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寻(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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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我在凌霄殿,你在哪里呢?
我一边闲闲地拨着弦,完全不上心地。一边扫视着我无比熟悉的凌霄殿,一砖一瓦,似乎都没有变,这里是时光最好的避难所。而当视线转到殿外戒备的侍卫和慌张的群臣时,我不禁又要轻笑了。
每当有侍卫要包围进来时,我就猛地一扫弦,震得他们一个踉跄出去,于是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这原因不光在他们群龙无首,也不在我的法力,而是当日墨谦的所作所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飘过,他们是一定记不住那个微不足道的小玉女了,他们是一定想不到那个法力低微、样貌平凡的下人会有一天坐在这凌霄殿的大厅,而他们只敢在殿外朝我叫嚷。
猴子啊,你看,我今日来,做我这一生最嚣张的一件事,我连位置都选在你最辉煌的地方,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不过你那时比我潇洒多了,持一金箍棒,锁子黄金甲照得金柱都失了颜色,你仰天大笑,凤翅紫金冠随着你的动作在空气中滑过骄傲的弧度,你让殿外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们嫉妒得牙痒痒,偏又只能忍着。
想到这里我又笑了,笑得让一个侍卫生生打了个寒战……我笑的有那么丑么?这孩子……
我不发出攻击,他们也不敢靠近,就这么耗着。
我在等人,等人就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何等人胆敢在朕凌霄殿作怪!”凭这一声,我就知道是他来了。
于是我吸了一口气,仰起脸,扬起我最满意的笑。
我知道墨谦是绝不想我这么做的,他那番话的意思就是息事宁人,可我偏不,墨染偏偏就是个喜欢刨根问底逆着人干事的人。
他既然不是因为天庭黑暗而入魔,那么原因势必复杂多了,是连镇元子也不知晓的绝密。毕竟,连镇元子都说,“奇怪的是,这本《七绝琴》是琴魔的绝学,本以为已被销毁,怎会被他这个小小的金童寻到。”
“那么,这书就一定是别人给他的喽?”我这么问。
“墨染,我是地仙。”他这么笑着答。
于是我来到凌霄殿,这里的头儿当然会知道。
墨染,墨染,你这一生太过平凡,所以你得在死之前轰轰烈烈的闹一场……即使那是你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说实话,玉帝居然能分清我和墨谦,我还是有些吃惊的。但这也说明了墨谦的事绝不简单,一个小小的金童何至于日理万机的他如此在意?
他质问我琴为何没毁掉,好像他很希望它毁掉一样,我知道他不想。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比王母更了解他,这个至高无上却孤单的神……这么说他真是有些讽刺。
我笑道:“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万万岁。”
太久没说这句话,我以为我会磕绊一下的,结果它没有,它一字一字地从我嘴中欢快地跳出,熟悉至极,我忍不住叹息。
他不满意,因为我看到他皱了眉,因为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我晓得我不能太嚣张,我也不是苏丽那般不明白事理,于是我答:“陛下以为这是伏羲琴?这当然不是了,在下怕伏羲琴一出,站着的都没几个了。”
好吧,我看他还皱着眉,只得补充:“陛下放心,伏羲琴安全的很,在下忠诚的朋友保管着呢。”
他还是皱眉,我看了看,殿外的群臣也不少皱着眉的。于是我突然明白,不是我答得不明白,是我的语气太随意了……跟着猴子就这点不好,他的随意会被人不经意的学来。
……但也说不定是好的。我又想笑了。
玉帝没太拘泥于这一点,但他的眉头还是锁着的,“墨染,朕记得你已皈依佛门,随唐僧西天取经,却为何来朕的凌霄殿,还这般大胆?”
我晓得他在群臣面前得做足面子,可我没心情陪他耍文腔,我得横刀直入:“在下斗胆问问墨谦的事。”
一瞬间,窃窃私语声充斥整个凌霄殿。
“朕堂堂朝臣竟如此沉不住气么?真让外人见笑!”玉帝也明显没想到。
他一发言,果然安静下来。
然后他一转头,就像矛头重新对准了我,“墨谦身处天界却不明大义,遂遁入魔道,此三界皆知,有何所谓问与不问?”
有戏,我的眼睛马上亮了,但还是强压住冲动,语气越发柔和起来:“陛下也知,在下与墨谦乃同门同师,近日听闻些风声,故来确认,实乃关心之切所致。举止唐突之处,也请陛下宽厚相待在下的无礼莽撞。陛下,不如借一步说话?”
好不容易恢复的安静瞬时打破,急于表现的侍卫连忙冲到了玉帝身边,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
我不动声色,看着不动声色的他。
他会答应的,我有种奇特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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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一定不得好死。
不是因为我坏事做多,好事没做多少,也不是因为我这张嘴臭到不行,好吧,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我感觉这几天我把我一生的好运都用完了,先是猴子被我骗到,再是镇元子帮忙,然后墨谦和我关系正常,再然后我亲了猴子,再再然后,我居然毫发无伤四肢完好地与玉帝共处一室……
我一定不得好死。我再次确定了。
“墨染,你方才说,有些风声?”玉帝真的是十分关心墨谦,一反常态地先开了口。
“哦,他死了。”
“不可能。”玉帝神色如常,却连文也没拽。
“是的,在下是说,他曾死过,又活了。”我笑眯眯地,“不过陛下怎么确信他没死?”
“自这……魔物进入无间渊后,朕朝野一直……”
“欸,陛下,别讲这么伤人么,你我皆知,墨谦从未加入魔界。”我十分大胆地打断他,可是他的讶异早已使他没注意到我这个大逆不道的行为:“你……你如何知道?”
“刚刚。在下本来不知道,陛下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我想我笑得一定很欠扁。
我也知道玉帝忍不住想打我,于是我飞快地补充,“陛下,要知道,合作的前提是信任,陛下连这都不想让在下知道,在下怎么帮陛下呢?”
他这次倒是笑了,“好啊墨染,你连这个也知道了,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明白过来,大笑着抓起手边的毛笔就朝我扔了过来。
我也笑,朝旁边跳了一步,躲开他那金贵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