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金簪(1 / 1)
“娘,你看,海棠花长出骨朵了,比咱们高平家里的那些还大!”
平安趴在窗台边,指着房前一树嫣红的花骨朵,兴高采烈的大叫。
听雨笑着点点头,继续忙着手上的针线活。
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小腹微隆。这个孩子不像平安,在母亲腹中悄无声息的长大,怀孕以来,听雨的精神一直很好。她很珍惜现在每一刻的平静时光,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为忠儿绣完肚兜上的黑马,再给几个孩子做衣裳,给耿弇缝补。这样的日子,让她安心,所以幸福。
平安跑到母亲身边,耳朵贴着肚子听了一阵,纳闷的问:“娘,小弟弟睡着了吗?怎么不动呀?”
听雨抚摸着她的头顶,好笑的问:“你怎么知道是小弟弟?”
“我就知道!”平安鼓着嘴,自信十足的望着她。
“你都有恭儿弟弟了,娘再给你生个小妹妹不好吗?”
“不好!”平安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现在他们都喜欢我,以后小弟弟也会喜欢我,可是娘生了小妹妹,他们就都喜欢小妹妹不喜欢平安了!”
听雨扑哧一声笑了,捏着女儿的小脸蛋说:“怎么会?平安这么漂亮,大家都喜欢平安!”
平安羞涩的笑了笑,蹦蹦跳跳的走到门口,回身说:“娘,我去找恭儿弟弟,带他看海棠花!”
听雨点了点头,看着女儿出门,低头继续做活。
平定隗嚣之后,大汉江山上就只剩下北方联合匈奴作乱的卢芳和蜀地的公孙述没有平定。卢芳的气焰一直很弱,因此,如今刘秀的苗头全部对准公孙述。接回听雨,回京师休整了半年时间,耿弇的身体早已大好,每日在校场练兵,只等刘秀一声令下,就率领突骑部队渡江增援征南大将军岑彭,推翻公孙述的成家政权。
听说西南湿热,又免不了水战,行军打仗,得多准备几身换洗的衣裳。听雨加紧手上的速度,只希望在耿弇再次出征前,为他准备好战袍。想想一个曾经针织女红一概不灵的富家千金,终于有一天能让夫君穿着她做的战袍上阵,听雨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平安走到飞雪屋前,见门开着,探了探头。屋里没人,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雪姨?”
轻唤一声,没人应。
“恭儿弟弟?”
也没人应。
平安又往屋里走了几步,确定连个小丫头都没有,只好扫兴的离开。刚要转身往外走,午后明媚的阳光偏巧落在飞雪的梳妆台,金光一闪,刺痛了平安的瞳仁。
她眨了眨眼,好奇的瞧着梳妆台。明亮的阳光从铜镜里反射出来,格外刺眼。然而妆台上不知放了什么,反射的光比太阳还要亮。
一溜小碎步,平安跑到妆台前,原来那束金光来自一支金簪。纯金打造的发簪雕刻成一朵芍药花的样子,小巧精致,富贵却又不艳俗。任何一个女子见到这样成色、做工都极上乘的发簪,都会爱不释手,即使是还不到带簪花年龄的小平安。
她对着铜镜,把花簪比在鬓边,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极为甜美的笑容。左边比一比,右边比一比,觉得戴在哪边都好看,只可惜还没到束发的年纪,戴不住簪子。
“平安?”
飞雪的声音传来,吓得她猛一转身,没拿住发簪,只听当啷啷几声响,也不知掉到哪儿去了。平安靠着妆台站得笔直,怯懦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飞雪,像做了坏事一样,心怦怦乱跳。
飞雪笑着走过来,戳了戳她因为紧张而红彤彤的脸蛋:“哦,在雪姨这里照镜子,臭美!”
“没……”平安摆摆手,“我,找弟弟,去看海棠花。”
“弟弟在花园看忠儿哥哥跟师父学武功,你要不要去看呀?”
“嗯!”平安急忙点头,慌张的一溜烟儿跑出了飞雪的屋子。
耿弇从校场出来,一身风尘。接回听雨后,总算一家团圆,心中踏实,他又开始渴望上阵征战,挥洒热血的那些日子。眼看着破碎的江山被这些开国大将们一刀一枪的打回来,拼成一个完整的江山版图,他就恨不得立刻灭了公孙述和卢芳,书写一个大团圆结局。因此,上阵操练,倍加卖力。
正准备回家,忽听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二弟耿舒。风尘仆仆而来,一脸大大咧咧的笑容。
“仲平,找我有事?”
“找大哥喝酒!四弟寄来家信,说跟着大司马,又胜了卢芳的部将,看来气数快尽了。”
“四弟也是好样的!”
耿弇自豪的笑了,他的四弟耿广,一向以他为榜样,征战历来都是员猛将,在军中口碑极佳。他跳上战马,和耿舒并肩,朝雒阳城中最好的酒肆走去。
下了马,耿舒领着他走上二楼的雅间,关上厅门,隔开楼下的嘈杂。
耿弇一愣,屋里怎么还有个人,看来已经坐了很久。
“绵蛮侯,真是守时啊!”耿舒客气的抱拳行礼。
郭况抬起头,笑容文雅,抱拳回礼:“请两位耿将军喝酒,怎么敢不准时?”
“哎,明明是仲平有求于绵蛮侯,这顿我请,绵蛮侯千万别跟我争!”
郭况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况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耿舒也朗声大笑,急忙招呼着耿弇落座。
耿弇脸色一沉:“仲平,你和绵蛮侯有事谈,我还是不打扰了!”
“大哥!”耿舒伸手拦住他,“说是我和绵蛮侯的事,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你的事。”
“我的事?”
耿舒拽着他坐下,给他和郭况斟酒:“咱们一边喝一边说。”
见两人都热情的举杯,耿弇不好再推脱,只好和他们碰杯,干了酒。
寒暄一阵,喝过几杯酒,耿舒和郭况都看出耿弇脸上掩饰不住的不耐烦,耿舒只好陪着笑说道:“大哥,有些话若是说的不当,还请大哥见谅。”
“有什么你就直说。”
耿舒和郭况对了个眼色,轻叹一声:“其实是关于大嫂。自从大哥在高平和大嫂重逢,风言风语就没停过,从陇西一路传回了雒阳。那个方阳是赤眉余党,投奔隗嚣,如今又去了蜀地,摆明了就是怎么都不肯归顺皇上。外面风传平安是方阳的女儿,要不是咱们都见着了那孩子和大哥长得极像,说不定早信了传言!可是大嫂在方阳身边呆了五年,怎么可能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如今他成了蜀将,大嫂却回了京师,谁知道他二人有没有暗通书信?”
耿弇“当”的一声摔了杯子,怒目瞪着耿舒:“你给我闭嘴!你大嫂绝不会通敌!她不是这种人!”
见大哥急了,耿舒只好好言劝慰:“大哥,我信大嫂的为人,可是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你让皇上怎么想?大嫂是我们耿家的媳妇,你又让皇上怎么相信耿家,怎么相信你?”
耿弇刚要开口,郭况就眯着笑眼不温不火的说道:“牟平侯说的没错,方阳从赤眉余党变成公孙述手下的将领,杜吴又曾在赤眉军中效命两年,在皇上好不容易打算启用他的时候,他又抽身辞官。这些人在皇上眼中都是冥顽不灵之辈,不能为朝廷所用。西线战事吃紧,朝廷斥巨资打造水师迎战公孙述,正值用人之际,却迟迟不提耿家出征之事。耿将军是个聪明人,应该能体察到皇上的用心。”
“是啊,大哥,也许皇上根本就没想用咱们,他怕咱们兄弟上战场,万一走漏军情,这个险,不敢冒啊!”
耿弇渐渐平静下来,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做臣子的,要谨守为臣之道,懂得宽释皇上的戒心。就好像当年讨伐彭宠,他始终不敢亲自带兵杀到广阳。如今,他本不该牵扯西南的战事,但越是如此,越想亲手杀了方阳,平定蜀地。
“对于耿夫人陷落方阳手中一事,况相信耿将军一定想手刃仇人。”
耿弇微微一怔,抬眼正迎上郭况略带微笑的注视。他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做梦都想将方阳碎尸万段。望着郭况的眼睛,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要手刃仇人首先得让皇上相信你,派你出征!”耿舒激动的抓住大哥的肩头。
“释疑很简单,耿将军应该很清楚怎么做。”
“怎么做?”耿弇茫然的看看二弟,又看向郭况。
“大哥,你怎么忘了!当年你向皇上释疑,不是让我们送霸儿送上京吗?那时候你说必须是霸儿上京伴驾,因为霸儿是爹娘心尖的肉,最珍贵的,才最彰显忠心。”
耿弇盯了二弟一眼,又紧张的看向郭况:“你们要我把忠儿送进宫?”
“非也。”郭况别有深意的摇了摇头,“忠儿不是那个最珍贵,心尖上的。”
“那是……平安?”
“没错。”郭况笑眯眯的点头。
“大哥,你想啊,平安跟着方阳长大,可以说从小和大嫂相依为命,五年啊!虽然忠儿都八岁了,可大嫂跟他相处的时间连三年都没有吧,感情怎么跟平安比?这样看来,心尖上的必然是平安啊!”
“还有一点,”郭况接着耿舒的话说,“外间传言,这个女儿不是耿将军所生,但听牟平侯说,她和将军颇为相似,亲眼见过后便会相信正是将军的骨肉。那么,何不把她送进宫,给皇上皇后瞧瞧,让皇上皇后为将军辟谣。”
耿弇沉默,明知道平安是听雨的命,却也不得不承认郭况和耿舒所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耿舒见他不说话,急的推了推他:“大哥,你还犹豫什么?送平安入宫,再请皇后为你美言,皇上一定能派你出征!”
郭况也点头表态:“这就是牟平侯托况去办的事情。皇后已经答应,只要平安入宫,她一定当做亲生女儿对待,并且在皇上面前力荐将军出征。还请将军三思。”
从酒肆出来,耿弇心乱如麻,生平最恨大丈夫做事拖泥带水,可是想不到他也有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回到家,还没踏进院子,就听见内院传来忽高忽低的吵闹声,惹得他顿时皱起眉头,心内一阵烦乱翻腾。
大步走进内院,只见家仆婢女站了一院子,都垂头束手,哭丧着脸。飞雪站在中间,气呼呼的叉着腰,指着委屈站在娘身边的平安大声叫骂。
那尖利的声音和听雨忍气吞声的样子让他顿时火冒三丈,脑仁一蹦一蹦的疼。他冲上去,大喝一声:“都住口!”
飞雪正吵得起劲,被他一吼,吓得浑身一颤,回头看着耿弇,委屈的抱怨:“将军,你送我的芍药簪不见了,那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说着,她瞪了听雨一眼,“这些奴婢都搜过了,没发现,只剩下平安。除了这些奴婢,就只有她接近过我的妆台,她也承认动过簪子,可就是不肯交出来!”
“我没偷!”平安拽着听雨的裙角大叫,大眼睛里全是委屈的泪。
“平安是调皮一点,动了你的簪子,可她本性善良,我相信她不会偷东西。”听雨扳过平安的身子,“你好好想想,你把雪姨的簪子放哪儿了?”
“我没偷!”平安冲着娘大叫,气得小脸红彤彤的。
这一喊又激起飞雪的怒气:“将军,她在方阳身边长大,肯定学了他的贼气,偷了东西还不承认!”
“我爹不是贼!”她跳着脚冲飞雪挥拳头,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她的话让她一下子想起了高平城中对她千依百顺的爹,会背着她满院跑的爹。以前在高平,她是爹娇宠的心尖尖,樊英哥哥逗她玩的时候惹到她,爹都会大声斥责他。如果有他在,就不会有人冤枉她偷东西。她扑进听雨怀里放声大哭,“我想爹,娘,我们回家,我要找爹……”
“将军!你看这丫头管谁叫爹!”
飞雪的尖声腾地点燃了耿弇压抑在胸中太久的屈辱,上前大力从听雨怀里拽出平安,大手像铁钳一样攥住她柔弱的小肩膀:“我问你,谁是你爹?”
“啊……”平安疼得尖声恸哭,大喊,“你不是我爹,我讨厌你,讨厌你!”
耿弇猛地一推,平安断线的风筝一样远远退开,跌坐在墙角。哭声停了一瞬,立刻又嚎啕起来。
听雨抓紧裙子,心疼女儿,却又不敢上前。如果她一日不认耿弇是爹,雒阳,她们就一日呆不下去。看见她还动手动脚的大哭,就知道没摔坏,只好由着耿弇,也给平安一个教训。
“你要是养不好这孩子,就不要养!”
他狠狠的甩下一句,瞪着听雨。
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听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的愤怒由眸子深处喷出,似乎是压了很久很久,一下子全在这一刻释放。原来这些日子的和睦,全是假的。平安一直不肯叫爹,不是她不好意思,而是心里根本没把耿弇当爹,而他一直以来的欢笑和对平安的疼爱也都不是真心,他一直介怀,从来没有原谅。原来这些表面看来的和谐,她努力维系的温馨,禁不起一丁点考验,一只簪子就能瞬间摧毁。
听雨深深呼吸,努力平静不停颤抖的身体,攥着拳,一字一句的问平安:“你说,谁是你爹?”
“啊——”平安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尖叫着从脖子里摘下竹哨,疯了似的撕扯抓咬,直到发绳散乱,她又狠狠的摔在地上,跳着脚拼命踩。
一众大人被这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姑娘近乎疯狂的举动吓傻了,直到她踩碎了竹哨,从地上抓一把断了的头发,扔向耿弇,大叫一声:“我不要你当我爹!”众人才惊醒,面面相觑。
“疯了,这孩子疯了!”飞雪大叫,“将军,这孩子简直就是方阳的,我们耿家没有这种疯子!”
“闭嘴!”耿弇甩开飞雪,上前一把拎起平安,大步走向院外。
“伯昭,你带她去哪儿?”听雨焦急的在身后追,可是拖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怎么也赶不上他怒气翻腾的脚步。
路过飞雪的房门时,忠儿刚好跟飞虎一前一后出来。耿弇黑如阴云压顶的脸色吓了忠儿一跳,急忙也在后面追,一边跑一边喊:“爹,别扔了妹妹!簪子找到了,妹妹没偷,是雪姨不小心掉在妆台后面了!”
然而耿弇已经飞身上马,向着皇宫飞驰而去。
听雨哭着追,却只能被他的战马落得越来越远。眼看着孩子不知被耿弇带去哪里,身子却沉得她再也迈不开半步,恐惧和痛心一并袭来,她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上车!”
方飞虎在疾驰的马车上向她伸出手,拉她上车,挥起马鞭,紧追耿弇的马。
当彩雀引着她往长秋宫去,听雨几乎是一路痛哭跪爬。进了大殿就扑倒在郭圣通脚下,再也没有力气爬起。
“皇后,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彩雀,快,扶耿夫人起来!”
郭圣通吓了一跳,跳起身,躲在一边。彩雀连扶带抱,和几个宫女一起终于扶起了虚软的听雨。
郭圣通这才舒了口气,坐回榻上,漫不经心的瞟着她:“有什么事,耿夫人慢慢说。”
“求皇后劝劝皇上,不要杀我的女儿,她真的是伯昭的孩子!”
“皇上怎么会杀你的女儿?”
“把平安还给我……”听雨早已泣不成声。
“皇上不是残忍的暴君,耿夫人放心回去吧,你还有孕在身,别哭坏了身子。”
“皇后!”听雨绝望的望着郭圣通,她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让她心寒。
“耿夫人,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认方阳是爹,听说刚才在皇上面前,还嚷嚷着要回高平找方阳。这就是耿将军的祸害,你明不明白?”
听雨仿佛已经看见了震怒的耿弇把平安交给刘秀,冕旒之下那双本该温和如父辈般的眼睛现出凶狠,毫不留情下令侍卫带下平安,砍了那颗小小的头颅。她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有气无力的叹了声:“她是我的命啊……”
眼泪簌簌而落,听雨软软的瘫倒在地。
忽然有一个力量架起她的身子,缓缓睁开眼,面前的容颜虚晃,隔着深深的泪光,她看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一个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说:“伯昭没有让朕杀你们的女儿,反而请朕善待这个孩子。回去吧,朕会让阴贵人照顾你的女儿,和朕的两个公主养在一起。朕会派伯昭出征,早日平定蜀地。你安心养胎,为他诞下子嗣,等他班师,再接回平安。”
听雨感激的望着刘秀,这一刻,他就像一个宽恕人间罪恶的天神,脸上笼着一层柔光。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哭着感恩:“谢皇上!”
“回去吧,伯昭在外面等你。”刘秀示意彩雀扶起听雨,“等伯昭回来,朕会还你一个真正的女儿。”
飞雪捧着那支芍药簪,默默的坐在铜镜前,轻轻插在鬓边。
花簪真美,只是别在她头上,似乎并不适合。其实她早就知道,这簪子不是打给她的,才更怕丢了。如果这支簪子丢了,身边就再没有一件将军送的东西了。
忠儿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半炷香的时间,她欣赏花簪,他就一直盯着她看。
飞雪转过身,笑着问:“忠儿,雪姨簪的好看吗?”
“好看。”忠儿沉着脸,冷冷的说。
虽然他长得像听雨多一些,但这生气的神情,像极了耿弇,让她忍不住喜欢。
“忠儿怎么不高兴呢?”
“雪姨,花簪找到了,不是妹妹偷的,雪姨就原谅妹妹吧。”
飞雪喜欢忠儿,从他一降生,就像自己儿子一样喜欢,即使现在有了恭儿,仍然最爱忠儿。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总角,笑着说:“好,看在忠儿的面子上,雪姨原谅平安。天不早了,去睡觉吧。”
可是忠儿站着不动。
“怎么了?”
“忠儿想请雪姨去跟爹求情,请他放妹妹回来吧。妹妹回来了,娘才能不生爹的气,爹也不用睡在书房。”
飞雪脸上的笑容僵住,强压着怒气:“你娘不让你爹进屋有什么关系?你爹可以到我这里睡,你也可以来,还有恭儿,都和雪姨一起睡。”
“小妹,你别太过分!”
飞雪抬起头,看见方飞虎冷着脸走进屋,把忠儿拉到自己身边。
“我怎么过分了?一个不忠于将军的女人配当夫人吗?配给将军生儿育女吗?”
“啪”,一声脆响,飞雪摔倒在地,愤怒的仰起头瞪着二哥。
“杜家是怎么对待你的!老爷、夫人和小姐都是怎么疼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这就是你在报恩吗?”
飞雪不服气的站起身,刚要开口,袖角忽然被一双小手拉住。她转头,见儿子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娘,恭儿也想要姐姐,姐姐给恭儿的酸枣,给娘,别赶走姐姐!”
白胖的小手掌摊开,掌心躺着两颗已经不怎么红了的酸枣。
“走,走开!”
飞雪再也忍不住怒气,一巴掌打掉恭儿手心的酸枣。恭儿吓得嘴一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许哭!”
她大喊,不知该怎样发泄心中的怨恨。她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她明明从始至终对将军忠贞不二,无人能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她,连她从小到大一手养大的忠儿都不站在自己一边。
“忠儿、恭儿,我们走!”
方飞虎带走了怨她的忠儿和大哭的恭儿,带走了所有她以为是属于她的美好,屋子里突然空空荡荡。
飞雪顺着墙壁缓缓滑倒,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