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埙曲(1 / 1)
屋外雪花如鹅毛般簌簌而落,冷风呼啸。建武十二年的冬天,注定是寒冷的一季。
听雨轻手轻脚的走进厢房,放下棉门帘,走到床边看了看云筝,还是那样蜡黄的脸色,睡得也不熟,嘴唇颤着,时不时梦呓。
自从云筝临近生产,听雨就把她接到了将军府里住,方便照顾。没有杜吴的音信,她总是闷闷不乐,身体一直不好。等到孩子出生后,她就彻底病倒了。尽管有苏怀帮她调理身体,可始终也治不好她每晚噩梦连连。最后,苏怀也无奈的叹了一声,心病不是药石所能医治得了的。
听雨走到摇篮边,轻轻晃了晃,这个已经九个月大的男婴睁着双大眼睛朝她笑了起来,一对浅浅的酒窝,着实惹人喜爱。
云筝每日盼着蜀地平定,杜吴早日归来,于是给孩子取了乳名“捷”。虽然耿弇说对于上阵打仗的人来说,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得胜大捷,这个“捷”字,大名也做得,但云筝还是不肯,坚持要杜吴回来再给孩子取大名。
听雨往火盆里多添了一些炭。厢房本来就冷,云筝病恹恹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顾得上照顾孩子?她轻叹一声,帮捷儿掖了掖被角,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不知不觉,眼泪浮了上来。已经一年有余,大哥自从去了蜀地,音信全无,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父亲,有了儿子。究竟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陪着妻儿,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杜吴!”
一声惊呼,云筝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含泪光,见听雨在屋里,便向她探出双手:“听雨,是不是你大哥回来了?”
听雨只好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好言安抚:“大嫂,是你又做梦了,大哥没回来。”
“可我明明看见他回来了,就站在床边,后来还去看孩子,还问我,这是谁的孩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爹……”
听雨强忍住眼泪,把她瘦弱的身子抱进怀里,柔声说:“大嫂,大哥真的还没回来,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第一个来看你,看孩子。”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是不是回不来了?”话一出口,先吓了自己一跳,云筝挣出听雨的怀抱,仰着头问,“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回不来了?是不是你们都瞒着我?”
“大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听雨不快的板起脸,“我大哥一定会回来!蜀地还没平定,等大司马攻破成都,大哥一定就会回来了!”
“可是他说,铃铛等了他太久,他该去陪她了……”云筝把头埋在听雨的小腹,呜呜的哭出声。
“不会的,大哥舍不得你,你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可是他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怪我,不懂得珍惜,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云筝的哭喊让听雨满心酸涩,不知道该怎么劝才能平复她日复一日的痛苦和悔恨。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母亲的哭声,捷儿在摇篮中突然哇哇大哭,听雨急忙跑去看。
刚喂过奶,也没有其他异常,她只好把他抱起,交给云筝。说来也怪,孩子一被母亲抱在怀里,就止住了哭声,眨着泪眼,轻轻抽泣。抱着孩子,云筝总算忘了刚刚的伤心。
听雨终于松了口气,轻轻退出屋。刚跨出门口,就看见耿弇站在院中望着她,像有事要对她说。
她走上前,问:“什么事?”
他往云筝的屋里看了一眼,拉住她的手:“我们去前面说。”
书房,耿弇拿起一卷竹简。
“谁来的信?”
“是大司马。”
“信上说什么?难道他碰到大哥了?”
耿弇一愣,眉梢挑了挑。
听雨惊喜的扑上去:“我猜对了?大哥真的和大司马在一起?快,写信给他,让他转告大哥,他做爹了,让他赶紧回来!”
耿弇叹了口气,扶住她的肩头:“听雨,你先听我说。”
“你说,你快说!”
她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像是迫不及待等他说完就写信给吴汉叫杜吴回来。耿弇不忍看她雀跃的样子,更不愿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残忍的击碎这一年半以来唯一的期待。
“上个月,大司马攻破成都,公孙述重伤而死,延岑投降。而后大司马灭了公孙氏和延岑全族。”
“蜀地终于平定了!皇上终于做到一统天下了!”听雨惊喜的抱住耿弇,多少年的夙愿终于成真,从此天下平定,四海归一,消弭战祸之后就更盼着大哥能回来,一起过好日子。她迫不及待的追问,“然后呢?”
“然后……大司马在成都城外的山上发现了飞龙的尸首,一剑毙命。”
笑容瞬间消失,听雨呆愣的望着耿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还有……”耿弇低下头,不知该怎样开口。
“还有什么?”她的声音很低,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根的飘荡在空气中。
“还有,早在十月,大司马在成都城外中伏,大哥为了保护大司马脱险,重伤……而亡。”
心跳一滞,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听雨直挺挺的向后仰倒。耿弇刚抱住她,就听门外几声沉闷,像什么东西滚落台阶。他只好先把听雨放下,跑出门口,看见云筝倒在台阶下,昏迷不醒。
月上中天之时,建威将军府里仍是灯火通明,只是这灯火显得惨白,而院中的寂静也有些瘆人。
院中一声陶罐碎裂的脆响,方飞虎又扔了一坛喝干的烈酒。一坛接一坛,烈酒穿肠,像一把烈火在五脏六腑中燃烧,然而仍不能平复他胸膛中欲裂的疼痛。
屋中烛火摇曳,照着一双朦胧的泪眼,泪水无声滑过脸颊。
自从醒来,听雨就一直哭得无声无息,耿弇抱着不放的怀抱都无法暖热她那颗伤透的心。
就算一年半的时间,大哥一直音信全无,听雨也从没想过他会死在蜀地。她一直记得,当年他从雒阳的大火中死里逃生,记得她把大哥的遭遇说给吴汉时,他笃定的告诉她,她的大哥有本事,那场大火要不了他的命。从那以后,她一直相信,没有什么能要了大哥的命,一次次的陷害、刺杀,即使腿废了,眼伤了,可他一直顽强的活了下来。为什么偏偏这次,他为杀方阳替她报仇而送了命。又为什么偏偏这次,在他终于当了父亲的时候,老天残忍的夺去了他的生命,他甚至都不知道雒阳已经有了自己的血脉。这个小家伙在大家的爱护下茁壮成长,漂亮可爱,可是他永远没机会见到儿子了。
“老天,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听雨仰天长叹,眼泪在两颊流成小溪。
耿弇一直默默的抱着她,宁可她抱着自己大哭一场,也不愿她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的流泪。
“九儿,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他轻拍她的背,轻微的震动让听雨终于意识到这个一直守护自己的怀抱。
“我想大哥,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我真的很想他……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大哥就回来了?我想他,想他啊……”
那一声声的“想他”勾出了听雨心中无尽的悲痛,终于,眼泪化为哭喊,在这个寂静得怕人的夜晚,嚎啕大哭。
院中的方飞虎,默默听着盘旋在将军府上空的听雨的呼喊,终于放下酒坛,对着暗沉沉的天空,流下了眼泪。
愁云惨淡的十二月过去,迎来了建武十三年的正月。
自从建武六年被方阳掳去,听雨的生活就没有一天充满欢笑,一场一场的眼泪流完,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站起,她早已经学会了坚强。因此,即使是大哥和飞龙一起离世,悲伤也不过几天,听雨就坚强的收起了眼泪,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站在屋里,耳边仍是雒阳城里随处可见的燃草、爆竹之声,方相带着面具跳傩舞驱邪的鼓乐声。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新年,在这个江山终于平定的大喜之年,作为随刘秀从河北一步步走来的开国大将,不管是耿弇还是听雨,都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格庆贺这来之不易的一天。但每当想起刘秀能去河北,是大哥那一千金和冯异从中斡旋的功劳,听雨就忍不住伤心,江山终于打下来了,可是斯人不在,就连庆功酒都少了一分滋味。
她站起身,痛心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云筝,自从那日偷听到杜吴战死的消息,就一直昏迷,无声无息的躺了大半个月。苏怀并没给她开药方,只是说了句“心病”。每天灌一点米汤,维持着那虚弱的生命。没有生的希望,心结怎么能解?心病怎么能医?
耳边传来捷儿那响亮有力的哭声,听雨走过去,把这个健康可爱的孩子抱起,若不是因为他,她也许真的就命婢女不再送每日的那一碗米汤,送云筝追随大哥而去。但这个命苦的孩子已经失去了父亲,怎么能再失去母亲?
耿弇站在身旁,沉痛的望着这一对苦命的母子,深深叹息:“怎么才能救醒她呢?”
听雨的目光落在床边的天蓝色襦裙上,轻声说:“新年元日,命人给云筝换上新衣吧。也许沾些新鲜的喜气,她就能醒过来呢?”
于是吩咐了婢女给云筝擦身盥洗,更衣梳头,上妆簪花。看着整饬一新的云筝,听雨又掉下眼泪。这身天蓝色的衣裙,一定是大哥最喜欢她的样子,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穿给他看,他就撒手去了。云筝一定想穿着这身曲裾长裙,簪着步摇,盈盈袅袅的走到大哥身边,听他赞一句,云筝真美。
听雨走上前,俯身在云筝耳边,轻声说:“云筝,你真美!”
婢女小心翼翼的打量听雨的神情,见她流泪,欲言又止。
听雨站直身,见小姑娘怯怯的望着她,便问:“有什么事吗?”
“夫人,奴家不知道这是什么,要戴在哪里。”说着,她递上一个浑圆、黑亮的东西。
听雨接过来,笑了笑:“这不是戴的,这是埙,吹奏的乐器。”
话出口的一瞬,目光随着凝滞,听雨眼中亮起惊喜的光芒,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屋。
“伯昭,我有办法救云筝了!”
“怎么救?”
书房中,耿弇也惊喜的扔了竹简。
“用这个!”她拿出埙,“这是大哥的埙,是他留给云筝的。你记不记得我们两个病重的时候,子翼用竹哨救醒了我们,我想效法。”
“你是说给云筝吹埙,说不定就能唤醒她?”
“没错!”
耿弇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他狐疑的看向听雨,“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会吹埙?”
听雨茫然的摇头:“我不会……这埙是大哥的生父教他吹的,我爹都不会,他也从来没教过任何人,因为一吹埙就会想起他的生父。”
“那怎么办?我们没人会吹,谁来救云筝?”
听雨落寞的垂下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耿弇拍拍她的肩膀,好言安抚:“别急,家里没有人会,我们到外面找,我就不信全雒阳一个会吹埙的都没有。”
“我会!”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笃定的声音。伴着坚定的脚步,方飞虎走进门来,站定在听雨和耿弇面前。
“小虎,你会吹埙?”听雨惊喜的冲上前抓住了他的双臂。
方飞虎点点头:“小时候听公子吹过,觉得好听,就自己学过一阵。只是好多年不吹了,不知能吹得怎样。”
“不需要吹得很好,会吹就行!”
以前大半个月,因为男女有别,方飞虎并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云筝,今日一见,又想起了当初听雨放弃生的希望,只剩一口气躺在床上等死的样子。他不懂,为什么这些痴心女子都为了虚无的爱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将近三十年的人生路,他懂的,只是当年在爹的面前发誓,誓死效忠杜家,誓死效忠执事。这一生,他认定了听雨做他的主人,就会誓死保护她的安全。心里从没放过其他女子,因为从他发誓的那天起,这个世上,除了听雨,其他人,无论男女,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
当杜吴的埙握在手中,他的心里添了一份重量。他不懂爱,更没体验过什么是爱,但总要效仿杜吴的心境吹出埙曲唤醒云筝。杜吴喜欢云筝,却娶了铃铛,云筝甘愿为杜吴生儿育女,却是樊崇的妻。杜吴、云筝、铃铛、樊崇,这些人到底都是怎样的心境才能拼凑出如此曲折的情路?
爱,却不敢爱;爱,却不懂爱;爱,却不能爱;这四个人,终是永远的错过了彼此。杜吴和云筝,他们的心意从不相通,所以才会一步错,步步错,直到一个战死异乡,一个病入膏肓。
方飞虎终是长叹一声,这一曲,注定要吹悔不当初。
埙放在嘴边,气息灌入,悠远如骏马驰骋草原,似初遇时英姿勃发的他,和爽朗漂亮的她。忽而低吟如碎碎絮语,是重逢时藏在心底的小小算盘,误会了他,也伤害了她。埙曲随之哀婉,勾勒出出嫁时她的美貌和他的没落。忽又高昂如刀戈相向,鲜血喷溅,生离死别,终是将仇恨推上了最□□。埙曲从最高处急转直下,似小溪,涓涓流淌,最后的那段日子,仇恨消融在朝夕相对的平淡中,最后的那一夜,曾经汹涌如潮水的爱终是随着岁月流逝而化作涓涓细流,流淌在彼此的生命中,浸润了干涸多年的土地,浇开了心头干枯的情花。
半刻停顿,方飞虎默默看着床上的云筝,已经不忍再往下吹奏他们的故事。他希望结局是美好的,而不是现实的残忍。
目光飘向床边,更深露重时分,耿弇拿了一件斗篷披在听雨的身上,不用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就给了她足够的支持与守护。
相爱的两个人,能从最初的地方走到一起,然后坚定的走下去,究竟要多大的勇气?只有相互鼓励、相互扶持,融汇两份勇气,才能战胜一路的艰难险阻,跨越最初的猜疑和往后的平淡,直到生命的终结。
于是,方飞虎把埙重新放在嘴边,把他心中有关爱的故事谱写成曲,讲给云筝听。
那轻声的呜咽是征人归来后和妻儿怎么也说不尽的贴心话,高昂激荡是重逢后满心的爱意肆意挥洒,浇灌多年来干裂的思念,最后的涓涓细流,浅浅抚过心头,是天下平定,消弭战祸之后,相爱的人相依相伴,生儿育女,耕地种花,平淡走完一生,握着彼此的手,说一声,来世再见。
埙握在手中,放在嘴边,方飞虎不再往下吹。他心中的爱便是如此,纵使没有来世,今生执手偕老,便已足够。
听雨走到床边,点燃一只蜡烛,不知不觉,在方飞虎的埙曲声中,屋外的天,已经黑透。
当昏黄的灯光照亮床帏之内蜡黄消瘦的女子,一双无神的眼,眨着晶莹的泪光。
“云筝,你醒了?”听雨冲上前,抱起云筝的头。
“杜大哥!”
声音飘渺,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向床边一脸惊讶的方飞虎。
他退了一步,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听雨托起她的身子,在方飞虎再退一步之前,扯住了他的袖角。
力量很弱,但执著很强,终是留住了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不动。
“你说要和我一起杀王莽的,别走!”
方飞虎皱了皱眉,看向听雨,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一起杀王莽,报仇雪恨,好不好?”
“大嫂,王莽已经死了,我大哥亲手杀了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忘了?现在天下是汉朝皇帝的,你嫁给我大哥,还给他生了孩子。”说着,听雨朝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孩子抱来。
“你是谁?你大哥是谁?”云筝虽然虚弱,但眼中满是戒备。
“我是听雨啊,你不认识我了?我大哥是杜吴,你的丈夫!”
“丈夫……”云筝茫然的看向方飞虎。
婢女抱起孩子时惊醒了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孩子……”云筝怯怯的瞟了一眼,看见那张泪花闪闪的小脸,忽然有一点怜惜涌上心头,“哭得好可怜。”她情不自禁的朝孩子伸出手。
“大嫂,这是你的孩子呀!你还认不认得他,你和我大哥的孩子?”
“我和杜大哥……”她茫然而惊讶的转头看听雨。
“是啊,你们成亲了,在我大哥出征前,你和他……”
话音未落,云筝一把拉住了方飞虎的腕子:“我们成亲了?我们有孩子了?”
“我不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筝惊慌的拉住方飞虎的手,望向他的目光中却盈着满满的惊喜,连蜡黄的脸色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桃红。这神态,像极了方飞虎埙曲中那个最终得到真爱、幸福一生的女子。他没爱上过谁,却见过小时候那个情窦初开的听雨,也曾在范阳见过陪耿弇养伤时情花初绽时她的羞涩和雀跃。此时的云筝,虽然已经三十出头的妇人,但脸上的神情和那时的听雨一般无二。最纯粹也最美好的幸福洋溢,方飞虎不忍打破,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的错认。
见方飞虎久久不出声,最初的澎湃慢慢退去,云筝强忍失落,问:“杜大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声音逐渐变小,像小心翼翼的捧着心头珍宝,要拱手相送,又紧紧抱着不舍放弃。
“是真的!我杀了王莽之后就娶了你,定居雒阳。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还有了一个儿子。他叫捷儿,已经九个多月了。”
“飞虎?”听雨惊疑的小声轻呼,他却抬手制止了她的质疑。
“云筝,你好好想想,你和杜吴,成亲了。”方飞虎反握住云筝的手,攥着一份力量在她的手心。
“我们成亲了,我们还有孩子……”云筝把捷儿搂进怀里,眼中淌下热泪,幸福的笑了。
窗外雪花纷纷,屋里暖意融融,熏着淡淡的椒兰之香。
“你送我的裙子真美!可是我要上阵打仗,弄得满身是血,沾污了襦裙,我不配穿。”
“我们已经杀了王莽,从此不用再打仗了,以后你都穿着。”
“那樊大哥呢?”
“你嫁给了我,我会保护你,让你过好日子,不会再跟着樊崇东征西讨。”
“杜大哥,你真好!”
“云筝,我愿意用性命护你周全。”
云筝靠在飞虎的怀里,仰望着烛光下他的容颜,幸福满溢,那么显而易见。
方飞虎终于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和飞龙几经周折在赤眉军中找到杜吴,要他去找从上谷逃亡的听雨时,一个白衣女子拽住了杜吴的马,眼中带着怨气的泪光。原来她就是云筝,两颗心就是在那时分开。
方飞虎又吹起了埙,呜咽如泣,又凄美哀婉。
如果故事一开始,杜吴没有离开,如果云筝相信他不得不走的理由,也许他们正像现在这样幸福的依偎,度过平静的一生,没有樊崇、没有铃铛,也没有仇恨和痛苦。
方飞虎不知该怎样才能从这个太过美丽的梦中抽离,更不知一旦叫醒云筝后噩梦一般的现实会不会要了她的命。故事已经在他的埙曲中编织起来,只能继续下去。
命运的转轮碾过,终是卷起了方飞虎,带着他沉浸在云筝的醉生梦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