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西行（十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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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火云洞，又在黑水河见识了龙族窝里反后，已是阳春三月。
披星戴月的赶路让闲聊成了唯一的消遣。这一日，我们正缓步前行，忽听一声吆喝，像是千万人怒吼一般。三藏兜住马，不敢前行，习惯性地问身旁的猴子：“悟空，是哪里这等声响？”
八戒猜测道：“许是山崩地裂。”
沙僧反驳道：“应是雷声霹雳。”
三藏接着道：“还是人喊马嘶？”
我打了个哈欠，道：“人家拆房子你们也管？”
猴子笑道：“你们都猜不着，还得等老孙去看看。”说完，他一纵云，就行到了远方。
八戒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哼哼道：“你看把他给能的。”
沙僧本是很沉静的性子，一路上也改了不少，他此时放下行李，哭笑不得地对八戒说道：“二师兄，你少说几句吧。”
八戒哼唧了几声，又见猴子这早晚不回，嘟囔道：“说不定正是哪个大人家拆房子，正赶上吃饭时间，猴子这才一去不回。”
“八戒。”三藏无奈地叫了他一声，道：“悟空不回，定是有事耽搁了。我们且前行，遇到他，你们也好助他。”
八戒应了声，引马西行，一路上见到不少僧人从西边急匆匆地走过，脸上都是一副欣喜的样子。
“师父，快走！快走！”八戒也满心欢喜道，“定是有人家斋僧，你看这过往的僧人高兴成这样。”
三藏还未答话，就见猴子与十几个僧人站在城边，正向我们走来。
“悟空，你怎么来打听个响声，许久不回？”三藏问道。
“说来话长呵。”猴子笑道，指了指身后的僧人们，道：“此城名为车迟国，因二十年前，民遭亢旱，天无点雨。那时节，不论君臣黎民，大小人家，都是沐浴焚香，拜天求雨。僧人在一边拜佛，道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正在这捱命之处，来了三个道士，呼风唤雨。朝廷因此恼怒，怪和尚不中用，拆了他的山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敬道灭僧。只要是僧人，不分远近，都遣去道士家做活，当小厮般差遣。这些个和尚是敕建智渊寺的，被道士们赶去建房，被我救下。”
三藏大惊道：“这般，我们怎么办？”
那十几个和尚行礼道：“老爷放心。孙大圣爷爷乃天神所降，定保老爷无恙。因敕建智渊寺是先王□□御造的，现有先王□□神像在内，未曾拆毁。我等请老爷赶早进城，到我荒山安下。”
三藏点头称是。
我们进城时，一已是泰阳西坠，街上人并不多，但凡是见到我们的，都是一副回避的样子。到了寺院，更见那里一片残砖破瓦，杂草丛生，哪有“敕建”的样子？
连我这种本不是佛教弟子的人都暗自叹息，可想而知三藏的心痛了。
引我们来此的僧人们欢喜地叫：“孙大圣爷爷到了！孙大圣爷爷到了！”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猴子。他一向都是吓到小孩子婆娘家的人物，怎么就突然被人奉若珍宝？莫不是叫错了人？
他倒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尽管是破庙，三藏还是披上了袈裟，拜了金身才进去。这时间，寺里的老和尚到了，却朝着猴子就是一阵跪拜，道：“爷爷！你可来了。”
猴子问道：“你认得我是哪个爷爷，就这等跪拜？”
老和尚颤巍巍道：“我认得你是齐天大圣孙爷爷，我们夜夜梦中见你。太白金星常来托梦，说道只等你来，我们才得性命。今日果见尊颜，与梦中无异。爷爷啊，幸亏你早来！再迟一两日，我等已为鬼矣！”
猴子最爱听别人叫他“爷爷”，也最爱别人敬他的本领，于是笑道：“请起，请起，明日就有分晓。”
我不由多看了那些僧人几眼，对八戒说道：“这些僧人真是可怜，每天晚上梦见猴子那张雷公脸，怪不得如此面黄肌瘦。”
“……我要去告诉猴哥。”八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了这句。
“你敢？！”我狠狠掐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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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也估计每一个佛教弟子会在一个敬道灭僧的地方睡得安稳……除了八戒那个懒货和沙僧那个实心眼。
旁边的房里就住着三藏，从吃完斋后他就一直在念经，专心得很，肯定不会注意到我。
在我小心翼翼走出禅房时，还有些怕猴子抓住我，嫌我多管闲事。但我看到三个身影从另外一间禅房飞走后，我忍不住微笑了，大家想得都差不多，都是在为明天做些准备。
我踏上云，在高空找寻着宫殿的方向。
啊，找到你了。
我嘿嘿一笑，先是进了供奉祖宗排位和画像的奉先殿。又纵云到国王国母歇息的坤宁宫，将身一纵，入了国王的梦中。
这也算是以往长做的勾当，玉帝有什么指示或是想点化哪个人了，又嫌现身太麻烦时，常常会着我去托梦给他们。这一来二去，假扮他人入凡人的梦我已是信手拈来了。
这次扮的是车迟国的先王，我将他的形象稍加改变，那乌鸡国国王看到的就是一个披肩散发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面黄肌瘦——总之不看脸就认不出来的先王。
国王吓了一跳，连忙下跪道：“父皇、父皇……你已死近三十个春秋，孩儿旦夕侍奉，香火不绝，江山也是一片大好，为何今日托梦？”
“江山一片大好？”我哼道：“我儿，你可把为父害惨了。”
我特意将声音捏成十分凄惨愤恨的样子，慌得那国王磕头道：“不知孩儿何事冲撞了父皇？”
“只因你敬道灭僧，使得这些年含冤死去多少僧人？为父本在阴间享清福，不想那阎王因此差鬼使将我打入无间地狱，日夜折磨，才落此下场。”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我儿，那些个僧人的冤魂，一个个变成厉鬼，在奈何桥下等着你呢。”
说罢一挥袖，我的背后就是一片暗无天日的地狱，奈何桥上站着一个看似慈眉善目的孟母，却捧着一碗墨黑的汤。那奈何桥下，是彻黑的河水，不管是索命的厉鬼，还是凶恶的铜蛇铁狗，都让人恐惧不已。
那国王自然也是人了，他战战兢兢道：“还请父皇给孩儿指一条明路啊！孩儿……孩儿不想……”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儿，我无法不助你啊……明日会有来自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圣僧和他的高徒来此倒换关文，你要沐浴焚香，为他安排斋饭。切不可冲撞了他们……如此，也是功德一件啊。”
他忙磕头道谢。
“否则，你便是在十八层地狱中日夜受难，也抵不清自身的孽障……切记，切记啊……”如此说着，我便在他的梦中隐去了。
随后，我又在国母的梦中重演了一遍。大功告成后，已经到了四更天，我便回到了禅房中，只等明日安生地过了车迟国。
但我小看了猴子三人的闯祸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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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们一行人便到了五凤楼前，欲进宫倒换关文。
有了昨晚的准备，我深信我们一定可以顺利地倒换关文。果然，没多久，阁门大使就将我们宣到了金銮殿下。三藏披上了袈裟，人靠衣装，他这样看起来更加光彩照人，说他是得道之人也未必有人不信。
国王刚打开关文，就听黄门官来奏道：“三位国师来也。”
那国王竟慌得收了关文，急下龙座，躬身迎接。两班文武也控背躬身，不敢仰视，只等那三位国师上了金銮殿，才敢直身。
三位国师见了国王，也不行礼，只等那国王问道：“国师，朕未曾奉请，今日如何降临？”
国师道：“有一事奉告，故来也。那四个和尚是什么来头？”
这语气真是傲慢极了。回头看到猴子他们都在冷笑，我方才感到有些不妙，忙拉过猴子问道：“你们见过？……你们昨晚到哪去了？”
猴子笑道，“不过是去受用了些夜宵。”
我半信半疑地转头去看国师，他们听了国王的回答，竟然仰天大笑，道：“我道他们走了，原来还在这里！正好，杀了与我兄弟们报仇！”
国王慌道：“国师此话怎讲？”
国师便将昨天之事一一讲来。原来猴子原先在城外打杀了他的两个徒弟，摔碎车辆，放了囚僧。晚上又和八戒、沙僧两人，跑到三清观中，变做三清的模样，吃了御赐供养，又将自己的尿水给他们当做圣水喝了。如今本以为我们已经逃了，没想到正在宫殿等死。
那国王闻言发怒，挥手就想叫侍卫们把我们拉下去。
猴子合掌开言，厉声高叫道：“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贫僧启奏。”
那模样真是严肃认真。
国王怒道：“尔等冲撞国师，又有何言？”
猴子不着痕迹地瞪了那些国师一眼，道：“他说我昨日到城外打杀他两个徒弟，是谁知证？我等且曲认，着两个和尚偿命，还放其它的西去。他又说我摔碎车辆，放了囚僧，此事亦无见证，再着一个和尚领罪罢了。他说我毁了三清，闹了观宇，这又是栽害！我等从东土而来，街道尚且不通，何知他道观中事？既留下小便，就该当场捉住，却这早晚来害我。望陛下回嗔详查。”
那国王被他这么些话绕得也决断不定。
这时殿外又见官员来禀，说是乡老来此求雨。那国王思索道：“唐朝僧众，朕敬道灭僧为何？只为当年求雨，我朝僧人未求得一滴雨，三位国师却呼风唤雨。你今远来，冒犯国师，本该即时问罪，姑且饶你，敢与我国师赌胜求雨么？若求得雨，就倒换关文，叫你西去。若无雨，就将汝等推赴杀场，斩首示众。”
不等三藏发言，猴子便笑道：“小和尚也晓得些求祷。”
我本想提醒国王昨晚的那个梦，但转念一想，若能因此救得一国僧人，迟些走倒也不妨。
猴子总有办法对付这么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