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缺席(1 / 1)
光葵二十年。
夏。
这个暑假,青葵犹豫了好久,终于决定回家。
现在的她没有人可以询问了,笠光、思仲……都没办法再帮她出主意了,青葵困扰了很长时间,自己摇摆不定。不过回家这种事……她拿不定主意也是正常的。缺乏经验啊。
她和扶萦之间倒是还有秘密地通信,对整个巡守队也没有任何回避……但她还是决定不拿这种私人问题去折磨他们了,她不想再加深他们对自己的同情与怜悯。他们给了她太多的爱,她却以逃避下界做报答……真是受之有愧。
不过她还是跟正颜商量了一下的。跟正颜商量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知道最后能把整件事情都想清楚的也只有自己而已。还是回一趟吧,反正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不会被他们伤得再深了。
而且……她现在又“完整”了。青城已经回来了,虽然青葵有意无意地在回避着他。相比起以前,她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这是她收到那封恶心兮兮的“家书”之后,不得不作出的回应。
青葵站在城中村里的那扇木门前,打量着门上的狮首衔环。
如果可以带哥哥一起来就好了。青葵闷闷地想着,不激动也不期待,心里静得像死水,她并不期待从这里得到些什么,不要再失去啥就好了。该有的那些早已有了替代,虽然是永远都无法完全替代的替代。
她平静地拉起门环,重重地扣了扣。
见面很尴尬。
非常尴尬。
幸好幼年欢快地扑上来叫姐姐,青葵马上顺势抱住自己的小妹妹……
但这样也没有让尴尬减轻多少。
母亲局促地笑着,尽量装作自然,却是说不出的不自然。她热情得几乎有些做作,不过青葵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看见那只是因为母亲太过紧张尴尬的缘故,不是演戏。因此也没有生气。
父亲动作生硬地地接过青葵手里轻轻小小的行李,笑得有些僵,引着青葵朝准备给她住的房间走去,又指指青葵好几年前和青城共住的房间,“呃……小葵,其实你可以住回那里的,但是这几年都锁着,我们找不到那间房钥匙了,啥时候找个开锁匠来才行……”
青葵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向自己以前的房门,上面挂着一把大得夸张的锁,还是黑色的。青葵知道自从青城去世,而自己不再回家住之后,那个房间就一直锁着。城中村的院落大多房间众多,也不缺这一间,青葵知道里面甚至连陈设都没动过,自己和哥哥八岁之前的时光都封锁在里面。青葵不知道为何这房间会幸免于难,不要告诉她是他们想留作对她哥哥的纪念。也许是母亲又请教了什么神棍,神棍又胡扯了些什么天机之流,总之房间还在,又或者说,被封存了。
对死人才封房,但我和青城现在都活着,虽然说我们也确实都死过。
七易姓名的闹剧,我还没忘呢。
青葵淡淡地冷笑,漫不经心地对父亲说:“我有带钥匙。”
她偏偏要破破这个“封”。与隐秘世界沾染太深,青葵早已是那个世界的子民,知道世界的“形式”。这个“封”,也是某种形式的封印,她偏偏要释放出其中的东西,她才不管会放出什么。
父亲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讶异。他倒是没料到二女儿会把房间钥匙也带回来,他原本以为她一定已经弄丢了。
“哦!那太好了,你还是住那间吧。”父亲说,转了个弯往青葵的旧房间走去,身后跟着青葵,再往后跟着苏皑与青葵的两个弟妹。
屁咧,我才没有带钥匙。青葵走在中间,不想去看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不过这么多年糊弄下来,青葵已经驾轻就熟了。所以她随便掏出一把长相接近的钥匙往锁孔里一插,反正有黑铃,钥匙转不动的也得转动。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明亮的光柱立即倾泻而入,在地上倒出一个明亮却不完整的长方形,细碎的灰尘被惊扰,在光线中纷纷扬扬。
屋里拉着隔光窗帘,青葵踏着地上的一层薄灰走到窗边,按习惯的方向拉开窗帘……窗帘拉到一个位置会卡住,必须用巧力才能将它彻底拉开,青葵发现自己居然连这都本能地没有忘记,只是因为个子长高不少,却还按小时候习惯的角度去拽,方向有点偏差。
厚重的布被扯动,栖息多年的灰尘不满地飞起来抗议……青葵屏住呼吸,连身后的母亲和弟妹都呛得咳嗽。父亲连忙伸手示意他们退出门外,连同自己也退了出去。
青葵知道他们都站门外去了,但她也并不强求他们要跟她一起吸灰尘。她一手掩着口鼻,回头不在意地挥了挥另一只手,示意他们别过来,同时也借此赶走自己的不自然。
那么不自然做什么呢?在我属于这里的时候,我可从来不会不自然。顶多不快乐而已,现在我既然又在这里,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呢?
我长大了。
仅此而已,这就是这里所有的不同。
“出去出去出去,别在这里吃灰。”青葵懒得再想那么多有的没有的,“太多灰尘了,我要打扫一下。”
“二姐你还是住另一个房间好了!那个我们弄得很干净,这里很脏。”苏刻捂着鼻子,好奇地对着这个房间探头探脑,自从他记事起,这里便一直锁着,父母都说这里是他二姐和已故哥哥的房间,从来不让人进,他并不是没有见过里面啥样,但也只是几次匆匆一窥而已。
“对啊对啊,二姐。我们打扫了一整天!”幼年也说。
青葵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回来住,他们还是有特意地收拾一下屋子。可是,他们为什么就不收拾她和青城的屋子,而是用另外一间呢?既然之前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应该那时候就有时间找开锁匠了。还是说尘封太久,久到都无力去面对了?
“那间是哪间?”青葵往门口走了几步,望向院子问。
父亲指了指靠巷子方向的一间。青葵知道那里是客房。虽然在很久很久的以前,那里有一段时间也住过青葵的爷爷奶奶。在他们过世之后,那里又接二连三地住过各路亲戚。那里可没有封房。
青葵礼貌地笑笑,也许也太礼貌了。
“我睡这间。”她简单地说,“现在的扫把抹布放在哪里了?”
她在这个屋子里,就认这个房间了。若他们真的想要她回家,想认她这个女儿,那就不要让她去睡客房,那也是一种“名”与“形式”。她不愿意睡在这个家的客房。虽然,她只像是一个“客”。
之前母亲已经去洗抹布了,这会儿正好回来,青葵接过抹布就开始打扫,仿佛他们都不在身后。
父亲与母亲对视一眼,父亲把青葵的小包行李交给幼年拿着,和青葵的母亲一起开始动手打扫卫生。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明白,青葵正在以自己的方式跟他们说着什么。
“青葵,这床单我换了吧?”母亲指着床问青葵。
那是一张双人床,以前青葵和哥哥一起睡在这张床上,夏天两个人睡觉都很不老实,轮换着把对方挤到床边,不小心掉下去惊醒或被悬空感吓醒的一个只好爬到床的另一边继续睡;而冬天两个人就乖了,紧紧地搂在一起,把两人各自的被子都垒在一起盖上。
现在床单还是很久以前的那张床单,被子枕头什么的倒是都没了。
“嗯,换吧。”
现在晚上一个人睡这张床,会不会觉得太空旷?不会吧,因为个子长大了呀?
弟妹挤在门边看。
青葵动作麻利,她知道自己打扫过的地方已经是干净的了。因为黑铃在,因为下界正在看顾着她。若她高兴,真的可以不必打扫,让房间在刚才开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但青葵并不想用这种方式向家人,尤其是母亲示威。那样大概会吓死人的吧?
不过青葵也不想把时间花在打扫卫生上面。
衣柜里面她没有擦。她让黑铃把灰尘驱除。
青葵转身要过幼年手里的行李,一手拉着衣柜门,使了点力想要把衣柜打开。
母亲脸上的不自然又浓重了几分。这次是充满违和感的不自然,让青葵忽然觉得芒刺在背。她毫不掩饰地回头狐疑地望了一眼父母,不过觉得没有太大危险,还是打开了门。
衣柜里空空如也。
只有角落里撒着一点灰褐色的东西。
青葵假装不明白地伸手摸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地捻了捻,“……灰烬。”
母亲说不出话来。
呵。连衣服都烧了,一件不剩,哥哥去世了,就要烧掉他所有的衣服,在衣柜里撒上一点点灰烬,这是荆涯的风俗。可我的衣服也不见了,烧了么,没烧么?是啊,我是死了。
母亲的神情让青葵知道,母亲是连自己的衣服也一块儿烧掉了。
荆涯的风俗,是在亡者的头七上到路口或巷口将亡者的衣物烧毁。青城去世后的那个星期,青葵并不在家,但在后来她回家的时候,哥哥的衣服确实是已经全部没有了,角落里一撮灰,而她和哥哥放在一处的衣服都还在。这说明……不是那次的悲伤过度而误烧。
焚烧衣物……是所谓传统中的“诅咒”,咒人死。并无特定规矩,只是籍由“形式”达成“目的”而已,起作用的,只是形式的“念”。
“以前的衣服呢?”青葵随口问着。她真的不是介意。
“啊……”母亲出了一头的汗,声音很小地解释:“你哥哥的那些烧掉了……你的那些,有些不小心混在你哥的衣服里烧掉了……其他的,前几年哪里有灾区,都给捐了……”
“哦。”青葵看着母亲的眼睛,就明白母亲到底哪句是谎言哪句不是,但她真的在意不起来了,在今天的这种心情下。她就是招惹了掌管生死的冥界啊……有冥界这桩大头指名要她,她的命运又怎么会理睬那些小小的诅咒。
起码青葵还可以对自己说,那些事都发生在一个叫“以前”的时间段里。
青葵将自己的行礼塞进衣柜里,轻松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好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说:“嗯,搞定了。”
面对父亲和母亲,青葵不会“不自然”。但她会“不舒服”。
青葵在家的第一顿午饭过后,母亲赶着孩子们去午睡。
青葵的大姐苏琳比青葵年长几岁,又念的是学制较短的中专学校,现在已经毕业,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缺点就是周末还要上班,中午她走不开,不过她说今晚一定会回来跟全家人一起吃饭。这次的这个“全家人”,包括青葵了。
母亲把苏刻和幼年赶回了他们俩共住的房间,甚至还对青葵说了一句:“你中午也休息一下吧。”
“噢。”青葵答应,心想,她还记得我从小都不午睡的吧。
回到房间,掩上门。青葵开始清理年幼时留在这里的“执念”。小时候的执念真强大啊,深深地扎入周围事物的根基,怀着彻骨的痛与不甘,悲哀和委屈,深深地浸染着这里。安抚它们,并让它们最终消散的过程中,童年在这里铭刻下痕迹的那些,又历历在目。
抚慰“念”的时候,真痛啊,真难受。可是青葵却没有觉得不能忍受。现在,她的肩膀已经有了承受那些的力量。下界的家人们郑重地给予她的,名为看顾的力量。
我是有人要的。我是有人爱的。
我也深深地爱着爱我的家人……那些家人。
他们会张开双臂迎接形容不堪的我;会一手按着我的头顶,一手拍着我的背;会想方设法地逗我笑,把我搂在身边轻轻地摇;会对着我劈头盖脸地厉声责骂,却一边流着泪将我死死搂在怀中;会蛮横而霸道地说,不准死,你给我乖乖地活下去。
你们放心吧,我会好好地长大的。
好好地过我想过的人生。那是我能给予你们的,仅有的报答了。
青葵坐在床沿,把脸埋进新换的被子中。没有哭。
不用哭啊,那么温暖。
忽然有人敲门,一个声音轻轻地问了一句。
用俄语。
青葵马上知道是谁了,也用俄语回了一句。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小时候的密语嘛。父亲从门缝里闪进来,惊讶地笑着用俄语说,你还会说这种话呀!
“是呀。”青葵笑笑,这次没有再用俄语回答。她不愿意,仅此而已。
父亲进来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青葵的床沿也坐下,望着她,微微地笑。估计又想起了青城吧,可他不能知道青城其实又回来了。
“你没再开出租车了吧?”半天,父亲总算问出一句。
青葵回答:“需要的时候才去开。”
“要注意安全,晚上太晚就别去了,别碰上危险。”
青葵想,若碰上危险……大约“危险”自己还会比我更危险呢。
“哦。”
“呃……”父亲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睛到处乱瞟,好半天又才挤出一句:“小葵……下个学期就高三了吧?”
“对呀。”难得你还记得我上几年级。
“哦……马上高三了,现在很辛苦吧?”
“就那样咯。”青葵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过随便扯扯也算了。
结果父亲觉察出关于青葵此刻情绪指向的一点点端倪,问道:“小葵,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青葵平淡地说。
父亲皱起眉头。怎么她对高三像是漠不关心似的。
“小葵,那你以后打算考到哪儿?”
这女儿他一直不怎么管得了,连带着让他的语气也显得无比客气,简直不像是她的父亲。对待其他三个孩子,他可从来不会下意识地用这种语气。
“我没得打算啊。”
她不在意的语气几乎要让她的父亲难以忍受了,这个女儿还是这么不长进吗?从小到大都那样玩世不恭。
他禁不住略微不快地问出来:“难道你对你的未来没看法吗?就那么走一步算一步?”
青葵深深地诧异起来:“没看法?你说什么呀?你问我打算大学考到哪儿,我说我没得打算,这是事实啊!”她顿了顿,赶在父亲发飙之前,“因为我已经被保送到联大了!签了协议了!我没得再打算我想去哪儿了!”
话一出口,忽然产生一种报复般的快意。
——青葵之前发疯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看一看父母这一刻的表情吧!那就是一切的动力了。取得保送的成绩对青葵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顶多只是战胜自己的一个证据,但对于世俗来说,那意味着一个高中生的意义的一切了!
“什么——”她父亲一下子张口结舌——谁想到呢!女儿的话让他对她的看法一下子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二女儿的学习成绩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了!
他简直要跌破眼镜,“小葵……”
“爸,你怎么那样看着我。”青葵故意问,微嗔,微抱怨。
“联大,真的是联大?!”
青葵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真的吗?你被保送?怎么回事?!你怎么被保送的?”他的声音惊得都飘起来不大实在了。
“就——考上的呀!”语气严重地理所当然,对她如何考上的,她并不欲细说其中细节,她说再多他也很难体会,对家人,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心力去说太多的解释……谁让你们故意要从我的人生中缺席的呢?所以,有些事你们注定没资格参与了。
忿忿不期然地涌起,青葵酸酸地想道。没有参与过我的生活,就不要对你们缺席的事情穷追猛打一直问。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也没有释然过。即使她有再怎么过分的小心眼,也没法太过怪她。
“你考上了?真的?”
“假的我现在还在这里这么悠闲?”青葵不假思索地反问,即使她其实不悠闲,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就让你以为我很悠闲好了。
“哇!”她父亲终于开始表现出迟来的欣喜,“你录的什么专业?”
“化学系。暂时是这样。不过我想我将来会改的。”
“化学……这个将来好就业吗?”他试图跟她讨论在这个话题下正常人会谈论的方向。
青葵笑了笑,语气带有一种礼貌的“不用你操心”的淡淡决然。“反正不论我念什么,我都能就业。即使开出租车也行,我自己能生活。”
他一时没说话,去年他半夜送小女儿去看病,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忙之中却直到下车时才发现,司机是他的二女儿……
他知道,二女儿心中的有些界限,他永远也没办法越过了。
当年对妻子所做的妥协,他是否曾经后悔过呢。
“不过要改专业,还是要高考分高才行,所以我住几天就回去了。”青葵拖过枕头,拍拍松软,然后倒下去枕着它。父亲回过头望着她的脸。青葵知道他们一直想问自己要在这里住多久,却一直都没有问出口。懒得等了,青葵干脆直接告诉他们得了,她也不想亲口告诉母亲,不想看见她可能会有的表情——不管是什么表情。
“哦……”停了好一会儿,父亲看着她问:“那你想转去什么专业?”
“看看咯。看心情。”青葵知道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回答肯定不合要求,果然,父亲的眉毛又在颤抖,可是这个回答是实话,她也不想撒谎,这也是她选择未来之路的一个依据。
看心情。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才行呢。不能永远都顺从世俗的脚步吧,除非复读,否则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总是选择那些有用可却没意思的事情,否则……一生都将在“没意思”中无奈蹉跎。
“嗯……反正你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静了好一阵子,父亲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青葵轻松地回答:“当然,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这几天,母亲甚至带着她和苏琳一起出去买衣服,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反而想起曾经陪她在夜里徜徉过的修篁。太不习惯了,但是她同样也很珍惜这段短暂的旅程。和弟妹没事在客厅里闲坐的时候,独自一人蹲在桂花树下想念爷爷奶奶的时候,青葵总算找回了一点感觉,自己是身为这家人的一员的感觉,自己是有个家庭,有人生父母养的人,从小婴儿起一点一点慢慢长大的人,自己居然还有个家。真奇妙。
自己童年,自己成长的一点一滴居然还零星地遗留在这里,串起我迄今为止残破的一生。
真羡慕有家可以随便进出的人啊。有家真好。青葵想起一个真的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下界。——扶萦家。扶萦妈妈。
自己永远都不可能重新成为一个家庭里的小孩子了,无法弥补的,永远都无法。
但母亲写信让她回家,还是让她重拾了一点什么。
父亲还说要帮她交学费——重新开始帮她交学费。但此时,他帮忙交学费与否,已经不能再影响青葵的前程了,她不再在意,但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青葵早已经学会不再依赖他们,她也永远都不需要再依赖他们了。
有点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虽然说不出是什么,但是,确实有一点。
虽然别扭的青葵还是住了三天就找借口离开。
她想将过去抛在身后,即使过去还在纠缠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