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始·散务（1 / 1）
沈先生的注意力又被组长引了回去。但他太太却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注意力不时飘走，落在房间另一头的女人和男孩身上。这么说，这个男孩其实也是一名工作人员，所谓边识了？！没想到这个行业里还有这么小的成员！……他们的对话声音很低，但仍能隐约传进自己的耳朵。
“这次已经有些泛蓝了！你继续住在那个地方真的不好……怎么说呢，回忆太多了，与负面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又过了这么长时间，那里的气都发酵得……”
“不，我不搬，”女子的声音很弱却依旧倔强，“不要再劝我，以后再说以后。”她低下头，稳了稳情绪，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隽域，签合同吧。”
隽域知道多说无用。辞凉已经劝不动，自己就更劝不动。他只好向组长要来了合同，姜梅不假思索地就要下笔，隽域伸手一挡。姜梅不解地望着他：“隽域，你确定你是十二岁吗？你真的不是八十二岁？”
“不是。”隽域被逗笑，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是想说，签合同之前至少也要看一遍吧！”
姜梅向这个小男孩微笑了一下，没再拒绝他的善意。但她仍然只是很快地浏览了一遍，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隽域只好也签上了名。
合同？沈太太一直在分心偷听，因为之前听到男孩在说什么房子房子的，她忍不住留心起他们来。此时，她看见那名女子在男孩的指示下往后坐了坐，闭上双眼放松地倚在沙发靠背上。男孩拉过女子的手，让她双手掌心交叠朝上，放在大腿上。
这时男孩突然跑了过来，沈太太吓了一跳，连忙挪开目光，以为男孩发现她在看着他们。没想到男孩只是过来向他的上司伸出了手。他的上司拿了一支钢笔递给了他，男孩又跑了回去。
他刚才签合同的笔不是还放在茶几上吗？沈太太疑惑，却见男孩在女子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男孩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接着向女子微微俯过身，左手轻轻地覆在女子肩上，用一种平和的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悲伤无法驱散，但是你也认为你的日子依然要继续下去……既然如此，那么……”男孩收回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在他的举手投足间，他四周的光阴似乎慢下来，随着他的话语静静流淌。男孩握住钢笔的一头，将它一寸一寸地拉成一根银白的细棒。他双手交握，将细棒的另一头轻轻点在女子摊开的手心。似乎有一点弱如萤火的蓝光在触碰之处飞旋聚集，“这一次，请容许我，收纳你的悲伤……”
送走姜梅的时候，隽域已经出了一头汗，他一边从外面走进来，抬起手臂抹着汗，一边用肩膀顶开虚掩的办公室门。突然想起里面还有委托人，隽域连忙收起他那副随意的样子，抱歉地冲面向他的组长吐了吐舌头。组长装作没有看到，照旧对沈先生说话。
“郑先生给你们的是王著先生的名片，请问你们是希望王著先生为你们服务，还是希望我们为您安排更加方便的工作人员？”组长问。
沈先生犹豫地看了一下手里的名片，“什么叫‘更方便’？如果可以，我们当然还是希望……”他指了指名片，对组长示意。
组长点了一下头，解释道：“王前辈目前不在印川市，组织工作变动，他暂时被调去了省分部，这样，如果你们不介意等的话……”组长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太太就猛然抓住了丈夫的手臂，挺直上身，“不！”随后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了丈夫，放松了后背。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呃……那个……要等多久呢？”
“嗯，这种调动是不一定的。”组长并没有正面回答，“若你们特别担心的话，我们可以派其他更合适的组员先去查看，至于接下来的方案，正如我刚才说的，要实地观察过才知道，光凭描述不容易判断准确。”
两人均默默点头。看样子刚才组长已经对她们说得很清楚了。之后，沈先生突然冒出一句“那好吧”。隽域刚在纳闷他在答应什么，组长就抓起座机听筒，很快拨了几个键。
“分析部……这里是一楼办公室，不，不是前台……办公室——你出来就知道了，咳呀……嗯。”组长挂了电话，对夫妻俩道：“请稍等。”
说着他站了起来。夫妻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坐着，便也急急忙忙地跟着起身，他们的屁股刚一离开椅子，那扇挂着日历的门便被轻快地推开了，一个穿着纽扣白衬衫加牛仔裤的青年握着门把手在门边站住，望向他们，“组长，是这两位客人？”
“对。”
“你们好，请走这边。”青年对他们微微点头行礼。
“我让他们去分析部备案了，完后电话联系。”组长往椅背上一倒，全身放松下来，一手松了松领带，一手端过桌面的茶杯，喝了一口水。隽域回到他的桌前，爬上椅子，跪坐在椅子上，随口问：“该跑的程序跑完了？”
“嗯，要签的协议啊，要守的规定啊，可能的费用啊……这些都说了。”组长淡淡道。
“什么类的委托？”
“不好说，目前看来大约跟屋子有关，倒还真是王伯擅长的领域，可是叫他来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组长望着隽域，“哎，你也很擅长啊，安排你去行吗？”
“组长你安排吧。”隽域想了想，“王爷爷为什么突然调去省分部啦？他不是退休了吗？”
组长又喝了口茶，“重新出山嘛……用请的，当然……是那个大房地产开发商，请王伯去‘看风水’，来头挺大的，点名要请王伯呀，他们跟边协的合作也是挺密切的。”
那些合作来合作去的隽域还没有兴趣懂，他只是道：“组长，我真不大喜欢‘看风水’这个词……”
“嗯，我也不喜欢，可那也没办法，是世人对它的含义的牵强附会太多了。”谭序耸了耸肩，一探身子，从桌子的角落里拎过一个文件夹，翻了翻其中的数十页纸，叹了一句：“哎呀，昨天刚打印好的下周日程今天就又作废了……”
“浪费纸！”隽域小小声地嘟哝了一句，心想反正每周都是这样，你干脆就不要打印了嘛，我们的日程计划每分每秒都在变动，你又不是不知道，身为组长该比我更清楚啊！“瞬姐上次不是建议你每天打印一份当日日程就好？”
“一样啦，还不是早上打印下午就作废？”组长朝他挤挤眼，隽域终于明白过来组长大约是在开玩笑，一赌气，嘟嘴懒得理他了。
组长微笑地看着隽域走回他的桌子旁继续写他的作业，静静地将手中的资料重新归拢，晃晃鼠标，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输入着什么……为何每天都要打印不停变动的整周的计划……这种令人头痛的复杂事情还是不要给一个小学生讲了，即使他能听得懂，也是平添他的负担。
十来分钟后，隽域把笔一扔，大叫道：“哦耶！写完了！”他快乐地把作业本收起来，一抬头，发现组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隽域却一皱眉头，心想，妈呀组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不就是突然喊了一声么？
“刚才那个任务你出行么？”不出所料，组长果然是有话要说……
“行啊，组长你安排嘛。别让我遇见熟人就行。”隽域谨慎地说，心里不知怎么搞的却有一点点担心。
“哦，那你和沈照去行吗？”组长又轻描淡写地问。
这下子隽域猛地跳起来，面容扭曲：“不行！！”
“为什么？”组长一脸无辜的表情，“你们吵架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隽域感到很无力，“谁说我们吵架了，不是！”
“那为什么你不和他去？”组长马上望着他紧逼着问。
“组长！好歹也得派个大人跟我去啊！沈照四年级我五年级，你觉得客人会买我们两个童子军的帐么！！”隽域实在是受不了部分委托人看见他去的时候的眼神了，有些还干脆露出了鄙夷的样子，似乎在他们的眼里，不是长髯飘飘的人去做他们的委托，就是坑蒙拐骗——起码，总不该是个小孩子来……跟传统印象不符啊。
谭序暗暗笑了笑，其实他不很担心这件事，正相反，若是委托人发现原来边协光小孩子就这么有本事了，那不是很好嘛，不过……如果有人见是小孩子来，就质疑他们的处理结果……那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可是我打算让你做专员。”谭序说。
“就算你打算让我做专员，也得找个大人跟我一起去呀！”隽域夸张地哭丧着脸，“组长老大，别这样嘛……”
谭序一笑，“好啦，未成年组员不得单独执行任务，这是条令，你别担心了，我会让司黎陪你去，他下午值班。”
“哦，谢天谢地。”隽域暗自咕哝。
谁知组长马上跟上一句：“但是你还是得带沈照一起！”
“好好好，我又不是不喜欢和他一起去，关键是……”隽域无可奈何地扮了个鬼脸，从椅子上爬下来，“沈照呢，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