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堕胎(上)(1 / 1)
一声霹雷像在脑髓中炸响,听雨猛地睁开眼,顿感天旋地转,又赶忙闭上眼睛,胃里一阵翻腾,她痛苦的□□。
忽然听见一个慈祥的老者声音:“公子,夫人已经醒来,你叫叫她的名字。”
“听雨……”
耳畔一声声沙哑的呼唤,流露急切的担忧。是谁?难道是她的小弇出征归来了?
缓缓睁眼,当那张伤痕纵横的脸充满视线,听雨的梦彻底醒了。她回不去家,见不到她的小弇和忠儿,被方阳困在一辆马车的暗格中,忍受终日呕吐的痛苦,度日如年。她扭过头,一滴泪滑落眼角。
手腕被那老者按住,轻捋花白须髯,老者的脸上露出笑容:“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
“什么?”方阳震惊的站直身子,脸上的表情骇住老者,笑容僵了,怯怯的点头。
听雨好像做梦一样,听见有人说夫人有喜了,手腕上的触感才传来,惊喜的转过头:“你是说我有喜了?”
老者看向听雨,又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正是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三个月?”两个声音,一个掩饰不住喜悦,一个透着一股狠劲。
老者点头:“夫人身体太虚弱,还需好生将养,老朽这就开些安胎药……”
“堕胎药!”方阳一把抓住老者的手腕,恶狠狠的凶光直刺他的瞳孔,“开剂堕胎药!”
“堕胎?”
“不!”
听雨翻身下床,扑通一声跪在方阳面前:“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我要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决不能生下来!耿弇怎么配有子嗣,怎么配让你为他生孩子!”
“我求求你!求求你……”
听雨抓着他的脚腕,一个又一个头磕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面,不一会儿,额头就肿起老高。
胸中怒气激荡,撑得胸膛一鼓一鼓,就快要被撑破。方阳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对他低声下气乞求的女子就是当初一起在乞丐群里抢饼子的杜九。
那时的她是怎样的倔强,不服输、顽强生存的毅力让他着迷。在那时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上阵杀敌、官拜大将军、名留青史,似乎才有资格娶这人间独有的美好女子。宜阳再见时,即使她不认识他了,但那身穿铠甲,披大红战袍的英姿依然令他心驰神往。
但是此刻,脚下磕头如捣蒜,泪流满面的可怜女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当年的影子。是谁让他心中的仙子变成个凡间女子?
仇恨直指耿弇,如果不是他,他的父亲和叔父就不会死,他和听雨也不会流亡,听雨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耿弇——”
方阳咬牙切齿,用力一踢,似乎将满腔怒火都汇聚在这一脚。听雨的身子斜飞出去,头撞上墙角,眼前一黑。半昏厥时,忽然感觉身体被翻了过来,仰面朝天。
她瞪大眼睛,从糊满迷雾的视线中寻找一点光明,待看清时,方阳的脚似从天而降,向着她的小腹踹去。
“不——”
听雨惨叫一声,双臂下意识护住小腹,一阵钻心的巨痛过后,她意识到受伤的是小臂。
真好,是小臂而已。她终于保护了她的孩子,她和耿弇的小逸儿,他们等了太久的女儿,不能还没见过这个繁华世界就离她而去。纵使她会死,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听雨捂住胳膊,倚着墙角蜷起身子,用四肢护住小腹,连日来的虚弱和方才的惊吓让她大汗淋漓,然而眼中露出戒备的凶光,和一起在乞丐的围攻中捍卫怀中饼子一般无二。
方阳默默看着那虚弱气喘的身躯,瘦弱却迸发出强大的气势,让他不由得退后两步。
“先生,去煎堕胎药。”
还不等老者说什么,方阳已经上前拎起他的衣领,扔到细雨蒙蒙的院子里。
当院中燃起一缕青烟,浓郁的草药味弥漫到屋中,听雨的眼泪流下,内心满是绝望。
本想打倒方阳,逃出他的魔爪,却被他制服,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乞丐群中那头矫健的小狼,可他依然是凶狠的狼王,即使是幼年生死相依的挚友,也毫不留情。
“公宾就,你要是害了我的孩子,我会恨你一辈子!”
方阳轻蔑的笑,指节在她的脸上、颈上逡巡:“恨?你不配!当年你不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可你大哥告诉我你只当我是亲人。你当我是什么?一句亲人就想把我们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就算我出身卑微,不及你杜大小姐高贵,也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奴仆!”
听雨左右转头,厌恶的皱眉,避开他的手:“早知道你是趁人之危的阴险小人,当初我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耿弇的箭下!”
方阳仰头大笑:“现在也不晚,等你喝下这碗堕胎药,我随时恭候耿弇来报仇。”他俯下身,贴着听雨的耳廓,轻轻吹着气,“不过我更想死在你的剑下,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忘了我。”他坐直身体,大笑着向门口的老者招了招手。
一碗酸苦的药汤在听雨鼻前晃了一圈,方阳的嘴角勾起扭曲的弧线。
“求你……别……”
眼泪争先恐后的冲出眼眶,听雨被绑着手脚,只觉得小腹越来越空,失去了保护,把那个脆弱的小生命暴露在凶狠而饥饿的狼王嘴边。
方阳捏住她的两腮,嘴巴不情愿的张开。他狞笑着,眼睁睁看着黑乎乎的药一点点灌进她的嘴里,一口口咽进肚里。
“公宾哥哥……公宾哥哥……求你……”
一声声呼唤被药汤压回胸腔,取而代之的是眼泪汹涌。
一碗药喝光,一只空碗被摔碎在地。
“啊——”
撕心裂肺的悲呼回荡在小小的茅草屋中,仿佛也撕开了方阳的胸腔。这一声悲呼,仿佛真的带走了一个灵魂,不知是她腹中胎儿的,还是他的。
方阳踉跄着起身,冲向门口。脚步虚浮,撑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身躯。他倚着门框,回头看床上的听雨,浑身剧烈的抖动,甚至是抽搐,带得破旧的床都发出吱嘎的声响。心突然被攥紧,窒息的痛让他死去活来,发疯似的跑出屋,消失在迷迷蒙蒙的细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