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1 / 1）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洁净整齐的制服上，照得它光亮耀眼。
纯蓝制服被一双细白的手拿过，不久，镜子里便映出一个在校高中女生的青春模样。
昨天是周末，难得没有住在宿舍回家了，韩七七缓缓走出了房间，她看了看隔壁房间，门没有关，母亲还在睡，妆也没卸，外套被草草地扔在梳妆台上，高跟鞋则稳稳地穿在脚上。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替母亲脱鞋，再轻轻地为母亲盖上被子，闻到一阵浓浓的酒味。
静静地望着母亲疲累的面容，她的胸口隐隐地传来心疼纠扯。
出了家门，过了大街，她特意提早出门，不坐公车，走路去学校。
阳光白花花的，到处都是。
风，人，车，这世界充满活力，闪亮得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
开学已经两个多月了，一切都上了轨道。
在镜中，她还是跟昨天一样，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
她不想看穿自己，可那藏不住的情思给了她苦思冥想了许久的问题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真的喜欢上沈晴天了！
自高一下学期开学以来，她跟沈晴天说话的次数可以用手指头算过来。
她总是忍不住偷瞄他，他们的视线却从来没有对上过。
王筝说她若是喜欢沈晴天就跟她不再是朋友，为什么？
沈晴天对她态度冷淡，王筝对她爱理不理。
一个是她喜欢的男生，一个是她喜欢的朋友。
他们似乎同一时间转身把她丢到一旁。
春天，是美好的季节，它意味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开始。
韩七七看着期中考的成绩感到眼前一片灰暗。
虽然不算是什么很大的正式的考试，但是，这样的成绩……
烦！烦！烦！
“班长，你的成绩下降得很厉害啊，有五科落到十名之外了。”向执桥不知死活，没心没肺的为她打气，“你也别这么失望，分数起落在考场是很常见的，哪些题是做错的，下次不要再做错就好了。”
韩七七看了看旁边的向执桥。
向执桥没有再往头上抹发胶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他很刺眼？
她瞄了瞄他的分数，第一了不起啊？
“我不过是状态不好，你别得意。”韩七七冷哼，“最看不惯你这种拿着好分数到处显摆的人了！”
向执桥好冤，“班长，你处处找我的碴是怎样？”
意识到向执桥确实从来没有惹到自己，确实是她自己总是挑他的刺，韩七七有些微歉意，“最近比较烦。”
向执桥实话实说，“我倒是不介意，不过，班长，你要再这样子心不在焉一个月，期末的第一名，你很难保住，也一定无缘。”
她也知道，她也不想啊！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情绪低落，胡思乱想，不想学习。
突然，她扯住向执桥，“资优生，你很聪明，我问你一个问题。”
向执桥对韩七七突如其来的恭维不敢轻易接受，“好说，好说。”
她想问又问不出口，看了看四周，觉得不妥。
下一节反正是体育课。
韩七七推推向执桥，“你出来，我们去外面。”
向执桥就跟着韩七七走了出去。
教室里，闹哄哄的，没有什么人在意他们的离去。
没有什么人在意，不代表没有人在意。
王筝偏头对正在打游戏机的沈晴天说，“我还以为七七喜欢你，因此打算跟她绝交来着。”
王筝说得有意无意，沈晴天听得有心无心。
他头也未抬，手指继续在游戏机的按键上灵活摇控游戏机里的虚拟人物。
见他不回应，王筝倒也颇为习惯，“是我误会七七了，原来七七不是因为你是你而特别，她虽然学习成绩优秀，却不是一般的书呆子，她开朗乐观，跟男生处得好也是自然的，看来，她并不是喜欢你，而是她跟任何男生都是这样的好。”
上课铃声响了。
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准备去上体育课。
沈晴天把游戏机放进课桌里，亦然。
王筝不甘心的瞪着他的背影，完全无能为力。
体育课除了考试的时候极为严格，其余的课时基本上就是用来休闲放松的，大多是集合之后就自由活动。
微风清凉。
树叶沙沙作响。
韩七七跟向执桥站在树下，远离人群。
韩七七问向执桥，“你有喜欢的人吗？”
向执桥蓦地满脸通红，“班长……”
“或者你喜欢过女生吗？”她问。
“嗯，当然。”他不避讳地说，“我想每个人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心里都会有一个影子，只不过是在说与不说之间吧。”
她说，“我不小心喜欢上一个男生，喜欢到经常不自觉地注意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我明明知道那个男生心里有一个女生，没有别的女生可以超越那个女生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也不会认真的接受一段新的恋情，可我还是很喜欢他，怎么迷途知返？”
向执桥抓抓松散的头发，想了好一会儿，“班长，你的问题根本不是可以回答的问题啊……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韩七七一脸茫然，“怎么说？”
向执桥诚挚地回应，“可以回答的，说出口的都是用逻辑思考能够转述转译的，而班长的问题就像盲人问我光是什么。喜欢这个东西是在个人领悟的，每个人的感觉跟领悟还有深度不同就不一样，不是可以说清楚的。”
韩七七背靠树干，她的视线又忍不住地去找寻沈晴天的踪迹，他并不在那欢快击篮的人群之中。
她叹气，“唉，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不再喜欢他，不再有这种牵挂的心情？”
向执桥好奇地问，“班长，你喜欢的男生是……沈晴天吗？”
韩七七并不回答。
两人静静而立。
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不反驳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回答。
向执桥推推眼镜，目光深邃。
花样年纪，情窦初开如花开花落一般自然。
放学了，王筝约韩七七在学校旁的奶茶店见面。
斜斜射进店里的阳光在两个女生的四周形成迷人的金色光晕。
王筝开门见山，“七七，你不会是要告诉我，因为沈晴天，你不要我们的友谊了吧？”
韩七七的手无意识地用吸管逗弄奶茶杯里的珍珠，抬起头来，她坦率地说，“我喜欢沈晴天，但是，王筝，并不是我要因为他而不要我们的友谊啊！”
王筝听后怔忡好半晌，随后起身欲走。
韩七七拦住她，“王筝，为什么呀？你总得告诉我一个理由吧？为什么你那么讨厌他却又似乎比谁都接近他，了解他？”
王筝嘲道，“为什么？你自己问沈晴天吧！”
乌黑的中长碎发用上好的丝带绑在脑后，细白的肌肤衬得一双水灵大眼更显出色，这样的王筝优雅又高贵，却看起来傲然而危险，“韩七七，我们绝交了！你可以去问他，问问他，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啊！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你不需要再信守你我之间的任何承诺。”
使力地推开韩七七，王筝挺直背脊走出奶茶店。
韩七七手足无措。
问，不问，问，不问……
清晨，从宿舍到学校，她一直掰着手里的花瓣前行。
王筝到底是有多恨沈晴天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沈晴天可以说是全校最得女生喜爱与拥戴的，他可以跟每个女生相处融洽，他会对每个女生微笑，他会面带真诚的收下所有女生送下的告白礼物又很委婉不伤人的拒绝对方……
这样的沈晴天怎么会得罪了王筝？
她不懂。
要是她没有进十一中，没有遇见沈晴天，没有认识王筝，这些烦恼就统统不存在吧？
一个小小的意外，她就这样闯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段时日，她总是会想，如果当时没有怎样怎样的话，该多好。
就像沈晴天说的，人生是没有早知道的。
不过，人通常如此，就算知道那样做只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也还是乐此不疲。
和弦乐音间断响了几声。
有信息进来。
是群发邮件。
韩七七点开邮件，当她一再确认内容，当她肯定自己没有眼花，在那一瞬间，她脚下的水泥地似乎瓦解了，她一点一点地往下掉落，世界突然“轰”的一声，变得格外面目可憎。
手中的残花掉在地上，她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僵直得无法动弹。
灿烂明亮的太阳晒在沈晴天身上，映出他有着阳光质感的肤色，他有一口白牙，一头漂亮的有型碎发覆在额前，带出几分不羁，他的嘴巴很薄，微微上扬，许多女生都会被这样的微笑勾引。
沈晴天没有到教室上课，没有在宿舍，没有跟班导请假就消失了，韩七七帮他跟班导打了请假条，又帮自己打了一张，后来，花了一个上午，在顶楼天台找到沈晴天。
她已累到呼吸濒临衰竭，而他，没有诧异，只是用一个他一贯的微笑迎接她，那一刻的她无论从哪个层面看，都显得可笑。
楼下并没有风，顶楼不同，高处无遮掩物，空气对流旺盛，风很强，让她仿佛坠入无底的沼泽深渊，失去了重力，扭曲了时间，只剩呼啸的风在耳边不停地吹。
拨开被风吹乱的发，她终于找回一些力气，颤声咒骂，“沈晴天，不要再突然失踪了！这种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我快被你吓死了！”
沈晴天迷惑地看着她的怒容。
她走近他，吼道，“我找了好久好久，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从前门找到后门，每一间教室都去过了，我把全校都翻遍了，一直找不到你……我都快疯了！”
“你……在找我？”为什么呢？“为了道歉吗？自亚亚死后，我就发誓再不接受任何人任何形式的道歉了，道歉是什么？道歉有什么用？一句道歉就能抵销过错的话，那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罪恶了。你知道吗？木铃乐是我母亲的事，我信任你，相信你，告诉了你，是我的责任，我并不会把这个错推到你的身上，同样，你也不用再找理由，借口来搪塞我了，我根本不在乎，懂了吗？”
她抱住他，牢牢的，紧紧的。
她说，“我知道道歉没有用，我也很愤怒，我也很焦躁，我也很无措，我想让你知道，我被我信任的朋友背叛了，而你没有被我背叛！比起我，你是‘正’，我是‘负’。”
“那你是觉得我应该因为你的‘负’，我的‘正’而同情你，还是为有一个家伙比我更凄惨而庆幸？”他要推开她，却诧异地发现，她在发抖，她居然在发抖，韩七七像个孩子一样在发抖，这都是因为他吗？他的脑子里不知如何接受这事实，然而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和她的拥抱，却又是如此真实，“韩七七，你有没有出卖我，有意或无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几乎全校的人都已经知道木铃乐是我的母亲这个事实。你能够让这一切都一笔勾销，未曾发生过的话，我当然也能一笑而过，摒弃心里这股对你油然而生的厌恶。”
他说得很轻，推开她的动作也很轻，他的笑容很浅，没有一丝嘲笑的意味，似乎一切都看得极为云淡风清，而他的话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被他推开的那一刹，她的心猛地抽搐，想要侧身靠一靠，却发现，全世界，没有一个支点。
他笑容清扬，站上围栏边缘，仿佛她并不存在，仰望苍穹。
她全身一颤，身上的毛孔顿时全部大幅度张开，“沈晴天，我们可以去坐云霄飞车，拜托你别用这种危险的方法吓我！”
他缓缓转过头，微微一笑，“云霄飞车有什么好玩的？我希望像风一样，可以畅飞到天涯海角。”
“不要！”
他似乎随时都能毫不留恋的纵身一跳，韩七七飞奔向前，赶紧把他拖下来。
沈晴天往后翻倒，两人滚落在水泥地上，这突发的状况，让两人变相互拥，韩七七的双手抵在他的肩膀上，亲昵无间，而当沈晴天低头一看，无意间窥见了韩七七衣领下的肌肤，他的眼中并无任何神色，只淡淡地问：“韩七七，你在做什么？”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韩七七的眼眶一下就热了，她一边喘气，一边哽咽道，“麻烦，困扰，痛苦，迷茫，这些都不是好东西，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这些东西是只有活着的人们才能体会得到的，不是吗？人死了或许没有了麻烦，困扰，痛苦跟迷茫，不也同样没有了爱你的，关心你的，舍不得你离去的那些恋你的人吗？换个角度想，光明和黑暗就在一念之间，这个世界是收支平衡的！是收支平衡的！”
沈晴天从韩七七的身上爬起来，他坐在一旁，表情漠然，“收支平衡是对你这种人来说的。”
“你别说傻话了！”她忍不住难受，“什么叫我这种人？什么叫你那种人？人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负负得正，懂吗？！”
“不懂的是你。”他说，“负负得正是相乘的结果，而人生不是加速运动，负数加上负数是正的吗？”
“你觉得你的人生是负数加上负数，在我看来，一点都不对！”韩七七的心里是那种，很苍茫的慌张，“例如你失去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女生，却得到了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女生。”
沈晴天不解地歪着头看她。
她的心跳飞速跳跃，“沈晴天，我喜欢你！是那种比天还高，海还深的喜欢！你失去了一片天空不要紧啊，只要你肯振作起来，还有更加广阔的天空等着你的！”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震住，“比天还高，比海还深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就是很喜欢，很喜欢，说不出来有多喜欢的很喜欢。”忘了羞涩，她这么回答。
他怔了好一会儿。
沉默让她局促不安。
她故作凶样，“沈晴天，就算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你也得先找出一个理由说服我，你为什么不要活下去？！”
“我为什么要说服你？”
此时此刻，他的黑眸盯着她，充满魔性的深邃。
她眨眨眼睛，眼角很干涩，“因为我很喜欢你，舍不得你死。”
她的表情令他忍不住爆笑出声，各个角落，漫山遍野，似乎都洋溢着他欢愉的笑声。
“韩七七，你真好玩。”他拍拍她，然后在心里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发现，你较起真来的样子还蛮可爱的。放心，我要是真自杀，会选择优雅地死去，不会吓得别人跟着死一回，要知道，我不大喜欢拖泥带水。我说过吧，我喜欢在高处看风景。”
韩七七诧异于自己的冲动，却不感到后悔。
她粗鲁地以手肘狠狠地撞了他的腹部一下。
沈晴天揉揉腹部，但笑不语，凝视她。
被他深深地凝视着，韩七七的心有如小鹿乱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终于，他打破沉默，“谢谢。”
韩七七不敢相信沈晴天会向她道谢，他应该愤骂她，诅咒她，但绝不应该跟她说谢谢。
沈晴天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身，转身走下楼，背影显得有些孤独，有些倨傲。
韩七七整个人蹲坐在原地，脑子一片混乱，心情矛盾又复杂。
她的表白呢？
他直接无视跳过……
那……她算不算是失恋了？
她抬起头仰视天空。
天空是那样的澄净，白云是那样的悠哉……
在这个浩瀚的宇宙银河中，连地球都只是其中的沧海一栗，一个韩七七算什么？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庞大机器掉落的小配件，没有价值，找不到存在感。
那么，沈晴天呢？
韩七七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几个硬币，换到一瓶绿茶。
下午时分，她来到后门的林荫道，坐在大松树底下的石椅上。
不多久，一个轻缓的脚步声传过来，苗条身影映入眼瞳，是王筝。
韩七七冷淡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筝毫不在意韩七七的语气，她笑道，“何必明知故问。”
韩七七的神情已经没有刚才的平和，冷得像冰山一样。
王筝第一次见到韩七七这个模样，有一瞬怔忡。
韩七七默默瞪视王筝数秒，接着忽然拖着王筝迈开大步。
一阵重心不稳，王筝直觉地想要挣开，“你想做什么？”
韩七七练过跆拳道，她不愿放，王筝自然是挣不开。
王筝沿途喊救命惹来不少人围观，却也没有人当回事，以为两个女生闹着玩。
韩七七没有答话，拖着王筝来到位于后门左侧的水池边，接着，把王筝推下水。
沁凉的水流湿透了王筝的校服，激得她一阵冷颤，“韩七七，你干什么？！”
韩七七怒声指责，“我要你给我清醒一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察觉事态严重，赶紧去教导处报案。
“我需要清醒什么？！”王筝气愤难抑，“该清醒的人是你！韩七七！”
“对！你说得对！对极了！我是该清醒！”韩七七握紧双拳，全身激烈颤抖，她语声冰厉，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入王筝的心坎，“我韩七七是白痴，才会让你践踏我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