青葵的后背。自从突然听到青葵已经结婚,并且一下子就看到她的女儿之后,正颜就老是一副很吃惊、好像一下子接受不了的样子。她真不习惯过去所教的学生,在她面前总是以本来的面貌——十九岁的样子出现的青葵,居然已经出嫁,为人.妻为人母了。
青葵,那先知一般的青葵,也在红尘中那么怡然自得……真是奇事啊。
“幻儿难道不会黏着你吗?”正颜问道。
“黏!但不能老是这么黏啊,柯鹏已经吃我的醋了!”青葵的表情很夸张,“一个大男人!居然吃自己女儿她妈妈的醋!太受不了他了!”青葵大肆感叹着,“今天还开玩笑说我不去正好,正好趁机和幻儿培养感情!……呵呵,让他去忙吧!”青葵笑道。
看到青葵洋溢着无限幸福的样子,淅蔚望着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青葵一皱眉,给了他一下子。
“天哪,你怎么用这么怪的表情看着我!去!”青葵尴尬道,又捶了他几下。
“得了得了!杨柯鹏吃你的醋又不是我害的,打我干嘛!”淅蔚一边挡着青葵一边抗议,正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青葵的黑铃在她的胸前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好了好了,说正事。”青葵收敛道,表情认真起来,眼神炯炯地盯着淅蔚,“你绝对是有事才想起我来的,我发现你还叫了正颜。有什么事,正颜一位督道还不够?”
青葵知道,自从正颜执任之后,她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待在下界。她在下界有自己的住处,尽管青葵从来没有到那里去找过她。正颜在现世已经退休,又比青葵更频繁地出入下界,脾气还比青葵好,所以现在王一有督道任务,更多时候叫的都是正颜。一方面正颜似乎喜欢出任务,另一方面,王也认为她的资历太浅,需要锻炼。至于青葵,虽然王总是开玩笑地说,我都叫不动喽,但是他心里也明白青葵在现世的忙碌。她除去繁忙的工作,还有一个家,有丈夫,有女儿,和现实有着许许多多的关系联系。
淅蔚不忍打扰她,她年轻时他负过她太多太多,尽管青葵早已或宽恕或释然,淡忘,或不那么在意了。但有些事,青葵不记得的,王仍记得,他不想再违背早年给自己,更是给青葵的承诺。
并且,大家都认为,青葵督道是宝贵的力量,不可随便动用,普通的小事还用不上这位资深督道出动。当然啦,这些青葵可从来不知道,她自己更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哪怕一分一毫。
“嗯……”王应了一声,“这次的任务,其实不是必须做,只是想让你过来看一下,有没有那种可能性……”
“哦,我知道了!你又想拿我来做实验!跟上次复活平睿一样!”青葵半开玩笑地大叫。
“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实验啊……”王想绕开话题。
青葵举起手:“啊,船长你还没有第一时间否认,那就代表‘是’喽?”她完全不想给他跑题的机会。
王无奈地连连点头,表示投降让步,“唉,行行行,我怎么说你也不会信,我把具体情况告诉你行吗?”
“好吧,王,抱歉。”青葵听着他的语气,认为她需要道歉。
王叹了口气。
这丫头……那好几年的时间中,即使想念,他也只能在远远的她不注意的地方遥望着她,知道她过得安好,他便不敢久留。这几年,她重新回来,放下执念,他们又再次相处,王才深刻地意识到,早年的青葵究竟为他付出了什么。
那一年,当她知道她再也不能长大时,淅蔚头一次看见她如此伤心落泪。不同与以往任何一次的凄凉绝望。
他知道她的又一个希望化为了水影,但却不知道这到底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多深的刻痕。在他人看来完全不用考虑甚至从来不看的事情,对她而言,却是连说出来都太过沉重的奢想。而别人常常幻想能拥有的能力,比如说不老不死,拥有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对她来说却是一种负担。尽管她现在如此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但在初始,却是她未经自己的同意就轻而易举地获得的,并一度期望宁愿从未得到。
淅蔚亦从未见过一个如她年纪的少女渴望着老去……大概,那对她而言,象征着圆满的人生,意味着她终于有权卸下对下界负责的重担。永远停留在十多岁青春的末尾,命运也就再一次残酷地,让她失去了拥有正常人生的机会。当她被迫随着岁月的流转使用渊的力量为自己变化出假面,那个时候,她到底是什么心情?
淅蔚不敢问,真的不敢。他亦自知,他没有那个资格。
……她在那之后那么耐心地对待正颜,大概也跟她羡慕老者有关吧。
而今,青葵到底放下了多少?又抑或,她纯真的心念,根本没有把她今天的让步,看成什么不得了的值得上心的事情?
“哎,青葵……”
“嗯嗯,我在听!”青葵一脸认真,正颜又笑。
“那天我们遇到一个亡灵,他请求复活——”王说。
“嗯!”青葵郑重其事地回应,似乎想表明她确实在听。
正颜接过话头:“你说,我是不是要先问他,死因是什么,有没有被人看见遗体,或者有没有人知道他去世了?”
青葵说:“对呀。”
“我是问了,他告诉我他死于心脏病突发,在家里,他是一个人独居,目前应该没有人发现。”王接着正颜的话说,“是我先接待他的,他说他刚来‘没多久’,实在是想回去。我就想,既然是一个人独居又没人发现,送他回去,给他治疗一下他又能继续生活,那也无妨。因为那段时间过世的人很多,我想两界都快不平衡了,所以……”
青葵点头:“然后呢?”
事情听上去很简单,但是青葵丝毫也没有掉以轻心,说出“那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之类的话。正颜暗自叹服,青葵果然是前辈。显然,如果是听上去的这样,那也完全没有必要讲给她听了。
“然后我就派了正颜过去。”
“正颜,接着是什么情况?”青葵专心地问。
“你猜呢?”正颜忍不住这样说。
“猜什么!”青葵一摆手,仿佛在表示她没有兴趣猜,又或是猜不中。“肯定是严重的意料之外——身体损坏了?”
正颜尖声说:“岂止是损坏!”她看了王一眼,把剩下的话留给他。王并没有马上接话,青葵盯着他们。
“你们俩个在演话剧呐?!说话不能利索点么!”青葵微微不耐,“还卖关子!咳,真是……”她摇摇头,开玩笑地做出一副觉得他们已经无可救药了的样子。
“——把正颜吓一大跳,是吧?”王说,正颜点点头,“正颜没有心理准备——”
青葵又举起一只手,神情显得有些警惕:“慢着,你们没有问一个关键问题!”
尽管王和正颜都已经猜到了青葵可能已经发现漏掉了什么关键,还是异口同声道:“说?”
“他的死亡时间。确切时间。而不是‘没多久’这类的词。各人在不同情况下对时间的感知不同,尤其是在下界,对吗?”
“……对。”正颜扫了王一眼。
青葵没有追问下去。她有种不妙的预感让她不想知道。“关键是,你们叫我来,干什么?”
“事先声明,我可没让你一定要做啊!你可以自愿选择!”王想要推脱责任似地说。
青葵笑了一声,耸耸肩:“我会自己判断做还是不做。”她的毫不客气让正颜暗自吸了口冷气。“正颜什么时候去的?”
王丝毫没有觉得让部下冒犯,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这任督道的脾气。“前天。我问你,理论上——我只说理论上,你的铃术有没有可能复活一位已经故去七年的亡者?”
“七年?!”青葵发出一声怪叫,她在心里问了一下渊,渊给了她回答,但青葵没有正面回应王,而是说:“王,我先问你一件事。”
“你问。”
青葵斟酌了一下。
“在……在督道术被约束规范之前——在变成现在这种格式之前,可不可以复活一位亡故达七年之久的人呢?”
“青葵,等等,什么叫‘督道术被约束规范之前’?”还不等王回答青葵,正颜就连忙打断问。她在这方面有经验了,如果不在一开始听不明白的时候就赶紧问,接下来的局势一定失控。
“听他说。”青葵对王一扬头。
王点头道:“很久以前,督道术可以做很多事而督道几乎不会付出什么严重的代价,即使付出代价也可以用其他的力量挽救,那时的督道……怎么说,更类似与亡灵法师,他们……举个例子,他们甚至可以做召集尸骨兵队、奴隶之类的事。若没有道德原则的束缚,他们是很可怕的。”王看着正颜,显然是主要在讲给她听。“不受制约的力量是毁灭性的。”
“所以后来第四任和第六任督道……不,主要是第四任,开始制定规则,建立秩序。”青葵平静地补充道。“第四任前辈全名叫炼铎驿,是第六任的师傅,第六任叫炼淅蔚。正颜,你知道他曾任督道吧。”青葵朝淅蔚一挥手,见正颜满脸惊愕但依然点头,青葵笑了笑说:“好吧,回到今天的中心上来。以前的督道术可以,而今天的督道术已经不可以了,我是不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青葵征询地望着王。
王赞同道:“是的。”
青葵意味深长地摇了摇黑铃,悠扬清泠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不是铃语,不是铃术。
“这也是我的回答。”
王没有再说什么,而正颜忙着思考刚才的对话。青葵皱起眉头,一手轻轻地抚摸着黑铃,一手仍插在口袋里。她把目光转向王,又转向正颜。
“不过,即使我告诉他,我们不能复活已经亡故七年的亡者,他仍然想与督道见面。这个要求,可以满足他吧?”王打破沉默。
青葵与正颜交换了一个眼神:“行,我今天有时间。”
“好。”他就等她这一句话。“那人叫孙天朗,男性。过世年龄五十六岁。”
“五十六?我觉得他更想见正颜而不是我。”
“让他自己选择吧。”王别有意味地说,“我们去泠宅,他在笠光那里。”说着,王起身,走向门,正颜跟着他,但青葵站起来,立在原地。
“淅蔚,”青葵唤了王的名字,用净如秋水的瞳仁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果要我去泠宅,你用映术厅送送我吧。”
无视正颜的迷惑,王停了停,说:“好。”
见到笠光和王两人都亲自来,孙天朗显得有些惶恐,王笑了笑,让笠光回办公室去忙。正颜和青葵两人上前几步,正颜站在王的身侧,而青葵也在正颜的身前停住。王向青葵和正颜伸出手,对孙天朗简洁地介绍道:“督道。你们可以慢慢谈。”
青葵忍不住望着天朗露出温和的笑容,因为对方的神情让她实在是忍俊不禁了。而见到天朗,正颜有点呆。她之前并未见过这个人,只是通过王接了任务,之前王告诉她这个人五十六岁,可他——
正颜望着这个改变了自己的容貌,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男人,彻底无语。
“我叫孙天朗。”他说。倒是比较自然大方,气质上更接近这里的执事,而不是一个滞留七年的怨灵。
“王答应了你可以让你复活,但我们督道却无法做到,言而无信,实在抱歉。”青葵欠身一礼。
“噢,不不,”对方说,“原本我也不抱过多希望,实在是因为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太迟,其实我明白这远远超过了所允许的期限,故意隐瞒的是我,错在我。”
青葵略微有些惊奇,天朗的态度她有点欣赏,但听了他的话,正颜就稍稍不快了。
——他居然是故意的!
“但是,正颜督道,我仍希望能和你谈一下……”天朗有些局促地双手交握。
青葵忍住笑,看来这个人对下界比较了解,但似乎认不出人。
“对不起,正颜督道是她。”青葵指了指正颜笑道,“我平时比较少在下界出入,你可能不知道我,我是正颜的前任,你叫我青葵就好。”
天朗有点呆。青葵脸上带着年轻人才有的活泼微笑,正是她年轻时候特有的表情。
“天朗。”王终于发话,“我还需要和其中一位督道一起去办事。”他暗示道,随后他看着孙天朗,明白了对方的希望。“青葵,我和正颜先走了,需要的话让渊带信给我们。”
“青葵督道……久仰大名!”天朗呆完了,但声音仍显示出刚才的他有多吃惊。他真没想到,原本以为被许可见督道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不料来见他的居然是她!
“不敢当。”青葵眼神诚挚。
“青葵?你是不是也是现世那个炼青葵?听说在荆涯搞研究?”也许是人少了,天朗放松下来,显得跟青葵很熟络似的。他们两个坐在泠宅廊里的一处台阶上,这是天朗自己提议的,大概他认为只是想聊一下,而且不想耽误督道太久的时间。而青葵则是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认为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不称其为浪费。
“不过……你看上去比那人要小,而且——你是下界的。”
青葵无奈。每次出任务都会遇上打听她现世身份的人,早知道她在变换身份时也应该变换姓名,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是荆涯的炼青葵。”青葵不急不躁,依然从容,“我做督道的时间比搞研究的时间长得多,至于外貌,我得到的信息是你五十六岁,显然你看上去也不像。”她轻轻一笑。
“……也是。”
“在下界,现世的社会身份就要一切归零,不是吗?”青葵又道。然后,她闭嘴。在这样谈下去,谈话的主导者会变成她,她可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
“唔……”天朗咕哝道。
安静了一会儿,他突然说:“王……派你去了我家?”
“不是,是正颜去的。”
“她去的时候……那个……还在吗?”
青葵望着他。天朗忽然从中看见了一种悲悯,他只觉得这样的注视会让他解下心头所有的防备,但并不清楚,青葵现在的心情,也许也只有将来的正颜可以理解了。
“还在。”青葵低声回答,知道天朗在问什么。
他沉默了。青葵不意外,也不觉得尴尬。
青葵陪他沉默。
七年了。他的遗体居然还凄凉地卧在那日他孤独离开人世时那冰冷的地板上,静悄悄地至七年也没有人发现。他的家人呢?朋友呢?甚至……物业的人呢?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青葵,又很快转回头来。生怕看到青葵的什么反应,无意间嘲笑了他的孤独。
青葵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五十六岁的人正竭力在她面前忍住泪水。她理解地别开头,将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留给他。
天朗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但并没有更多的异样。
“我……有想过可能是这样。但是……”
“你不愿意接受真的是这样。”青葵直接地说。
这么多年冷暖无人问,除了身边的人有错之外,肯定也有这个人自身的原因。但是现在,计较追究那些早已没有意义,尽管青葵从来没有认同过现世的一句古话:死者为大。
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我要等。”
——但在一开始决定要等待的时候,他一定没想到,这一等,竟是七年。
青葵不答,只是平静地反问:“知道了之后呢?”
沉默。
“我想留下做渡导。”
青葵托着腮帮子。“天朗,愿不愿意听青葵说?”
“……督道请说。”
“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留下来。”
天朗别过脸,不知从何开口。千言万语……心中的五味瓶早已打翻无数次。
“不要折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意思呢?看见别人的悲伤,不一定能化解你的悲伤,不一定能让你的心理平衡,而看见别人幸福,会让你更加自怨自艾,回忆悲伤是很痛苦的。这点我清楚。我们这里有种法术可以消除记忆,我很多年前尝试过,现在,那些记得的不记得的依然挥之不去,如影随形。而对你来说,如果忘记,你说不定也失去了留下的理由。”
天朗的表情让青葵适时停了下来,容他思索去。片刻之后,青葵接着说:“没有必要太纠缠,留下难道不让你难受吗?七年前的你为何又要停留呢?若随流水同释然,如今在那个新的人生里,你已经六岁,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年纪。现在,与其纠缠于不愉快的过去,不如放手,许自己一个自由的未来。”
再次停顿,“你的未来是自由的,你现在可以选择,你有机会。”
青葵没有用“还”字,她没有说“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你现在还有机会”,加上这个字,会让很多人反感的,甚至炸起来,她知道。
青葵解下黑铃。
“渊。”
渡鸦温柔地望着她,天朗惊异地看着渡鸦。
“去现世,在家里的旧报纸里找昨天的第三版,拿过来。”
渊啄了啄她的脸颊,展翅疾去,转眼消失在昏黄的天际。
天朗犹豫地说:“督道……”
青葵等着他说下一句,但他却只是望着渡鸦消失的方向,不说话。
渊返回时,将爪中的一张报纸扔在青葵的怀里,然后降落在青葵的肩上。
天朗的眼神是那样复杂,他注视着青葵摸了摸渊光滑的后背,不言不语地翻动那张报纸,折好,递到他的手上。
顿了顿,他伸手接过。
看着一篇报道,他忽地一下子站起来,捏着报纸的双手猛烈地发抖。青葵只是随他站起,手在空中悬了片刻,终于轻轻地放在天朗的肩上。
天朗久久地瞪视着报纸的那一角,最后抬起头来看青葵时,他一脸空白,只是在把报纸双手递还给青葵之后,突然后退了一步朝青葵跪下去,俯身深深地一拜。
青葵站得笔直受他这一礼,随后也降下身子单膝着地,将他扶起。
天朗顺手牵住青葵的袖子。青葵便毫无疑义地随着他去。他往泠宅外走,青葵也跟。她此时完全没有去想多少年来她一直回避着肃宅。
天朗直把青葵带到冥河的源头,然后放手,无泪无语地走进了浓雾弥漫的河。他一步一回,末了,他回头,深深地望了青葵一眼。青葵对他一颔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头了。
渊破空而啸,凄厉长鸣。
渊化为巨鸟,载青葵回到泠宅。
第一个迎接的竟是笠光。他给一身便装的青葵裹上自己的白袍,又递给她一杯滚烫的茶水,将她引进他的办公处坐下。青葵刚才面对天朗时很镇静,然而一旦精神松懈下来,她便有些怔怔了。
正颜和淅蔚都坐在办公室中,然而青葵掠过他们时的眼神,就像掠过虚无。
笠光和淅蔚都知道这一次孙天朗事情的棘手程度,对青葵精神力的损耗巨大,不由得泛起担心来,让青葵坐着好好休息。青葵自未执任起便一贯以灵魂触碰灵魂,至今依旧未变。
王伸手在青葵眼前晃了晃,见她没有反应,便唤了她两声,她还是没反应,王索性将她拉倒在自己怀里搂住,暖起自己身体的温度。青葵在淅蔚温暖的怀里倒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将手中的报纸又一折,手一扬,飞掷到笠光桌上。
“如果不是有这张昨天的报纸,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劝走他了。”青葵幽幽地说着坐起,终于回过神来。
笠光展开报纸看,随后淅蔚与正颜也传看了。看罢,正颜叹道:“他的身体已经被人发现了呀……”
“幸亏是在他对我提出之前被人发现,正好说明现世还总算能发现他,而不是经过我们的干预。这样才有说服力。”青葵声音沙哑,笠光提醒她喝茶,她也听话地喝了几口。
笠光开口道:“他的怨念好重,已经缠了我很久说要当渡导,不方便他任职,又觉得他太可怜可悲不好强行遣出……”
“青葵你居然敢这样一次便将他的怨荡涤干净……”淅蔚嗔怪道。
青葵静道:“下次不敢了。”
正颜担心地看着她,淅蔚却望着她一笑。
“若没渊的护持,估计你要受伤的。”王拍了拍青葵的脑袋。
青葵没躲开,只是镇静地说:“我不会受伤。刚才渊并没护我。”
“噢,那难怪你那么迟钝的样子半天回不过神。”淅蔚干脆地嗔了她一句,她挠挠头。王又望着她,面带微笑:“不过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小时候我带你去引渡类似亡者的时候,你最后总是哭得天崩地裂——”
……啊,讨厌。跟长辈一起工作就这点最不好,他们总爱翻旧账……青葵涨红了脸,使劲瞪了一眼正要发笑的正颜,又冲王哼了一声:“那你现在该说我有进步,是吧?!”
王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青葵别扭地躲开。
“青葵,这与进步与否无关。”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一直躲在房间里偷看我们,这帐还没跟你们算呢!”青葵忽然盯住王和正颜,半真半假地恼道。脸上却是笑着。
见她笑,担心不形于色的笠光总算安下心来。
“类似的事情正颜搞砸了好多次了,总得让她学学嘛!”
青葵瞪着王,“你……!”忽然软下来,她抱起一直落在她怀里的渡鸦,嘟哝:“讨厌……我回现世了!本来我正跟我哥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