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1 / 1)
红烛过半,屋内烛光摇曳,晃动着虚虚实实的影子,亦幻亦真的映在纱窗上。
斜倚的梅枝透过窗间的缝隙延伸进来,带着冬日凛冽的寒风和噬骨的香气,一阵一阵的飘进来。
辞冰刚想起身去关窗户,就被御锦央以眼神制止了。
“冰儿,让风透进来吧,这样静些。”
原来,宁静淡漠的景初王爷,此时心中也是起伏的。为着皇室冷漠的亲情,他该是无奈的吧?
“冰儿,你可知父皇将此次事件交由我处理是何用意?”
“你的意思是——”辞冰仿佛想到什么,不确定的问。
“果然,你也猜到了。”御锦央笑道:“九弟在西北也有了一定的地位,父皇是怕我与二哥联合,一起反了。他这样做,是在敲山震虎啊。”
辞冰还欲再问,但见御锦央的神情愈加疲惫,心下一紧,忙劝道:“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大势所趋,只能顺势而行。至于二哥,咱们可从未与他结盟过啊。”
当时崖边所言只是权宜之计,何况,二皇子也并不是个守约之人。
“夜已经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御锦央静静的点头,回握住辞冰的手,走向卧房。
翌日,天微亮,天衡便在书房等候。
下人来报时,辞冰刚醒,见御锦央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正想起身服侍,便被御锦央按住身子,“天气冷,你就不要起来。有这些人伺候着就行。”
辞冰睡的本就模糊,只是强撑着身子起身,见御锦央已经准备好了,便又躺下睡了。
书房内,天衡来回踱着步子,时而伸着脖子看看门口。神态焦急,双手向后抱拳,丝毫没有昔时从容俊雅的士子风范。
听见脚步声前来,身形一动,已经走至门口,御锦央见门后人影突现,忙不迭的也闪入门后,沉声吩咐道:“尔等在外守着,若无命令,不得擅入。”
门外守卫齐声相应,退至五米余处列阵守着。
“王爷,您让我打探的事情已经清楚了。”说着,附耳过来轻声将话传入。
御锦央的神情随着天衡的话越来越沉,直至最后,身形一动,竟有些站不住身子了。
“王爷…王爷…”天衡担忧的站在身侧,伸出手臂想要去扶,却又无奈的放下。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些年,这个样子,他还是头次见到。
“本来就想到会是这样的,又有什么呢?”御锦央一顿,咬牙道:“只是可怜,这么些年,竟是白白的代他受了罪。”
天衡伫立在旁边,见御锦央的脸色红了又白,黑目扑朔,却终也没出言。
“王爷,那二皇子一事,如何处理?”
御锦央闭目躺坐在软椅上,手撑着额头道:“既然父皇想要处置二哥,便顺了他的心吧。”
这个皇宫,生活的真是太累太累了。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他的恨,他的苦,他的泪,在这首残诀中得到演绎。
昔日母妃手中碎念着这句话,幼时的他只知是句哀怨缠绵的句子,无意间记在心上。却不料,世事变迁,这句话,竟是这些年来他活在世间唯一的感觉了。
如此的恨,端坐在皇位上的父亲,你该用什么来还呢?
“王爷,可是自从三年前密妃娘娘协理后宫,提用本家亲戚,在朝中积攒了不少的势力,皇上想要处置,只怕也很困难。何况,二皇子手中还握着禁军。”
天衡敛目回想了会儿,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那,咱们便帮帮父皇吧!二哥,有时做事也确实过了。”
只见御锦央面色一沉,天衡已经了然。
其实,王爷心中芥蒂的是二皇子将王妃打落悬崖一事吧!
这样的感情用事,真不知是福是祸。
三日后,琅环别院遇刺一案终于有了定案。
二皇子欲夺皇位,大逆不道,命令手下行刺君父,获罪在狱。
紧接着,刑部侍郎查出密妃娘娘与朝中重臣勾结,后宫干政,剥夺尊号,赐寒露殿久居。
延和帝将二皇子一党众臣一网打尽,削职流放。禁军之权暂由兵部掌管。
党派之争,均衡之势已破。朝中大臣大都支持八皇子。纷纷上表请立太子。延和帝迟迟未曾表态,只称八皇子贤良,堪称贤王。
半月后,兵部侍郎安帛查出二皇子与笙国勾结,通敌卖国,并呈上通敌往来书信,延和帝震怒,于大殿之内亲自斩杀二皇子。
密妃闻之,遂疯。
“你说二皇子通敌之事是帛儿揭露的?”梅花林中,辞冰拿着金线绣剪将开叉的梅枝剪掉。
“是的,天玑是这样说的。”夕环站在梅花树下,拿着花篮将辞冰剪下的梅枝放在篮子里。
“帛儿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姐姐,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只要想起当日在楼府安帛问她的情形,辞冰的心就会感到一种隐约的不安,就像是被人牵引着,却始终找不到结局。
“夕环,你去侍郎府将帛儿请来。”
安帛上朝后听闻府中有人等候,快马回府见到夕环,听闻辞冰找他。连朝服都没有换,就独自乘着马飞奔到景初王府。
一路上,他的心总是不安的跳动。想起方才夕环传他的焦急模样。
他的心愈发不安,驾着马的手不断挥着鞭子,马儿吃痛,更是疯了一样在路上奔跑。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姐姐这么急的找我呢?
将马交给看门的门童,安帛便一路小跑来到辞冰的房间。
在放门口,他小心翼翼的弹去肩上积着的薄薄的雪花,整了整衣冠,用手狠狠地搓着身子,直到确定冷气已经差不多消散了,才轻声推门进去。
房间里被炭火烘的暖暖的,房厅之间隔着厚重的水晶珠帘,一串串淡紫色的珠子串在一起,隔在他与她之间,他甚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悲是喜。
“帛儿来的正好,这是刚泡好的茶,用梅花上的雪水冲的,帛儿尝尝。”
珠帘里面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细腻的声音。接着夕玦便捧着茶盏出来,放在安帛面前的桌台上。
“清新雅致,果然是好茶。”端起青底云纹杯,执起茶盖将轻抿了一口茶,安帛赞道。
“帛儿可知道,姐姐为何独爱梅花?”
“梅花高雅冷傲,姐姐爱的正是梅花的洁与傲。”杯中的茶香袅袅,腾腾的雾气在安帛头顶盘旋。
“那帛儿为何还做让姐姐不快的事。”
安帛的顿时脸色刷白,僵硬在原地。辞冰已经走出了珠帘,冷言问道:“为何伪造证据陷害二皇子?”
“姐姐…”安帛顿时语拙,纵然应对千军万马,他也不曾有过这样尴尬的时候,恨不得地底下有个缝隙能够钻进去。
“帛儿,这三年来你学会了很多。不仅是文韬武略,也学了仿人笔迹,更学了官海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真不愧是状元爷!”
安帛“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头紧紧埋在颈间。
没错!
他是捏造了证据陷害了二皇子,模仿他的笔迹诬陷他。
他早已不是姐姐心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他已经变成了当初那种被自己所不齿的人。运用手段,害人性命。
他变成了当初害死他全家的那一类人。
可是,他不会后悔的!
永远不会!
“帛儿”,辞冰蹲下来,抱紧安帛,感到他的身子在不断的抖泣,“姐姐说过,会相信你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姐姐只是希望你能够保住昔日的那份赤子之心。也许,是姐姐错了。”
当初,便不该将你带回来,让你陷入这个官海沉浮的深潭。
当初,便不该让你拜入父亲的门下,让你学习官场的生存之道。
也许,如果当时姐姐能够问问你的意愿,让你平凡的生活,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帛儿从不怪姐姐。相反,帛儿很感谢姐姐。”安帛不断摇头,口中不停喃喃道:“感谢姐姐让我有这般能力,能够随时保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