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心庵中姑侄认(1 / 1)
翌日清晨,辞冰起身的时候已经辰时,两个小丫头早捧了洗簌用具在屋外候着。夕环见辞冰起身,寻了件湖清缎面连襟长裙为她换上。夕玦捧着漱盂、巾帕。另一个丫头拿了青盐来,辞冰用丝巾沾了些许,又有人捧过漱盂来,辞冰漱了口,又用巾怕洁了面,只见夕环从屋外端了一碗药来,原是那醒酒汤。
“小姐昨日吃了那些酒,先喝了这汤药,醒醒神!”辞冰早起也觉得头疼欲裂,也就不推辞,一口喝了。
“小姐,世子爷在府内等候多时了,此刻相爷正见他呢!”夕玦接过药碗,温婉的说道。
“他什么时辰来的?你们也不叫醒我!”想起今日与他约定要去见母亲,辞冰匆匆用了早饭,便去了上房。
刚进房门,就听见屋内欢声笑语,原来几房夫人如今都集在上房。楼澈似乎在问什么话,桑牧凉只是恭顺的回答。
“父亲!”辞冰请了个万福安。
“你来了,坐吧!”辞冰遂坐下,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质地柔软。“原来冰儿今日是要和世子去‘了心庵’,也好!都是一家子,去看看也好。”说到‘了心庵’时,楼澈明显的顿了一下,却又很快的镇定,只道:“只有一句话嘱咐你,莫要在外生事,见完了便回来。”
辞冰点头应允。
楼澈挥手,笑道:“这就走吧!”
桑牧凉与辞冰方才告辞,出了府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绸车来,桑牧凉携了辞冰,坐在上面,管家放下车帘,方命小厮抬起,双马驾车,扬尘而去。
上房中,众人仍呆在屋内,秦氏见昨日惹楼澈不快,今儿早早起身梳妆前来请安,见楼澈今儿心情不错,遂顺着说,“我们府中已有一个太子妃,只怕又要出一个王妃呢!”
二夫人一怔,看向楼澈,果见楼澈将手中的白底青瓷杯摔的粉粹,喝道:“谁叫你管这些闲事的!”吓得秦氏立马跪下,那白底青瓷杯的碎片搁在腿上,也全不知觉,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你在这府中骄纵惯了,我念着年轻,也不追究!如今倒愈发上脸了,这事也是你能管的?”说完,唤来管家就要拖出府去。
那秦氏本是一名卖艺女子,风餐露宿,饱经风霜,被楼澈看中弄回府中,刚过上几天称心的日子,哪里肯出府去,拉着楼澈的衣角,嘤嘤哭泣,直道“知错了”。楼澈将叫一抬,秦氏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碎片子直扎进肉里,却不敢吱声。
“相爷,妹妹毕竟年幼,不懂事,您别动怒。况且再过几天湘浔便要出阁,也不好触了霉头。”楼澈瞧说话的是李氏,怒气收敛了一些。这李氏一向得体温婉,楼澈对她甚是敬重。看着地上秦氏泪眼迷离的样子,那样的轮廓,竟让他有霎那的恍惚,就像那个在桃树下哭泣着叫他“阿澈”的少女。
“从今日起,你便迁去‘拥枫斋’吧!”拥枫斋是相府最偏远的地方,与‘云舒阁’一起位于相府的东西两角,秦氏一听这话,泪水簌簌的往下掉,却没有再求情,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对她已经不再依恋了。
“剩下的事,你费心处理吧!”他累了,真的累了!息儿,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好累,累的我都不想在坚持下去了。
“是!”二夫人温顺的领命。随后派人叫秦氏的一应东西全搬去‘拥枫斋’,又叫人打扫好大厅。然后留下三夫人商讨楼湘浔大婚时的一切用度安排。
马车很快便到了‘了心庵’,母亲是独宿在庵后的院子里的。辞冰领着桑牧凉往院内去。只见院内空荡,记得她上次来时院内还盛开着桃花,花期一过,现在只剩下枝叶,空空的。
母亲极爱桃花,小的时候在府内,她便经常看见父母在桃花下饮酒作诗,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幸福的,也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可是,幸福毕竟太过短暂,只有匆匆数年,留下的却是一生的寂寞与悔恨。
屋内隐约有几声咳嗽传出,断断续续。辞冰心急,竟忘了敲门,夺门而入。见到桑氏半倚在素青半旧靠背上,手上握着佛珠,奇楠沉香手珠,淡淡的褐色,却颗颗如珍珠般饱满。
“娘亲。”辞冰上前,在茶座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桑氏,桑氏抬头见是女儿,心中高兴。但转念一想,现今的病态,只恐害女儿担忧,只是淡淡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娘亲,你病了吗?请大夫了吗?”
“这点病痛,哪用的着请大夫。我没事,你既看了,这就走吧。”
“姑母。”桑氏猛听这话,才惊觉房中另有他人。这个男子,好生面熟。
“娘亲,他是舅舅的孩子,桑牧凉。”桑氏激动的抓紧手上的杯子,只是喃喃道,“难怪…你太像他了!转眼之间,你都长这么大了。”回想起当年,桑氏干涸的眼中竟渗出泪水。她是永安侯府的小郡主,刁蛮任性,却有一个天下最好的哥哥。记忆中哥哥总是抬着她去勾树上的桃子,对着她笑,温柔的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就连那次她执意下嫁楼澈,父亲震怒,只有哥哥摸着她的头,说“我们的息儿高兴就好!”
后来,她搬到京都,只在哥哥孩子满月的时候见过一次,那粉嫩的脸,柔软的小手一直揪着她的衣服不放,她当时就下决心,将来要好好待这个小侄子。再后来,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竟连哥哥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看着眼前的少年,那眉眼,神情,俨然就是当年的桑宥!
“好孩子,来,让姑姑看看!”颤抖的握住桑牧凉的手,泪水一直流,滴在桑牧凉的手上,只觉热烫烫的,甚是灼人。他记得年幼时曾问过父亲这个世界上有最爱的人吗?她是长什么样的?
父亲抱着他坐在桃花树下,微笑着说:“她是一个精灵,也是一个魔鬼,只要她一哭,你就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桃子都捧了来逗她开心,只要她笑,你就是世上最有成就的男人。”
当时的他不懂,只知道父亲说起‘她’时,连眼角都是含笑的。他当时想,那个女子一定是极美的!
眼前身穿沙服的妇人,虽面带病容,却依然有让人惊艳的美丽。就像是盛开的桃花,美的炫目!
“姑母,您身体不好,应该请个大夫来瞧瞧。”对于这个妇人,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父亲,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替你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