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西行（二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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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以为自己是勇敢的。
我以为自己虽然没尝过刀口舔血的滋味，但对于生死还是看得很淡薄的；我以为自己的内心是足够强大的，强大到我可以轻视三藏的一些作为；我以为，只要我拥有足够的力量，我也是可以像猴子一样顶天立地的……却，仅仅是我以为罢了。
明明想着“若是能帮到他们就好了”，却又在危难时落泪，觉得“受难的为什么是我”的自己，难道不是比我认为软弱的三藏更加虚伪和为人不齿么？
在水底，我无法知道昼夜，我只知道这里挂满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字。
我着一身正红色的嫁衣，头上盘的是秀丽的堕马髻，脚上踩的是精致的绣花鞋。明明是我小时候期待的出嫁样子，我心底却翻滚着一阵阵的恶心。
恶心我自己，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王妃，大王和宾客等待多时了，请出吧。”小妖道。
“就来。”我望着头上见不到光的河，长叹了一声，挽起裙摆，走出了屋子。
都是老鳜婆出的主意，提议我们早点成婚，我当然没漏过他们眼中的探究，只得巧笑着应了。
虽说仪式前八戒和沙僧曾闹了两次，那大王却不肯推迟日子。
我明知他不会信我，那本来就是我不抱希望的一搏。但我不明白，既然不信我，又为何安排这场仪式？
走到厅堂处，才发现密密麻麻坐着两班妖怪，身旁大多都坐着个美女。没美女陪的，都是女妖。
我突然觉得好笑，不知为何。
这哪是甚么婚礼，这就是大妖小妖们开会。
抬头望向正座上的妖怪，他也是一身鲜红，腿上还坐着两个女妖，见我进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随着我最终站在厅堂中央，大小妖怪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真是种不敢恭维的感觉。
我实在不知他们在看我哪点，我自认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人，顶多算是仙人里的中等。我更不认为自己哪点性感，一个可以女扮男装瞒过大多数人的女子，你能指望她有多吸引人？
那灵感大王缓缓走下座，站在我的面前，一挥手，道：“拿酒来。”
“喝了这杯交欢酒，你我便是夫妻之名。”
我的心“咯噔”一跳，没想到如此直入主题。我浅笑道：“大王莫急，众位兄弟们在此，小女准备了一点见面礼。”
“哦？”他大笑，笑意却未传到眼底，“王妃如此用心，本王怎好驳回？”
我欠身，朗声问道：“既如此，可否借各位兄弟的佩剑一用？”
离我很近的一妖将自己的剑递与了我，问道：“王妃可是要舞剑？”
我笑着点头，却在心底暗叹一声，这本是我用做最后的一招，没想到竟要提前使出。
我却将剑放在一旁，缓缓将手指放在了腰带上。
狠心一扯，正红色的外衣便掉到了地上，只露出了白色的里衣，周围的唏嘘声变得更大。穿着那厚重的外衣，太妨碍行动了。
拾了剑，我笑得越发魅惑。这里没有配乐，我便闭上眼，回忆着当年瑶池会上那飘渺的乐声，踩着鼓点，腰旋藤葫，迎风摆柳，脚下仿佛生云，剑似流水般柔和。这之间，我一直勾着唇，仿佛这是我一辈子最欢乐的时光。
教我舞剑的师父说过，若想让他人陷入你的舞，你必须比他们陷得更深。
专心赏我舞剑的妖怪们当然不会发现，我一步步，接近了正座。
“铮——”记忆中的最后一个乐音结束，我笑着睁眼，满意地看着那把剑已经横在了灵感大王的脖子。这次的笑，就有了真实的味道。
多年不练，我的舞还是退步了。我的师父，可以一舞魅人心，假借他人之手杀人。我却只能让他们在舞中分神。
妖怪们一下子哗然，全部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兵器。
“你们再动一步，我就一刀抹了他。”我的声音终于能恢复平常的样子，对着灵感大王威胁道：“把我师父放了，我要亲自看他上岸。”
厅中的大小妖怪都知道三藏在灵感大王手中，有妖怪劝道：“大王，不可放了唐僧啊！”
我冷笑道：“什么灵感大王，原来你的份量还抵不过我师父么。”
他不语，只笑。我的心中冷了一半。
突然，他伸手，一把铜锤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我心下一慌，不知他还有这么件称手的宝贝，他已挥锤向我砸了过来。
我急急用剑划他脖子，哪知他身形更快，眼见的锤子要落到身上，我只得先用剑抵住那锤子。
“咔”地一声，剑碎了。
他奶奶的这是谁家的破剑！
这空当，他已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提了起来。
“爷爷这锤可是莲花池中炼的，这把破剑哪里比得上？”他的手劲更大，我的呼吸越发困难，眼冒金花，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有些清醒时，他略微放轻了力气，留给我些呼吸的空间，低声道：“你当爷爷我是那么好骗的？我早知你不是真心与我成亲。”
“那……你为何……”我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眼，声音嘶哑着十分难听。
“送上门的女人，我为何不要？”他的笑声在我听来下流无比，他故意用饱含珍惜的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蒸了，我只会挑了你的手筋脚筋，把你绑到铁床上，日夜作乐。”
我压下肚里翻滚着的恶心，继续用嘶哑的嗓音道：“你……明明可成正果，为何……”
“……你如何知道？！”他掐着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窒息的感觉再一次冲入了我的全身。
我死命扒着他的手，他才再次松开了些，问：“说！你如何知道！”
“咳、咳咳……这很重要么？”我再次笑笑，道：“我只道你莫误了自己的前程，回头……咳，是岸。”
他都说了自己的锤子来历不浅，再加上他的法力，一点也不难猜。
他却再次收紧手，死死地盯了我一会儿，双目赤红……然后他朗声大笑，将我扔向身后的墙壁，道：“我不成正果，我只愿成魔。”
幸而他扔我的力道并不大，我还在眩晕时，他便扯住我的衣服，将我硬生生拖回了正座。
我半虚着眼，还是问道：“……为何。”
若是我哪天死了，一定是因为好奇心太重。
他不答我，只是胸膛大幅起伏……但，可怕的是，我从他的眼中，却看不到恨，而是爱。
爱到骨子里的那种感情，强烈到宁毁不留。
“……你不必知道那么多，”在我还是震惊中时，他狞笑着将我踩在脚下，道：“今后，你只需老实服侍我便罢。”
被他踩着的地方一阵压迫，我真怕他一时控制不住，将我生生踩死。
说书的人，不是常说这个时候，会有英雄相救么？我怎么就见不着呢？
在他将要扯下我里衣时，厅堂突然一阵动荡。
“怎么回事？”他转头问小妖。
那小妖还未回答，灵感大王就消失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我懵了。
大小妖怪们也懵了。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阵妖怪们的惨叫，以及兵器的打斗声时，妖怪们才反应过来，有更厉害的人到了。他们四散而逃。
“八戒，沙僧，是这里么？”我听到熟悉的声音。
太好了。
太好了！他们来了！我……没有受辱！
我一阵无力，瘫软在地上，连大开的里衣也未来得及整理，就趴在地上，如一条出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们来了……猴子来了……墨染，冷静下来，对，深呼吸……
“你……”猴子的声音有些奇怪，欲言又止道。
“我……咳，没事。扶我起来好吗？”我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颤。
我以为猴子必定会先讽刺我一番，却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利索地将我扶了起来，皱眉问道：“你原来的衣服呢？”
“……不记得了。”我如实答道。
他“啧”了一声，伸手一指，我的身上便多了一件白色的长衫，他说道：“我先用法力维持，到了城镇，你再去买。”
我感觉有些好笑，他这明明是没话找话。
我依然靠在他身上，怕他一走开，自己就会丢脸地站不稳。
“师父呢？”我问道。
“八戒他们去救了。”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还是先当心自己吧。我可不会带你出去。”
“你会。”我太了解他的口是心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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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岸，才知道这次是观音菩萨出力。她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是翻腾着的金鱼，大概就是灵感大王的原形了。菩萨对我们解释道这金鱼是她养在莲花池的，每日探头听经，修了手段，下界为妖。
……啊。
我突然抓住了一个思绪。
莫不成，那灵感大王爱的，就是养了他育了他的……
不觉也有些可怜这个痴心的鱼了，但更多的是叹息他的愚蠢，竟爱上这么个不可能的人物。
原本住在通天河的白鼋为了谢猴子他们的恩情，愿助我们渡河。我们当然十分欢喜，我将三藏引到鼋壳最稳当的位置，却见他对我不搭不理，径直找个位置坐下，念起经来，一个正眼也没看我。
我心中觉得莫名奇妙，却又不好道破，只得将委屈压在心中。
三藏说要酬谢白鼋，却听那白鼋道：“不劳师父赐谢，我闻得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我在此间整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虽然延寿身轻，会说人话，却难脱本壳，万望老师傅到西天与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脱得本壳，可得一人身。”。
三藏满口答应。
我心里不快，根本没将他们的谈话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