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河内（下）（1 / 1）
酒宴结束之后，耿弇去找刘秀议事，听雨便一个人回营。
“小子！怎么走这么慢？我等你半天啦！”
听雨抬头，前方一个大块头挡住了月光。
“马将军，你等我？”
有点意外，马武等她能有什么事？
“看你慢悠悠的走，还有心情踢石头，可把我急坏了！”
听雨难为情的笑了，目光一碰，她愣了愣。以前每当她不够男人的出现在马武面前时，他都摆出一副鄙夷的嘴脸，今天是怎么了？能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一点纵容的意味。
马武伸出胳膊揽住听雨的肩头，笑嘻嘻的说：“小子，你跟着我吧，给我当随从！虽说你有时候像个大姑娘，可是老子喜欢你这性子！”
听雨好笑的反问：“我有什么好？再说，我是耿大将军的随从，没有他的同意，我怎么能转头马将军麾下呢？”
“咦？这么说，只要耿将军同意，你就愿意跟着老子？”
听雨急忙摆手：“不是……”
不等她解释，马武就开心的大手一挥：“耿大将军向萧王请求留守河内，你就去跟他说愿意跟我北上，不想跟着他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跟着本将军！”
手腕一紧，听雨已经被突然出现的耿弇拉住，大步往营帐方向走去，听见马武在身后跺脚大叫：“耿伯昭，你个小人，小气！给老子站住……”
耿弇大步流星，丝毫不顾及被拖在身后的听雨。她跟不上他的步伐，几乎一路小跑，头盔歪了，甲胄也斜了。
“耿弇，你疯了！”她用力甩手，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这么大力气，心里一急，抬起胳膊，照着他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
前面的脚步突然停下，听雨抬起眼，耿弇正静静的看着她。
她怯怯的松开嘴，见他手背上的牙印都见了红，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解气了吗？”
他的声音冷得她一哆嗦，执拗的扭着头，不肯认输：“这话应该我问你。明明是我这个小兵惹大将军生气！”
怒气毫无征兆的撞了上来，耿弇大力甩开她的胳膊，任凭她随着力道踉跄了好几步。
“你给我听好，本大将军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我留河内，你就留河内，我北上，你就跟我北上！”
一朵云彩挡住天空中的半月，耿弇转身而去，战袍被怒气冲得翻飞在晦暗的月色之中，犹如一只展翅的黑色雄鹰。
听雨愣在原地，任由这只愤怒的鹰飞出暗沉沉的夜色。
帐门轻叩三声，邓禹起身开门。有点意外，敲门的人是听雨。
“杜兄弟，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晚打扰邓将军，真是不好意思。”听雨难为情的一笑，“我确实有件很急的事情找你。”
“什么事，尽管说。”
“我想问邓将军，皇上打算继续北上，决定由谁留守河内了吗？”
邓禹一愣，饶有兴趣的看着听雨：“难道杜兄弟又有能人要我引荐给萧王吗？”
她勉强笑了笑：“也是，也不是，我就想问问邓将军，什么样的人才适合留守河内。”
“河内耕地肥沃，又是铸造兵器的重地，横跨河南、河北，直面洛阳。留守之人不仅要有治县御民之才，能为北上的大军输送军粮和兵器，更要有勇有谋，抵挡住驻守洛阳的舞阴王李轶和大司马朱鲔。”
“依邓将军所说，河内郡不就是咱们的命脉？”
邓禹点头：“没错，就是命脉，所以河内太守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听雨想了想，说：“邓将军，河内太守一职，我认为寇恂可以担当。”
邓禹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问：“为何？”
“我与寇大哥相识于幼年，他为人温和，值得信任，有种特殊的亲切感，让人愿意对他敞开心扉，把自己托付给他。”眼前飘过往昔的一幕幕，曾经愉快的相处，他的微笑，他的宠爱，清晰如昨。只有让他留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让他断了念想，也让自己死心，忘了心里深埋的那个影子，重新开始。直到视线渐渐模糊，她才想起来面前站着邓禹，急忙眨眨眼，羞涩一笑，“我也说不上他怎么就可以担当，只是觉得饱经战乱的百姓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做他们的父母官。”
邓禹不知道她和寇恂以往的纠葛，也没注意到她眼里的泪水，赞许的点头：“寇子翼的确有牧民御众之才，杜兄弟果然眼光了得，明天我就向萧王举荐。”
“如此甚好，多谢邓将军了！”
听雨舒了口气，与寇恂的纠缠到此为止，今后，他留在河内，与耿宓一起开始他们的新生活，而她也将北上。由此分开，再不相挂念。
送走了听雨，邓禹刚进屋，就又是三声敲门声。来人居然是寇恂。
邓禹心里好笑，拉着寇恂坐下，也不问他找自己所为何事，直接问道：“河内太守，你觉得谁最适合？”
寇恂愣了愣，反问：“不是说耿弇自荐吗？”
“皇上没同意呀！何况他也不胜任这个差事。”邓禹笑了笑，“依我看，你最合适。要不要我在皇上面前举荐你？”
寇恂有些惊讶，目光闪烁，笑得很勉强：“留在河内？我还是更希望能随皇上北上剿匪。这事，还是等皇上定夺吧。”
邓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不要推脱了，这个差事，非你莫属！不但我这样认为，连杜兄弟都向我举荐你做河内太守。”
“哪个杜兄弟？”
“就是杜九啊！”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灯光映出他颓败的神色。一声叹息：“既然你希望我走，我走便是。”
邓禹不明白他说的意思，笑着拍手：“好！这就算你答应了，明天我就像皇上举荐你！”
更始二年秋冬之际，从洛阳逃出来的樊崇率领赤眉军在黄河以南地区长驱直入，一年的时间，他们的队伍已发展到将近百万。于是，樊崇下令，和徐宣、谢禄等人分兵两路，向关中三辅进军，目标正是更始朝廷的国都，长安。
十二月，刘秀任命邓禹为前将军，率领两万大军西征，目标也直指长安。
与此同时，在大败青犊、尤来军，肃清黄河南北两岸魏郡、河内郡等地的流民军后，为了北上继续剿灭盘踞在河北诸郡的流民军，刘秀任命寇恂为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任命冯异为孟津将军，驻守河防，以保后方无忧。
临行前，听雨亲自牵出战马，递给冯异。他脸上的笑容像大哥，又比大哥更温暖。
“义兄，保重！”
“小妹也要保重！北上之路凶险，照顾好自己。”
谆谆叮嘱像沥沥春雨软软的抚过心头，听雨应诺：“我会的！”
目光飘向身后的寇恂，冯异适时牵马离开，将马厩外的清静留给他们俩。
迎上听雨的目光，寇恂似有千言万语，该怎么让她明白此刻他心里的苦涩？可是就算她明白了又能怎样？他和她的婚约被杜吴否决，沮阳城中有另一个与他换过文定之礼的女子还在等他。目光流转，喉结错动，终是决定沉默相对，把所有的苦都咽下。
缰绳落在他的掌心，她的手在之前一刻已经收回，寇恂才知道自己原来仍在渴望冬天时她指尖的那丝冰凉。他垂着眸子，牵马离去。转身的瞬间，听到身后明快的一声：“寇大哥，保重！”
他定在原地，这一声和刚刚跟冯异告别时的语气一般无二，说不上心里是释然还是痛苦。他回头，看见棚子下她那灿如艳阳的笑容。她真的释怀了，这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他迎着阳光，也露出一个微笑，只是不知道还像不像曾经面对她时笑得那样温暖。
既然你希望我走，从此便退出你的生命，河内也好，哪里都好，不会再与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