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陈瑀阵（1 / 1）
光葵十九年冬。
现世。
青葵姿势不怎么雅观地蹲在地上。
偌大的一个办公室里几近空荡，办公区已经极尽铺张能事，甚至还配有客厅，客厅的装修更加大手笔，真皮沙发环绕着一张大茶几，水晶吊顶在茶几的玻璃板上映下晶莹璀璨的光芒，边上除了办公柜外甚至还有酒柜。地上竟然还有一张波斯风格的大地毯，风格搭配还凑合，只是极尽奢华。
虽说这个办公室只是某个财团头儿的私人办公室，设在头儿自己的家中，但也不必豪华至此吧。
拥有如此办公室的财团头儿却为了小小的一个保险柜，惊慌失措地将边协请来，谭序无可奈何，为了礼貌也只能亲自上阵。
是说……看着谭序手持银笔，绕着放在茶几上的保险柜，踏着一定的步法，拿着银笔有点像是舞剑般地走来走去……看着真是滑稽啊！
但是青葵不敢笑出声来，不好让谭序听见。青葵甚至不敢笑，因为她的左边还蹲着鸿杰再左边蹲着辞凉，不好让他们看见。
该死……青葵忍笑忍得好辛苦……
他们原本是没打算蹲下来的，但谭序说这次他来处理，结果谭序的做法他们根本就看不懂，插不上手，只好也跟着百无聊赖懒得站的青葵蹲在办公桌旁边。
青葵一手支着大腿托着下巴，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偏着头望着谭序，研究他的动作研究了好久，忽然谭序瞥了他们三个一眼，青葵下意识地放下了手。
“喂，这个是什么啊。”青葵戳戳鸿杰，又指指谭序，示意他现在正在做的事。
“这个嘛……”鸿杰很为难地说，转而戳戳辞凉，“组长现在这个叫做什么？”
“好像名字叫什么‘一字陈瑀阵’，不知道，好像是一种古代阵法吧？”辞凉不大确定地研究着谭序的动作，头都没回。
“真的吗。”青葵大声地说，蹲着喊：“谭先生，这是‘一字陈瑀阵’？”
啊呀！鸿杰跟辞凉都被青葵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她——明明谭序需要集中注意力，她居然这么不知轻重地打断他！
“啊！对！”谭序沉着声音回答她，目不斜视，根本没看她。大约也是觉得青葵不晓得看时候，不顾危险分心回答她的问题就已经是够给面子的了。
“搞什么啦！”青葵感觉好笑似的大喊一声，忽然站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轻盈地几步跳进谭序以步法构筑的阵中，在谭序的对面，以跟谭序完全镜面相同的动作踏步腾挪。谭序大吃一惊，差点踏错步子。
鸿杰和辞凉惊得屏住呼吸。青葵未执任何器物，然而她素手拈起剑诀，挽起剑花，当空劈刺，却恍若真有利剑在手，踏步、腾身、旋转，动作刚健，力与美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庄严谦恭，和谭序沉着认真的姿势配合相对舞起，怪异却难以置信地精彩。
鸿杰和辞凉微张着嘴，差点儿看呆。阵法中蕴含着力量，一种祥瑞气氛扩散开来，安定人心，让人几乎有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冲动。
“你现在这套步法是‘双影陈瑀阵’，不是‘一字’啦！”青葵一边拈虚剑踏阵，一边语调轻松地冲谭序嚷嚷，“‘双影’是需要两个人相对配合的！你的老师是谁啊！我说怎么‘一字’还有这种低效率的踏法，我刚才看你连续踏了三遍，才发现，哦开玩笑这是‘双影’啊！”
谭序居然也开始跟青葵说起话，语气吃惊，略微紧张却不慌乱：“你也懂‘陈瑀阵’？！我是十四岁学的，刚学了没多少老师就去世了，我到现在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太好了，你也会吗？！”
鸿杰和辞凉觉得这两个一边踏阵还一边聊天的人真是疯子！神经太粗了！可是当事人却若无其事！
“我是去年才开始学的啦，我只学到‘四围’而已，‘五中’开了个头没继续，我说觉得没用啊就不肯学了……这是现世的术法，我不该碰的，所以本来只是想练来健身。”青葵不好意思地笑，以虚剑与谭序的银笔相击，手上似乎真的握着一柄若有若无发着微光的剑。
“——完事！”青葵欢叫一声收势，与同样收势的谭序相对款款一礼，然后没形没象蹦到保险箱前，打量那个大方块。
“你说人类是不是很有病？收集那么多的欲念和贪婪在这里面，自己把它们供奉得成魔成怪却又怕得要命！那难道不是他们自己招来的吗？还敢来麻烦别人，真好意思！”
她轻蔑又不屑地瞥它一眼，厌恶地踱步走开。
鸿杰咧嘴笑了。辞凉还没从刚才的精彩中回过神来，眼神有点空白地问她：“你不也是人类吗？”
青葵忽然冲她嘻嘻一笑：“你不觉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
鸿杰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笑着说：“有点。”
谭序却一直半张着嘴，半晌才从保险柜上移开目光：“呃……青葵先生你看得到？”
“这还用看吗？远远就‘闻’到一股‘恶臭’。”青葵轻描淡写地说，“真是凶狠的拘禁啊——你们该狠狠地坑他们一笔委托费才对！”
谭序与鸿杰对视一眼，连忙移开目光，生怕憋不住扑哧笑出来——青葵这家伙太有意思了！
“啊……青葵先生你刚才说你知道这种事情的来历？成魔成怪？真有魔怪吗？”谭序又想起青葵刚才说的话，连忙指指已经失去所有异象的保险柜。
“不是啦！我只是打个比方……”青葵躲躲闪闪，忽然眼睛一瞪，“就是比方！看合约，不解释！”
谭序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合约规定不可以主动问的部分，马上也就不问了，压根没有生气。不过他又抱有一丝侥幸地问：“那切磋一下‘陈瑀阵’可不可以？”
“这个……随便。”青葵挠头，谁让她刚才那么主动自己跳出来挑起这个话题的呢？就算谭序的步法踏得再怎么看不过眼，也……
“耶，太棒了。”谭序高兴得像个少年，赶紧问：“我那时都没怎么搞清楚，除了你说的‘一字’‘双影’‘四围’‘五中’，应该还有别的阵法吧？”
“有。一字、双影、三方、四围、五中、六绝、七骋、八面、九重、十煞。可是只记得名字也没有用啊。”青葵耸肩。
“可你说……‘一字’是一个人的，‘双影’就是两个人的，那‘十煞’岂不是要十个人？”
青葵笑：“才不是！比如‘五中’，两个人就可以了，要不我的老师上哪找那么多人来教我？虽然五个人的话会更省力、效率更高。‘十煞’也一样，两个人也可以，十个人更好，可是也更危险，配合难度极高，稍有差池就麻大烦了。”
鸿杰和辞凉让他们两个去“切磋”去，反正也听不懂，干脆先走去把保险柜给挪回原位……
谭序像是没注意到鸿杰和辞凉两人似的，在茶几上就坐了下来，热切地问：“你的老师是谁？”
“你的老师是谁？”青葵反问回去，看见谭序坐了桌子，她悄悄一笑，也坐了桌子。
“她就叫陈瑀啊。那套阵法不就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吗？”
青葵噗嗤一笑：“我的老师也叫陈瑀——你是她生前的学生，我是她死后的学生！”
谭序惊讶地看着她，青葵又道：“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没错……不过不是她这辈子的名字，而是创造阵法的‘那一世’的名字！她那一世也叫陈瑀！”
谭序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青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陈瑀阵本是属于现世术法的一支，不过传承至今，许多‘意义’都已经轶失了。所以你一个人踏‘双影’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有能力‘演绎’，就能起到你想起的作用——虽然慢了点。”
“噢……”谭序感觉意外地受教，慢了“点”？他可是踏了四遍才完事，若青葵不跳进来，大概还要踏第五遍！“‘一字’，‘双影’的作用差不多吗？都是安镇、辟邪吗？这只是我感觉出来的……老师当时没说。”
“她没说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我说了，很多‘意义’都已经被遗忘。”青葵笑笑，点点头，“不过你的感觉是对的。”
“但是你知道它们的意义，从一到十，都知道，对不对？”谭序意识到什么。
青葵点头承认。“嗯。”
“能说吗？”谭序又本能地感觉到什么。
青葵真的遗憾地摇头：“我知道，是因为我的老师是‘真正的’陈瑀——创造陈瑀阵的陈瑀。但是……那些应该遗失在现世才对。所以把它告诉你是……不合理的。”
……真正的陈瑀？！谭序震惊，可是青葵说不能告诉他，他也就真的不能问。
“那我死后再问吧。”谭序开了个玩笑，青葵也微微笑起来。
“我一直以为我记得的是‘一字’诶！那真正的‘一字’有什么不同？”
青葵望着他，眼神顽皮而复杂，她与谭序对视了片刻，谭序明白这是较量，让自己的眼神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该有的样子，一点也不敢大意。
青葵终于笑了，站起身来。她漫不经心地挥手，让所有沉重巨大的家具都离开地毯，靠墙而立，已经让他们三个吃惊得很了，谭序甚至是从茶几上蹦了起来，不过他意识到青葵打算做什么之后，激动得就差没有上蹿下跳……接着，青葵来到地毯上，轻描淡写地迈着方步，再度舒展身体，踏起虚剑之舞。
“我走给你看吧……”青葵轻轻地说着，“……这才是‘一字’……踏陈瑀阵应该持剑的，它本来是一种祭祀仪式……”
“……不过算啦……今人能自己‘演绎’就不错了，没有办法再去‘附会’古代最初的含义……”她轻盈而舒缓的动作让他们三个目不转睛，某个刹那间，他们希望这个瞬间就这样停住，永恒地停留下去……
因为，太美好了。
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圣，震撼人心，更何况，身在庄严肃穆间，安宁祥和。起舞女子青春年少。
“好啦，到此为止，我不喜欢这个办公室。你想看‘三方’‘四围’，下次再踏给你看好了。‘五中’以后的我都不会。”青葵款款收势，又将家具摆回原处。似乎丝毫也没有注意仍然为了她的阵法出神的三人。
一转身，青葵跳到谭序面前，歪着头在他眼前挥挥手：“嘿！先生，别看得这么认真好吗？”
青葵和辞凉坐在那栋别墅的外面的车里等待。谭序和鸿杰还在那个办公室里，他们要领着委托人“验收”。
刚才他们在处理位于一楼的办公室时，把屋里的所有人都赶到了二楼以上，并悄悄不易觉察地将他们封锁起来，这才让青葵和辞凉下车进入，不想给她们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验收”的时候，也照顾青葵和有普通家庭的辞凉，不让委托人看见她们，让她们提前在外等候。
远远地看见他们俩走来，然后鸿杰抢了谭序的钥匙坐进驾驶座，谭序只好坐到副驾驶那儿。
“怎么样？”辞凉连忙凑上去问。
“收队。”谭序照例先这么宣布，然后才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换了种强烈的语气：“太夸张了！他们那个管家一进客厅，突然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
“我还以为他是绊倒了呢！”鸿杰也加入进来，同时忙着发动车子，倒车出了位于私家花园深处的别墅，驶入位于半山腰的公路。
“结果仔细一看，发现人家是跪在地上，居然还泪流满面！”谭序接上，“即使是古代阵法带来的气氛让人太感动了，也犯不着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太丢人了！”鸿杰幸灾乐祸地总结道，在弯弯曲曲的公路上飙着他最拿手的快车。“组长，我刚才好像觉得你差点要哈哈大笑！”
“没有！”谭序连忙断然否认。“那是很没礼貌的——”
鸿杰兴致勃勃地抢白道：“所以你才没有笑嘛，对不对！”
青葵强忍着笑和骄傲之情：“嗨！我们用早该失传的古老阵法给他祭祀了三次诶！他跪跪这些古法也是应该的！”
辞凉看了青葵那很欠扁的表情，很难才忍住不要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