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热闹（三）（1 / 1）
●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我正事都没办呢。”我身边的这个“猴子”一歪头，闲闲地抬眼看着来人，语气慵懒得一塌糊涂。
刚到的那个“猴子”一声冷笑，挑眉道：“不再演戏了？我以为鱼目混珠是你的爱好。”
“到底是甚么鱼目混了甚么珠子，你自己心底清楚。”
我觉得自己不得不打断他们了，“……他妈的有没有人给个解释？”
身旁的“猴子”转回头看我，勾唇笑了一下。而不远处的“猴子”则一脸不屑地瞧着我，忍了许久才没对我破口大骂。
“好的姐姐明白了……”我第一次对我的理解能力如此无奈，我指着身边的“猴子”，说：“六耳？”然后又指尖一转，指向另外一个，“斗战胜佛？”
问号被我说得像陈述句一般。
六耳倒是很给面子地点头，那边的猴子却没一点反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得了得了，我有些烦闷，突如其来地。反正你们都不是我的猴子，都不是那个让我在五指山就心动的猴子。他应该是比六耳更嚣张，比斗战胜佛更自在的。
六耳饶有兴趣地看我：“不惊慌失措么？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我觉得自己演得挺不错的。”
“好吧……就偶尔鄙视我的眼神和动作来说，你确实演得不错……可惜，那只蠢猴子鄙视我的时候不是偶尔，而是每时每刻。”我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实际上是因为下面的话让我很难说出口，可我决定将它说完。“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从没想起过我的斗战胜佛会突然找我……”
猴子皱了皱眉，显然，他听出了我在说“斗战胜佛”时的刻意。
不知我的哪句话挑起了六耳的笑意，他开始乐不可支，并且看着皱眉的猴子笑得更加乐不可支，几乎是有些凶狠地在笑。“听到了么，嗯？”
“那你干嘛还要跟我来呢？”六耳不再学猴子的样子，反倒更增几分可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皱了皱鼻子，冲猴子一招呼：“欸，斗战胜佛，我就说几句话，您等得及吧？”
“少给老孙废话！”猴子手腕一转就将金箍棒握在手中。
我绝对是疯了，我居然还帮腔道：“斗战胜佛，你莫不是打算一棒子下去而后走人？我许久不曾见你，就这么须臾工夫，你都不肯让我看看你？”
我最讨厌自己这样说话，拿腔拿调的。可是我知道这样方能称出自己的正经严肃，虽然在所有人面前，我依旧是自取其辱。
猴子竟出我意外地停下，一双利目扔盯着六耳不放。我忽然发现自始至终他从未开口对我说一句话，不由苦笑。
“你居然还活着？”我问。
六耳撇嘴，提醒我：“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先回答我，我就回答你。不然我多亏。”我夸张地皱眉。
六耳哈哈大笑，朝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些。猴子却突然一挥棒，棍风刮过我的衣服，一阵刺骨的冷。这无疑是个警告。
六耳不理他，兀自将我扯过来，附耳道：“你这丫头，莫不是故意的？你看胜佛都急成那个样子了，你还就这么点破？这问题我可答不了，我想看你猜。”
我回头看看猴子，他面无表情地别开视线，脸色臭得能吓哭孩子。
六耳终于将他那折磨死人的温热呼吸移开，笑得灿烂，他指指猴子，又指指自己：“他有了什么，我便有什么。这么说，你该懂了罢？”
我真的不懂。
“你……怎么聪明时不怎么聪明，笨时却十分笨呢。”六耳等了许久，表情变得无奈起来……还有些……宠溺，我被这种表情惊得都没注意到他在损我。
这货……真的是那个在西行路上差点杀了我的六耳么？
“‘墨染，再不回来，你就死定了。’”
平地一声雷。
我猛地对上他的眼，六耳无所谓地笑笑，抬手摸摸我的头发，几乎是温柔的。然后他开口，“没有那么简单喔。”
“六耳！你莫逼我！”让我眼花的瞬间，六耳附在我头上的手感就空了，他被猴子用金箍棒抵住脖颈，压在地上，再说不出话。
你莫逼我？我眯了眯眼。
六耳居然并不挣扎，慢慢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若真要杀我，何必这等做派。”
“猴子！”突然的心悸，我感觉到猴子那一瞬间的杀机，于是声音就这么发出来了，根本不经过我的同意。
有什么东西，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自始至终地遗忘了。是什么？是什么啊！
猴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一丝惊恐，我了解那个表情，那是最深的秘密被人知晓的样子。猴子的秘密？是什么？
真相就在不远处，隔着层窗户纸，冲我调皮地笑着，然后走远。我徒劳地伸出手臂，挽留它、渴求它、邀请它。
我闭了眼，仔细地在脑中搜索每个蒙尘的回忆。五指山下我摘桃子给猴子，我替他打伞……不对！不是这里，应该是在西行路上！五庄观？三打白骨精？还是通天河？我亲眼见到六耳被猴子打死，怎么会？什么叫“他有了什么，我便有什么。”？女儿国？不是！六耳为什么性情大变？猴子又有了什么？我遗漏了哪一点？
“墨染，再不回来，你就死定了。”……“没有那么简单喔。”……“你莫逼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相信一个人。我那时就确定了，完了，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
我猛地睁开眼。
这样的么？是这样的么，原来。
六耳已经消失不见，猴子坐在刚才六耳的位置，表情居然还有丝紧张……我忍不住想笑，但这之前，我得装装样子。
“你把六耳杀了？”这是我兴奋过度后唯一想到的开场白。
听到我这句话，猴子明显松了口气，他用“哼”地一声气音回答我，起身便要走。我恨的牙痒痒，大喊道：“你每次都这样吗，嗯？你面对不了什么的时候，你就把它扔给六耳，现在你又要把六耳扔了是吗？你又把我当什么？！”
猴子的背影一下子僵硬下来。
“六耳是魔对吧？烦恼魔、阴魔、天魔、死魔、罪魔、业魔……我猜他是心魔，对不对？所以他才能活着，对不对？”我再接再厉。
“……关老孙甚事。”猴子干巴巴地开口。
“笑话！”我气他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六耳是你的心魔，不关你事？我喜欢你而你知道，不关你事？……你喜欢我，不关你事？！”
“……”他沉默。
我趁他还没想好词反驳我的时候，迅速开口：“‘墨染，再不回来，你就死定了’……猴子，要不是六耳提醒我，我就真真想不明白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拐弯抹角的一个人？”
我朝他走去，“你那时感觉到了我吧？可是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你也不想拦我不让我做我决定的事——就这点你还是很不错的——所以你就这么说？让我快些平安回来？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我在天庭。”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先找了镇元子，从他那里知道我这次去绝对不寻常。所以你又去找了观音菩萨，你知道菩萨出面，天庭顾忌她的面子也不会拿我怎样的，对吧？可是——”我停在他面前，低着头遮住自己忍不住牵起的嘴角，继续严肃地发难：“你就死也不肯直白地告诉我？你可知我本是打算一去不返的？我鼓足勇气对你说那一番话，你就用那么轻飘飘的一句回复我？”
“要不是我活到现在，要不是我今儿个遇到了六耳，我是不是到死都得被你蒙在鼓里？啊，对了！我又想起来，六耳既然实体出现，这说明你不是一般地喜欢我啊？我太荣幸了。”我笑着抬眼。
猴子表情与平常无恙，所谓惊慌、紧张只会在他眼中存在一瞬，这是他引以为豪的自制。现在他的双眼又变回了一片深远的海，只不过这海中，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