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夫人(1 / 1)
建武十年冬,十月,耿弇随来歙、盖延等将攻破落门,隗嚣大将王元逃往蜀地,归附公孙述,隗纯与将领周宗等人投降。
至此,陇西平定。
耿弇从落门返回,由高平班师雒阳。
这一冬的初雪降临在高平第一城。
城门口,纯黑的斗篷在这满山满地铺满的素白中显得格外清冷。听雨被斗篷从头到脚包裹,遮上风帽,才敢跟在耿弇身边,陪他一同返回雒阳。
高峻亲自送耿弇出城,与他道别:“将军保重身体,相信回到温暖如春的雒阳,将军会恢复健康。高某还盼着能有机会和将军并肩作战呢!”
耿弇淡淡一笑:“战争还是少些的好。”
高峻讪讪的笑了笑,急忙点头:“将军说的是!”
耿弇转身走向马车,听雨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与高峻擦肩。
“平安?”
侧面一声迟疑的轻唤,令听雨全身猛地一哆嗦。最怕的就是被高峻认出,想不到被斗篷遮了个严实,没认出她,反而认出了女儿。
“高叔叔!”
平安蹦跳着伸出手,要高峻抱,被听雨一把拉进怀里,掩进斗篷中。
“方夫人?”
高峻诧异的盯住听雨,看见她目光闪烁的扭着脸。
“高将军,这位是拙荆,不是什么方夫人。”耿弇快步上前,把听雨和女儿拉到身后。
“可是这明明是高某昔日部下方阳的女儿……”
高峻一抬眼,迎上耿弇略显苍白的倦容,唯有那一双眼中射出的锋芒逼着他退后。
“这是小女耿逸,出生时凶险,才取了乳名平安!”
“是……也许是高某眼拙,认错人了……”
高峻狐疑的扫了听雨一眼,颔首退后一步。耿弇拉着她,在一众陇西旧部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大队人马在一路向东的官道上快速行进。
随着马车颠簸,听雨搂着怀里睡熟的女儿,蹙着眉头。
自从返回雒阳提上日程,她就没有一日能露出笑容。明明知道从敌军回到京师,让那个在西城城头为国捐躯的耿夫人重新活过来会给耿弇带来多大的麻烦,也想象得到在雒阳会遇到怎样的难题,可是每当她看到耿弇,哪怕只是像现在隔着车帘望见一个朦胧的马上的背影,心意就会情不自禁的追随着他前行的方向,不舍离开。这辈子,她和他真的分不开了。
一队车马停下,耿弇跳下马站在车边,对车里的妻女说:“下车透透气吧。”
听雨抱着平安下车,关切的望向耿弇,重逢之后,昔日那英武的脸上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倦容,让他显得病恹恹的,少了几分精气神。
“别骑马了,到车上歇歇吧。”
耿弇笑着摇摇头:“不碍事。”
平安睁开眼,目光先落在耿弇脸上,打量一瞬。
“平安睡醒了?”他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儿。
平安却害羞的把头扭向娘的心口,低低的声音喃喃:“我刚才梦见爹了。”
听雨笑着摇了摇她:“爹不就在这儿。”
“不是这个爹,是那个爹……”
声音轻细,却令听雨的笑容僵在脸上,低着头,只听见耿弇的胸腔中呼了口气,转身走向战马。她紧紧闭上眼睛,满眼都是挥之不去的敌军五年,日日夜夜,像杂乱的荆棘,在身上越缠越紧。
“娘,我要去水边。”
平安在怀里乱动,听雨只好把她放下,牵着她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小河。平安开心的撩水,尽情欢笑,水花被午后的阳光染成金色,闪烁在半空,点缀着她美若春花的笑脸。引得河岸边休息的士兵们纷纷注目。
“哎,那个就是建威大将军的夫人和女儿吧。”
“应该是,那小姑娘和大将军长得真像!”
“像吗?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不是说将军夫人困在敌军五年,那孩子恐怕不是将军的!”
“啊?那将军岂不是……”
“听说离开高平的时候,高峻还认出了这个耿夫人是他部下的夫人呢!”
一声冷冷的咳嗽从背后传来,那些窃窃私语的士兵急忙住口,四散而去。河岸边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高大的男子和听雨并肩站在河边,目光一样望向极远的天际。
那些士兵的闲话听雨听到了,也听出了这个仅用一声咳嗽就制止了流言蜚语的人,正是荀梁。
“我派暗影潜入高平第一城,见到了执事和方阳共处一室,这女孩叫他爹。先前云筝也见到了同样的情景。也就是说执事做了方阳五年的妻,这女孩也做了他五年的女儿。”
“委身于方阳,我只为能保住伯昭的骨血。汉军久不能破城,我必须想办法活着,不为自己,也要为我的女儿。”
“执事不用解释,荀梁相信清者自清。执事要回雒阳,属下誓死保护。说这些话只是想提醒执事,若想做回耿夫人,恐怕不是易事。”
泛着金光的河边,晃得听雨眼仁发酸,闭上眼,睫毛湿了。
“我明白。经历了这么多,我也不奢求什么夫人、主母的名分,只求能陪在他身边,侍奉他的日常起居,报答他这些年的恩情。”
荀梁长叹一声,向后退去:“但愿执事真的能想明白。”
一转身,迎上耿弇复杂的眼神。他竖起食指,示意荀梁噤声。但他蓦然顿住的脚步已经让听雨意识到又有人来。她睁开眼,挤出一个笑容,转过身时,耿弇也对着她露出笑容。
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朝河边的女儿喊了声:“平安,看爹给你带什么了?”
平安转过身,不情愿的嘟起嘴:“什么?”
“过来!”耿弇朝她招招手。
“不!我要玩水!”
“平安!”
听雨冷着声音斥责,耿弇却拽了拽她,走到平安跟前,蹲下身,柔声说:“你看这是什么?”他的手掌心打开,掉出一只竹哨,磨得光滑的竹管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红颜色,发绳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他把竹哨套在平安的脖子上,“这只竹哨是当年爹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现在转送给你。以后不管你身在何处,只要吹一吹这只哨子,爹就会赶到,保护你,好不好?”
平安撅着嘴打量这根黑黢黢的奇怪绳子和颜色奇怪的竹哨,问:“哪个爹?”
“平安!娘和你说过多少遍,你只有一个爹!”
面对怔住的耿弇,听雨的无地自容化为愤怒。平安见娘又一次凶她,委屈的含着泪,撇着嘴推开耿弇,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听雨的头脑,一把揪住平安的脖领,把她拽回来。
平安挣扎着大哭,喊着:“我不去雒阳,我要回家,我要找爹!”
“闭嘴!别在我面前再提那个禽兽!他不是你爹,你还整天想着他!你还想被他打是不是?还想让娘割破手腕,不要你是不是?”
平安被吓坏了,当娘捋起袖子,露出右手腕上那几道纵横的伤疤,她骇得止住哭声,瞪着大眼睛使劲摇头。她害怕再一次从黏糊糊的血里捞起娘的手臂,用力晃她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扑进娘的怀里,大声哭起来。
哭声揉碎了听雨的心,拼命忘记的一幕一幕,却一次又一次的记起,像不断在承受凌迟、炮烙这些酷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手腕被耿弇握住,摩挲着那些可能永生不能磨灭的伤口。好像也有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割下了同样的伤口,疼痛,滴血。这五年来,她在方阳身边受的折磨,又怎么会比他的痛苦少?
耿弇轻轻抚摸平安的背,柔声安抚:“平安不哭,跟爹娘一起回雒阳,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好不好?”
平安抽泣,小胸脯一抽一抽的,眨着泪眼,问:“我想要我家的海棠花,雒阳有吗?”
“当然有,就种在屋门口,等到春天就会开红色的花。等开了花,爹上树给平安摘花,戴在头上好不好?”
平安终于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不哭了?”耿弇笑了,抱起她,“走,跟爹回雒阳,看海棠花!”
把平安送上车厢,耿弇回身拉住听雨,抹过她的双眼,指肚上一层薄薄的泪水。
“别哭了,听人说总哭眼睛会瞎的。”
他虽然笑得轻描淡写,可目光中隐藏的一点疼惜又动容了听雨的心,泪水紧接着浮了上来:“我不哭,你能原谅平安,原谅我,我很感激!”
“你看你,说不哭,又哭!”他摇了摇头,抹去她滴落的泪水,“夫妻之间,说什么感激。回到雒阳,一切都会好的。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又或是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在意。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都是我耿弇的妻子,建威大将军夫人的名分,非你莫属!”
听雨扑进他的怀里,怎么也忍不住眼泪。耿弇顺势抱起她,放进车厢。
“什么也不要想,睡一觉,马上就到雒阳,就能见到忠儿了。五年没见,不知道这小家伙已经长得多高了!”
耿弇的笑容驱散了听雨心头的阴云,想起那个从出生就没陪在身边的儿子,早已迫不及待的回家去。
建武十年十一月,雒阳大雪。
建威将军府的甬道上,踏着积雪吱嘎轻响。长袍曳地,听雨每迈开一步都很小心。阔别五年,看似摆设布置全都没变,但每一样似乎又都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她没有等前往南宫述职的耿弇和寇恂,也没让一起回来的大哥和云筝陪着她,独自一个人回到了曾经的家,建威将军府。
守门的家奴是一张陌生的脸,引路的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五年前,恐怕还在娘的身边,牙都没长全。好在飞虎还在,飞雪也在,当她说要找他们兄妹时,家奴不敢怠慢,婢女也恭恭敬敬。只是这些奴婢,恐怕连建威大将军曾经有一个妻子,在西城被害都没听说过。
接近内院,越来越接近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想起夏日抱着忠儿乘凉的那方小池塘,泪湿了眼睫。仰起头,大片的雪花迷了眼,却看见那棵海棠树的枯枝伸展在灰暗的天空下,伸出内院的矮墙,离开前,满树红花的样子还清晰的回映眼前。
院里传来小童的嬉笑声,那么清澈脆亮,是她的忠儿吗?听雨迫不及待的跑进院子。
大雪迷蒙,雪地上印下一个个凌乱的脚印,瞬间又被大雪填满。一个一岁的小男孩还走不稳,穿得严严实实,像个小雪球一样连跑带爬,滚得满身雪。另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他身后张开双臂,像母鸡护小鸡,左躲右闪的护着小男孩躲避拿着斗篷追上来的女子。咯咯的欢快笑声听起来像世间忘情的歌唱,拨开云雾,露出明媚的阳光,感染每一个忧心的人随他们一起快乐。可是追在身后的飞雪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哭笑不得的抓着大男孩的胳膊,弯腰大口喘气。
“好了,别闹了,快把衣裳换了,一会儿你爹就回来了!”
“不!不!”
有了哥哥的庇佑,那小男孩得意洋洋的跳着脚跟飞雪扮鬼脸。
“忠儿!”
听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跑上前把小男孩抱进怀里,诧异的打量那张冻得红扑扑的小脸:“你是忠儿?”
“他是恭儿,我才是忠儿。姨姨,你是谁呀?”
目光被那个大男孩吸引,听雨蹲在地上,仰望这个已经长得很高的男孩子。清秀的眉目,精致而爽朗,宽阔的眉心昭示宽阔的心胸,挺拔的鼻梁有种与生俱来的英气。他叉腰站着,笑眯眯的眼里流露一点戒备。
原来这才是她的忠儿,五年未谋面的儿子,一下子长成了大孩子,高大挺拔过她的怀抱。她松开了小男孩,却不知该如何把自己的儿子抱进怀里。
“夫人,这个妇人说找你。”
小丫头的声音轻触听雨敏感的神经,她转过头,见她的目光怯生生的盯着的人,竟然是飞雪。
那张秀美的脸上震惊的神情一瞬之后收敛了所有情绪,冷冷的盯着小丫头:“知道了,退下吧。”
“是!”小丫头应诺一声,退了下去。
内院中,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簌簌的雪落。
“你是谁呀?”
这样的沉默对视终于耗尽了耿忠的耐心,拉着恭儿往飞雪的身边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盯紧听雨。
“姐姐!”
裹着哭腔的一声呼唤,飞雪扑上前,拉起听雨,紧紧抱住。
“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听雨的眼泪也随着落下。
“我们都以为你在西城被那些没人性的害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多年未见,待嫁女子的发辫结成了发髻,鬓边插着一支纯金的芍药簪,显得整个人都如簪子一般,光灿灿的。
听雨伏在她的肩头,抚摸着她的发髻,目光落在忠儿手中牵着的那个一岁大的小男孩,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掉落,晕湿了飞雪的肩头。
飞雪松开她,回身拉过忠儿:“她就是你娘,快叫啊!”
忠儿愣住,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子打量,嘴唇颤了颤,叫不出口。听雨期待的望着他,他却低下了头。
“娘。”一声羞怯,平安躲在墙角探出个小脑袋。
“平安,来。”听雨招了招手,平安走上前,靠在娘的腿上,怯生生的望着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大哥哥。
“这是我的女儿,逸儿,乳名叫平安。”听雨摸了摸她的头顶,“这就是你忠儿哥哥,快去给哥哥问好!”
“哥哥好!”
平安乖巧的抿一丝笑,点头问好。忠儿这才不好意思的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然而就这一眼,那双羞怯的眸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有种莫名的好感在他的头脑里打转。
见忠儿盯着自己看,平安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很奇怪的,她不讨厌这个大哥哥。
“姐姐……”
羞涩的童音还有点大舌头,恭儿摇晃着走到飞雪身边,靠着她的腿,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用飞雪的裙角遮住半边脸。
“娘,还有个弟弟!”
平安仰起头,望着娘,终于开怀的笑了。
飞雪抱起恭儿,笑着对听雨说:“这是我儿子,将军取名叫恭儿。”她晃了晃怀里的儿子,“恭儿,叫姨娘。”
“应该叫母亲!”
雪中的一声低喝像飓风,吹散了飞雪脸上的笑容,一阵嘈杂,月洞门外鱼贯而入一众奴婢,而为首一个,正是方飞虎。
眼中含着闪闪的泪光和呼之欲出的激动,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冷如潭水,方飞虎朝身后列队的奴婢们挥了挥手:“还不快给夫人见礼!”
“叩见夫人,恭迎夫人回家!”
满院子的奴婢呼啦啦跪了一地,向着听雨磕了三个头。
“二哥,你这是干吗?”飞雪抱着孩子走上前,招呼跪倒的奴婢,“快起来!”
“没有夫人的命令,他们不敢起!”
方飞虎冷冷的盯了飞雪一眼,疾步走向听雨,虽然还是面沉如水,胸膛急速的起伏让他满含热泪。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小虎!”听雨忍着眼泪,说了句,“让他们快起来吧。”
方飞虎头也没回,一挥手,满院子的奴婢都站起身,退了下去。飞雪看着瞬间空了的内院,像一口气憋在胸腔,重重的喘气,依然卸不去那压在心头的沉重。
方飞虎瞪了忠儿一眼,刚才还英气勃勃的小人儿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诺诺的唤了声:“师父。”
“叫娘!”
忠儿低着头,走到听雨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厚厚的积雪上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望着听雨的眸子,大声唤“娘”。
眼泪一下子冲破眼眶,如决堤的洪水,她扑倒在地,紧紧把忠儿搂进怀里,哭得抽泣。
“娘不哭,哥哥不哭!”
小手拽拽这个的衣角,又拽拽那个的衣角,平安无措的眼含泪花。
“你是平安对不对?”方飞虎在她身边蹲下,笑眯眯的问。
平安点点头,有点怕这个有点严肃的叔叔,虽然现在他笑,但笑容也不好看。
“你应该叫我舅舅。”他抱起她,“让娘和哥哥待一会儿,舅舅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家!”
“娘,请进。”忠儿恭敬的推开正屋的门,请听雨进来。
方飞虎抱着平安正站在窗前,见听雨进来,平安开心的大叫:“娘,你看,能看见海棠花呢!”
听雨笑着点了点头,回身看那株现在还是枯枝的海棠树。头脑中不断闪现和耿弇分别那日,海棠花树下,他满身花瓣的黑甲。轻叹一口气,她从飞虎怀里抱过平安,看了看屋里的行李,说:“把我和平安的东西搬去厢房。”
“厢房?”方飞虎皱起眉,“这就是你的屋子,干吗去厢房?”
“这是夫人的正房,我不住。”
“你不住谁住?你就是夫人!”他急切的拉住要走的听雨母女。
听雨停住脚步:“飞虎,我在敌军五年,没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伯昭顶了多大的压力才把我接回来,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我只想安安分分的陪在他身边,悄无声息的,尽可能躲开那些流言蜚语,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做过对不起将军的事,怕什么流言蜚语!”
“你怎么知道我……”她的声音哽住,重重叹了口气,“把我们的东西搬去厢房!”说完,她不等方飞虎再反驳,拉着平安就走。
平安急得大哭起来:“我要住这儿,我要住在能看见海棠花的地方!”
听雨不理,拉着她就往外走。
“娘,我要和妹妹住在一起!”
袍子被忠儿拉住,听雨的脚步顿住。
“娘,师父跟我说,忠儿的娘是个极好的人,年轻时,她和爹一起上阵打仗,巾帼不让须眉,后来她为了照顾忠儿不再上战场。小时候,忠儿很不懂事,总是不认娘,让娘伤透了心。好不容易认娘了,可是娘又被坏人掳走。以前,忠儿还以为娘死了,拼命和师父习武,只想将来上阵杀了所有的坏人替娘报仇!后来得知娘没死,很快就要回来,还要带回忠儿的妹妹。师父要忠儿给娘磕三个头,他说磕完这三个头,娘在敌营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就全都不见了。娘,是真的吗?”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听雨点点头:“娘不委屈,娘见到忠儿很开心。”
“娘,你看。”忠儿解开上衣,露出胸口的一个小肚兜。那么小的红肚兜,明显已经不是长大后的尺寸,那匹还没绣完的黑马勾起了听雨的记忆。“师父说这是娘当初没绣完的肚兜,让忠儿一直带着。忠儿从小就一个人睡在这间大屋,很害怕,可是师父不让忠儿搬去跟雪姨睡,他要忠儿带着娘绣的肚兜,每天都想娘一遍,只要心诚,娘就会回来,陪忠儿一起睡。娘,你能不能陪忠儿,别再扔下忠儿一个人?”
“娘,平安也要和娘在一起!”
“好,娘陪着你们,再也不离开你们!”听雨把两个孩子全抱在怀里,溅起欢乐的泪花。这一生,有这样两个懂事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方飞虎看着抱作一团的母子三人,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