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再约特饮店（上）（1 / 1）
光葵二十年。
盛夏。
这个暑假，是高三之前最后一段可作休整的时光。
但对于青葵来说，这短短的一个月假期，却有着与以往任何一个假期都不同的意味。是她不再供职于下界的第一个假期，是她终于重拾家人亲情的第一个假期，也是——她感到快乐最多，压力最轻的一个假期，当然……还不止是这些。虽说，这前三项听起来确乎是有些奇怪，但曾几何时，这些都是那么遥远的奢望。
过去的，请过去吧……请老老实实地过去吧，请——饶我几年安静生活的日子吧。
短短十九年，青葵竟已侥幸度过了数场大劫，横渡了别人无从想象甚至无从觉察的命运。青葵自己，早已放弃权衡，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难得一个暑假，青葵平生头一次享受了“睡到自然醒”的福气——可惜她自然醒的生物钟受制于过去，已经很难改过来了：她有时真羡慕那些可以把懒觉睡过九点的人——更吃惊于有些人可以将午饭晚饭一并睡掉！
不过这一个清早，青葵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赖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试图忽略这在她心里被骂做“催命”的声音……可惜敲门者将“锲而不舍”这一美德发挥到极致，一直很温和，却很有耐心地一直敲着……
青葵最后被烦得无可奈何，终于不甘心地大声问：“谁啊！”碍于礼貌，她其实想说的是：哪个讨厌鬼啊！
“我！”那人非常自信地大叫，不怕会吵到其他人——时值暑假，基本没人还留在高中部的宿舍楼里了。
青葵哀怨地在灵识里叫黑铃把门打开。黑铃虽然被青葵挂在胸前，此时正被她连同被子一起抱成一团，仍是无比忠诚地敬业一响。
正颜对青葵身边的奇事差不多已经见怪不怪了，此时她拎着一个纸袋从门缝中闪了进来，轻快地关门，几步飘到了青葵的床头，轻巧地将手中的物品往青葵书桌上一放，顺势坐在青葵床边。动作之流畅自然，仿佛经过排练。
正颜笑眯眯地打量着青葵赖床的样子，顺手往她屁股上一拍：“青葵！早上好！”
“好个鬼！别打我！”青葵嘟哝，仍是死死趴着不愿动，正颜笑着，开始起劲地“折腾”她，对她又搓又推又揉又摸，最后青葵实在是被她整怕了，一脸欲哭无泪，终于翻了个身仰面瞪正颜：“大姐！你饶了我吧……”
“怎么说话的，要尊敬老师！”正颜开玩笑地一捏青葵的脸。
“要爱护学生！”青葵毫不含糊地回敬一句，抱着被子向正颜做出一副“我还要继续睡”的样子，“现在才几点……你找我干什么？”
“七点多了！起来吧，我们出去玩——你今天不是没事么？”正颜试探性地用双手去扶青葵的双肩，见她半推半就，也就稍稍地使了点劲，将青葵弄得坐了起来。青葵无语地与她对视一会儿，开玩笑地顺着惯性倒进了正颜的怀里，哀叹了一声。
“好吧！你想去哪里，带路……”
“呵呵！这才乖嘛！”正颜胜利地大笑起来，“快去刷牙洗脸，我买了早餐，我们一起吃！”
“唉！”青葵苦笑着揉揉眼，终于无可奈何地爬下床去刷牙了。
这一回是正颜取得了完全胜利，她一边笑，一边摆起早餐。
就在这时，宿舍里的固定电话响了，正颜大嚷一声：“青葵！电话！”便见青葵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指着满嘴的泡沫朝她瞪眼，正颜只好又问：“那我要不要接？”
青葵沉吟片刻，对正颜点头。于是正颜接起电话，而青葵差点把泡沫滴到地上去了，忙回到浴室里继续听着。
“……喂……对，这里是青葵宿舍，请问你是……我是？……请问你有什么事？青葵现在说不了话——我是说她在刷牙！……呃……”
静了，片刻之后正颜挂了电话对青葵叫：“那人说她等会儿还要打来！”
青葵已经在洗脸了，叫着问：“谁啊？”
正颜说：“不知道，不是秦蓝，她还问我是谁，什么都没说啊她，她一听说你在，就说等会儿打过来，接着就挂了！”
“……”青葵放弃了追问细节，只好等对方过会儿打回来……
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还会有谁打来，不是秦蓝的话？
正颜和青葵在宿舍中吃起早餐，正颜买来了一大堆，除了豆浆还既有包子又有面包，多得让青葵吃惊地问她是不是把午饭也给买了！
她们正忙着消灭这一大堆，电话又不是时候地响了，青葵与正颜对视了一眼，望见正颜催促的眼神，放下豆浆杯子，老老实实地接电话去了。
对方是一个年轻女孩，一听见青葵的声音就骤然提高了音量，昂扬地打着招呼：“哈！青葵！”
青葵得承认自己吓了一跳，“呃……我是。请问你是……？”
“你没听出来？猜猜吧！”对方对青葵听不出来的事实并不惊讶。
“猜？哦……”青葵有点尴尬地，心想，既然我听不出你但你却记得我，是得猜猜了……“你不是班上的同学吧？”
“不是……”
青葵一下子脱口而出：“那是谁啊？除了班上同学没人知道我宿舍电话呀！你又不是我大姐……”
对方的声音有点郁闷：“所以这电话号码不是你告诉我的。你肯定能猜到。”对方觉得，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提示了。就凭青葵，肯定得脱口而出才对，只是事实却并不如自己所预料……
“不是我告诉你的？你到底是谁呀！”青葵的反应却是变得不耐烦起来，“不说有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
对方实在是不相信，这么明显的提示青葵竟然还猜不出来？这不像她呀！“青葵，怎么才没几个月你就想不起来了？‘青葵先生’，我是辞凉！”
什么？青葵抱着听筒蹲到地上，以手掌抵住眉心，揉着，试图减轻随之而来的一阵晕眩，“辞凉？谁来的……”
什么？！辞凉在电话那边骤然惊慌起来，难以置信地叫道：“你是青葵吗？！你不记得我？！”辞凉想到什么，忽然刹住口愣住了！
正颜见青葵这副样子有些不安，几步奔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身子，声音犹疑无措：“青葵？”
青葵抬起眼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辞凉在电话那头又叫：“青葵！不会是你以前说过的，你上司没同意你和我们来往，把你那些记忆都给消去了吧？！”
“没有！”青葵蓦地一声大叫，激动得很，“辞凉！我想起来了！没忘！”
辞凉快受不了青葵的这一惊一乍了，“青葵你真的没事吗？别吓唬我！”
“没事，辞凉，真的没事！”
辞凉听青葵的声音又变得熟悉起来，这才勉强信了，“没事就好……可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青葵握着听筒，感慨地笑了：“说来话长，一时讲不清楚……我也说不清楚……呵呵，我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了，你们可是边协呀……”
辞凉确认青葵正常了，于是道：“那好吧……青葵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出来聚一聚吧？好久没见了。今天有空没？”
……嗯？这是什么状况？青葵大脑一时死机，辞凉在干吗，约她出去玩？这几年除了被秦蓝和正颜，青葵还没有被其他活人正儿八经地约出去玩过呢！当然也除了她的青城哥哥。
“没！——我要跟别人出去今天！”青葵直性子地说了出来，几乎是不知所措的回绝，语序一整个乱七八糟。
辞凉没事找她干嘛呢？青葵现在并不确定自己与辞凉在关系上的定位。现在的青葵早已不是他们的顾问，甚至已经从下界离职。虽说在过去的合作时与辞凉比较熟络，但那也是在工作的基础之上，青葵从未把这种关系当作私交，除了工作，青葵也并未与辞凉有过任何密切来往……况且，若不是这一通电话，青葵早已经想不起辞凉这个人来……
基于这种心理，青葵问出来：“辞凉你有什么事吗？”
“呃……”辞凉一时被弄得有些尴尬。青葵的问法显得很是生疏……但那段日子的相处也让辞凉了解了青葵的部分性格，因此并没生气——就是因为了解，才想与青葵交这个朋友。虽然辞凉知道，以青葵的性格，需要她付出比对别人更多的努力……可是，辞凉还是觉得值得。“我——没事，暑假难得休息，我想找个能让我放松的人一起玩！组里的人肯定不行，老动不动就讨论起工作，至于普通人朋友……我有时觉得守着秘密不说漏嘴可累了……”
青葵傻呆呆地说：“哦……”
辞凉犹豫地试探道：“那青葵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呃，我问问啊。”青葵这次少有地没主见，拿开话筒去征求正颜的意见，问正颜明天还要不要出去了。正颜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仍敏锐地告诉青葵不出去，青葵这才答应了辞凉……
于是，辞凉又约青葵在联大校园城外的那家特饮店见面，青葵直觉不妥，但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
放下电话，青葵觉得自己出了满身大汗。
……原本以为再无交集，甚至从三月过后就再也没有想起过的，生命中曾到过的某一个角落，如今居然再度不期而遇……
这世界……
“是谁？”正颜蹲在青葵身边，顺势扶她起身。
青葵将电话听筒放好，这才说：“一个熟人，找我呢。”她抹了一把脖子后面的汗，又捏了捏后领，拎了拎整件汗湿的睡衣，“咳，热死我了，我先换件衣服……”
“嗯，快来把早餐吃完！”正颜不再追问，顺手亲昵地打了一下青葵的屁股权当催促，催她快去换衣服。青葵顺势蹦了出去，跳到衣橱边，把整个脑袋都钻了进去，翻找起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