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会议之前（1 / 1）
光葵二十年。
盛夏
栾瞬对着镜子，弄了弄右鬓的头发，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觉得不尽如人意。
要不就披下头发？栾瞬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她对自己相貌的要求不是非常高，但喜欢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些——这是她的与众不同之一，她不像同龄人一样喜欢还被当做少女。
虽然她并不很大，念大学而已。
还没容她再做调整，放在梳妆台前的手机开始震动。
一下，两下……没有停，说明不是短信。栾瞬用梳子把不安分的手机拨拉到自己手边，按下按钮便接。
“喂？栾瞬啊？”对方不等栾瞬开口便抢白道：“加班！组长叫我通知你，一个小时后到三十一号店办公室集合！知道了没？”
“……知道了。”栾瞬本来还想说两句什么，忽然又懒得了，“腾勤！组长有没说是什么事？”
“我和你一样啥都不知道！我刚才还在睡觉呢！”
“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你睡的是什么觉？”栾瞬随口问。
腾勤对着电话大嚷：“我被鸿杰那帮疯子拖去‘劲歌欢唱’一个通宵！早上六点钟才睡觉好不好！不说了！我还没刷牙！”
“好好好，”栾瞬笑着喊，原来他睡的还不是午觉啊！“行了，待会儿见。”
栾瞬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聊地翻看着面前的报纸。她住边协的员工宿舍，离这里很近，来得太早了，办公室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一位年近五十岁的专利局员工兼职边识，另一位是专职人员，边协印川分组的组长。
“组……”栾瞬刚抬头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开门声打断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无精打采地走进办公室，对大家草草地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栾瞬身边的沙发。栾瞬明显感到沙发一陷，连忙稳住重心省得滑到那人身上去。组长冲那人皱起眉。
“阿勤。”坐在办公桌后的组长将视线从电脑显示器上挪开，缓缓地开口，声音里的冷肃让腾勤一下子醒了一半，他见了腾勤的样子一针见血地问：“你昨晚到哪儿疯去了？”
“和……和鸿杰他们去唱歌了……”腾勤急忙摆出坐相小心翼翼地说，躲着组长的目光。
“鸿杰？”组长又一皱眉，“怪不得小曼说她打他的电话半天都没人接！他是不是睡得没听见啊？”
腾勤无辜道：“我不知道啊……”
组长盯着他看了一眼，意思是：我又不是问你！然后转向栾瞬：“瞬，你出来的时候看见鸿杰门里有啥动静没？”
栾瞬摊了摊手表示不知，“没注意，我不知道他也要来加班。”
打量着组长的表情，栾瞬心想，糟糕了，组长最讨厌别人不接他电话，鸿杰这次是搞什么，为啥要去撞组长的枪口……
组长拿起座机拨了一个电话，栾瞬一直在祈祷对方快点接快点接……不然你就麻烦大了……
很长时间没人听，直到最后——
“宋鸿杰！睡醒了没有？！白李曼给你打了半个小时电话！……够了别再道歉，我给你半小时出现在办公室！”组长吼完正要挂电话，突然又把听筒拿回耳边，声音缓和得多：“鸿杰？……开摩托当心点，不准又飙车去撞电线杆，听到没？”
组长挂了电话。
“腾勤！”
“啊？！”组长的枪口又转回来了，腾勤冷不丁差点跳起来，估计他要是对着学校校长都没这么紧张尊敬。
“别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给你十分钟醒过来。”
“噢，噢，好的，好的……”腾勤忙不迭地答应，揉揉眼睛，但没有更具体的动作。组长和那专利局的员工都盯着他瞧，盯了半天组长终于忍不住换了种温和的口气：“你到里间去洗把脸啊！要是待会儿开会你睡着了就难看了。”
腾勤一个劲地点头，推开一扇挂有日历的门走进了里间，那专利局的员工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哎，现在的年轻人啊……”
栾瞬抿起嘴唇略有不悦：“司黎，你很老吗？”
“啊，忘掉你和他们是一个年代的了……”司黎摸摸自己的板寸头打起了哈哈。
栾瞬撅了撅嘴，“不出意外的话，我就把你的话当做好话听算了。”
司黎忍不住对着这个年轻人微笑起来。
辞凉敲门走进来的时候，鸿杰还没有到。辞凉发现组长、栾瞬、司黎和腾勤居然都在这间办公室，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但她还没开口呢，栾瞬就已经问了出来：“辞凉，你也加班？”
“加班？不是，”辞凉在余下的两张办公桌里挑了离谭序比较远的那张，走过去坐下，打开电脑待机的操作界面，开始登陆她的“日常”，顺口回答：“是上班。”
说完她又顺口问道：“你们加班？”见栾瞬点头，辞凉扫了一眼谭序，看看他打不打算说明。他似乎不打算说明加班内容，辞凉闭上嘴，收回目光，不去多管闲事了。
但就在同时，谭序遥遥地转回了头来。辞凉没发现他的注视，他在辞凉感觉有些不妥正要抬头的最后一秒把脑袋转了回去，辞凉觉得谭序好像在看她，可抬起头却发现没有任何不对。
栾瞬心里一紧。
她注意到谭序看辞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峻的严肃，可他却没有发作。这很奇怪……这太奇怪了。
但没等她细想，谭序便要求他们三个到楼上去。不包括辞凉。栾瞬临出门前瞥了他们一眼，不觉有些担心。
组长打算要训辞凉么？把大家叫走，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了。
鸿杰到了。他进来时比腾勤清醒得多，一点也不蔫，看上去极其正常。鸿杰向组长打了个招呼，组长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点头，示意他先在一旁等待。鸿杰看看办公室里只有辞凉和谭序，不由有些纳闷——不是说开会么？其他人呢？
辞凉悄悄地探出头从背后打量谭序。
动作不免有些鬼鬼祟祟的。
她不动声色地朝鸿杰挤挤眼，鸿杰会意，屁股刚要沾上椅子却又弹了起来，走到辞凉身边微微俯身，悄声问：“干嘛？”
“你们今天开会是开什么内容？”辞凉问了个和初衷毫不相干的问题。
鸿杰耸肩，直起身子。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悄悄话呢！原来是问这个，这个又不是什么机密，办公室墙上的工作日程里就列了啊。
“发展成员吧，是。”鸿杰点点头，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话，“目标似乎有点自闭，但好像值得注意。”
“哦。”辞凉自然而然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本意就并非想询问来着。鸿杰本能地伸出手，让辞凉把那个小东西放在他的掌心。
一颗邃黑透亮的石珠子，圆润光滑，水珠般大小，看似普通无奇，却沉甸甸的，散发出反常的黑色幽光……黑并不可能是一种光芒啊，可为什么还是有这样的感觉呢？像是站在世界尽头，尽头深邃的黑暗袭来。泪滴般沉重而悲悯，压在心头却有种踏实的感觉，冰凉又温暖。
……不属于尘世的东西。
鸿杰直觉。
他一瞬间讶异起来——触碰珠子的那一刻，身边环绕起一个微弱而熟悉的顽皮声音：“带我咯带我咯，赖上你了，别丢掉我。”随即便是一串似曾相识的笑声，活泼清脆，渐渐淡去……
……青葵！
不。鸿杰甩甩脑袋，那个声音是很熟悉，但不是小怪兽的，口吻风格很像她，但……应该不是她吧？可……这颗黑色的泪珠一定是从她那里来的，一定是。尘世间没有这样的东西，这样似乎有生命的东西。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直觉。
……好吧，我带你咯。
鸿杰弯了弯嘴角，冲辞凉点点头将珠子收了起来。
“听说叫黑曜石。但她好像说不是。”辞凉似乎不经意地说着，抬头直视鸿杰，让他读她的嘴形：我见过她了！她送你的！
真的？！鸿杰也换上了口型。谭序忽然大声地清了清嗓子，还没等他俩打算掩饰，他声音平淡地叫道：“辞凉！”
“啊啊啊……啊？”辞凉忙不迭地应道。正在做亏心事不免有点慌张——边协明令禁止与青葵接触，而自己昨天刚刚偷偷见过她，刚才还帮她带了一个东西给鸿杰！
“荆涯店里的人说，昨天店里去了一个特别的人。”谭序不紧不慢地说，旋过椅子平静地注视着辞凉。
“噢？……哦。”辞凉不知所措地应着，没有打算装傻，因为清楚谭序一定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再装傻只会雪上加霜，但她也不想那么快就直接招供承认。
“然后后来又看见你和她在一起坐了很久。”
“呃……是吗。”辞凉一句傻乎乎的“是吗”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很弱智。
呜呜……组长大人你别再折磨我了，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想发作想批评想处分就干脆一点，这样钝刀割肉我受不了了……辞凉无比哀怨地想。
“禁令你还记得吧？”谭序淡淡地问。
“哪、哪一条？”辞凉战战兢兢地问，不温不火的谭序是最可怕的！“禁止和那任督道接触的那条？青葵……青葵告诉我她已经离职了！”
谭序猛地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脱口大吼：“你昨天真的见她了？！”
辞凉吓得不自觉地丢了鼠标往后一缩：“是的！”
谭序没料到辞凉会这么干脆地承认，气焰倒忽然熄灭了，像是吹胀的气球被突然放了气：“……炼顾问没有不高兴吧？”
“？”辞凉茫然了一会儿，摇头，“不高兴？没有吧，她——她一直在赞那种苦到死的奶茶好喝……”
“……”
谭序无言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炼顾问没有不高兴，他本心里也不想批评辞凉——他自己也很想和她接触呢！但是不敢，打死他都不敢啊！作为组织的老大，不可以带头违规……更何况，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再见她了。
沉默了好久好久，谭序站起身来，走到辞凉和鸿杰身边，低下头看辞凉，顿了顿，他看着她的眼睛，辞凉却分不出那是什么眼神。他说：“下次……要悄悄的！”
随后便恢复了正常音量，说，“开会了！鸿杰跟我来！”迈着大步走向门口……
鸿杰急忙跟上，临出门忍不住回头，朝辞凉抛来一个吃惊的眼神，辞凉朝他眯了眯眼，不由得咧嘴笑开。
——下次要悄悄的？！组长你……
辞凉眯细了眼睛，呲牙笑着。
——悄悄的？组长你这人……哇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