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10（1 / 1）
广播声在十一中的校园里回荡，通常被点名的学生都是教务处的常客，有如例行公事来来去去，直到他们终于毕业或终于让学校忍无可忍对他们做出退学的处分。
今天却是两个生客，其中之一还是德智体美劳样样处于优加的韩七七，这不免让人有围观之心，但，对十一中这个打混的学生比重视学习的学生占多数的学校来说是例外。
“喂！要不要去网吧？”
“不去了，等一下要补考英语。”
“那我们先闪了！”
铃声一响，放学时间一到，学生们呼朋唤友，或游玩，或回家，或去食堂，或回宿舍，各有去处，当然，也有个别人是要准备去教务处聆听教导主任的淳淳教诲。
“教务处通告，教务处通告，放学后请王筝同学、韩七七同学速来教务处报到。”
没有人会笨得找骂挨还积极得如中奖，当然是能拖延多久就尽量拖多久。
不过，遇到困难总是要面对的，拖延不是长久之计。
韩七七看了王筝的座位一眼，座位上没有人。
她偷偷转移视线，瞄向沈晴天的所在之处。
彼此的视线对个正着。
她赶紧调回头来，把东西往桌里一收，走出教室。
一走出教室，她就狂奔。
像她这样被唤去教导室像去领奖的学生真的不多见。
韩七七匆匆赶到教务处，脸蛋红艳艳的，气喘吁吁。
“韩七七，怎么跑成这样？老师知道错一定不在你，你不用这么焦急，快坐快坐。”
韩七七一脸诧异心虚，她总不能说她之所以跑成这样是因为她意识到，就在不久前，她跟一个男生告白了。早恋在十一中随处可见，有很多学生都成双入对的，老师多多少少知晓，不过学生不承认，老师没有证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对不代表早恋是可以的。
韩七七就在办公室里坐着，等王筝到来，等老师处理发落。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李小露昨晚熬夜研究资料，今天精神不佳，意外状况频发，“我是王筝同学的心理辅导老师。”
韩七七蓦地扬首。
比李小露资深许多的教导主任方律雷安慰李小露，“没关系，她还没来，你大概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了解准备。”
“谢谢主任！”李小露一边翻阅档案资料，一边说，“主任，虽然我是负责辅导王筝的老师，但绝不是要偏袒她，比起上个学期，这个学期王筝还真的表现良好，起码没有教唆其它学校的高年级学生行勒索之事了。”
韩七七听着，却听不懂。
这个老师口中所说的王筝是她认识的那个王筝吗？
“哪个老师不想学生好，但你也不要太过勉强，我们又不是做业绩的。”他自己就吃过苦头，方律雷说，“现在的孩子生在E连接的互联网时代，有思想，耍个性，却多数少了正确的判断力，尤其现代社会复杂多变，我们这些心理辅导老师除了要关注学生的学业、家庭、前途，更要引导学生正确认识关于暴力、毒品、性关系等问题，即使我们有三头六臂也不够用，尽力而为就好，毕竟人生是他们自己的，很多事都无法强求。”
李小露点点头，“遇到不能解决的，我会随时跟主任请教。”
“千万别说请教……”方律雷苦笑抓头，“我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两人相视而笑，虽然资历不同，学术知识与教导方法不同，但希望学生都能成为栋梁之材那颗热诚的心却是一样的。
王筝虽然人是到了教务处，但显然是心不在焉。
全是针对王筝的一连串苦口婆心的劝导。
最后，韩七七都在一旁听得想打嗑睡了。
直到李小露让王筝给韩七七道歉。
韩七七睡意陡散，“老师……”她还奇怪着为什么老师一直给王筝上课不管她，还以为老师教训完王筝就会如炮复制教训她，没想到，教务处让她过来，只是想要王筝当面给她道歉罢了。
韩七七看了王筝一眼，王筝则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色皮鞋。
“老师，其实这件事，我也有不对。”韩七七忍不住地说，“是我把王筝推下水的，她抓水池里的泥扔我，可不可以算是自卫啊？”事实上，是她太冲动了，王筝的脚跟手都被水池里的假山刮伤刮破皮了，说到底，该是她不对吧……再生气也不应该企图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
王筝还是低着头，半声也不吭。
韩七七在一旁干着急，她推了推王筝，“你说话啊，说是我的错。”
王筝抬头，看着韩七七的眼神凌厉恶毒。
韩七七立时转头，再不发言。
当事人都不在意被误会了，她掺和什么！
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与争取！
王筝要消极面对是她的事！
方律雷和李小露却误会了韩七七和王筝之间的小动作。
方律雷说，“韩七七，你不要怕，是不是王筝威胁过你？你别担心，王筝要是敢找人恐吓你，你报告教务处，老师都不会对此袖手旁观的！”
李小露对王筝恨铁不成钢，“我听你们的班导说了，你今天上午一出去就没再进教室，还是到了下午第三节课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你在做什么？韩七七也没有去上课，是不是跟你有关系？这学期你都没有跷课记录，老师以为你改邪归正，取消了对你的心理辅导，可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王筝，给老师一个解释，这样的事再发生，学校将会勒令退学，老师也帮不了你。”
“对不起。”
王筝听话地到韩七七面前道歉，不过，只有韩七七知道那是完全没有诚意的道歉。
李小露见王筝愿意低头认错，态度良好，便也缓和口气，“是不是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你不要太难过，更不要因此而做伤害别人的事情，那是偏激的有害行为，自暴自弃解决不了问题，大人的事小孩子是不会懂的，而且也不用去懂，你只要做好一个学生的本分就好了，知道吗？”
王筝点了个头，算是对李小露的回应，其实她对母亲离婚的事一点都不难过，要是她会难过就好了，那至少表示她在乎，但是，在母亲历经数次失败婚姻之后，她对母亲的婚姻完全已经没有感觉，就像吃一道相同的菜色，吃多了，就腻了，品不出新鲜感来，她比较讶异的是为什么母亲还能每一次都吃得轰轰烈烈，奋不顾身。
李小露看到王筝点了头，以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毕竟每个孩子在出生的时候都是完美的，孩子如果有问题，那都一定是在某种特定残缺的环境下成长才会变得愤世嫉俗，于是，她以爱心的口吻说：“你的家庭比较特别，但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很多不同的问题，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应该好好过你自己的人生。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
王筝和韩七七离开教务处，脱离苦海。
回女生宿舍的路上，她们没有说一句话。
然而，就在距离女生宿舍不到一百米的小卖部旁，两个女生都极有默契的停下来。
沈晴天自然也看到了她们，直朝她们走来。
两个女生心思各不相同。
沈晴天看也不看王筝一眼，拉着韩七七的手就走。
王筝的脸色骤变，她迟疑地转首望着沈晴天跟韩七七离开的方向，双手紧握成拳。
“去哪？”
韩七七被动地跟着沈晴天走。
“已经七点半了，我还没吃饭，食堂都关门了——”
沈晴天不说话，面色凝重地把韩七七拖到校园的隐蔽一角。
他掏出手机，“这是什么意思？”
韩七七看了他的手机一眼，迫不及待的邀功，“王筝是通过攻入学校主机群发邮件散播讯息，我则通过SEND MAIL中的bug让她发的所有邮件都感染蠕虫，这蠕虫是我临时编的，我把它叫KSY，不打开邮件的话，KSY占用很少的操作时间，将不影响计算机或手机的互联网正常使用，但是，一旦打开将不能轻易的终止KSY的运行，KSY感染堆积复制，最终导致计算机或手机的崩溃。像你跟我一样在我还没有放置KSY之前就看过讯息的我没有办法控制到，只好重新群发一封邮件，不打开没事，打开就完蛋。”
沈晴天感到难以置信。
“你这是想要跟对方表达什么？”
“我就想告诉对方是假的，全是恶作剧，不要相信。”
沈晴天凉凉一笑，“是吗？”
韩七七用力点头，“是啊。”
沈晴天忍不住狠捏她的脸颊，“是你个头！”
韩七七的脸颊从白色转为粉红，她像只小兔子，跳开两步，躲开他的摧残，“反正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今天很安宁啊！”
“解决？！”沈晴天说，“那程序真的是你编的？蠕虫真是你放的？学校的主机你入侵了？”
“是这样没错，但我无声又无息，没有人知道的。”
“你知道不知道做骇客是互联网犯罪？”
“什么是骇客？”
“你的行为就是。”
“我从十二岁家里有了电脑就这样研究，这样玩，我生平没什么感兴趣的事，就这点小爱好，你说我是犯罪？！你是不是法律原文书看多了？！”
韩七七的心情一落千丈，好心换来狼肝肺，好心没好报。
她把手机放进他手中就走。
他不给她走，硬要她说清楚，“小爱好？你把犯罪这么严重的事情当小爱好？”
她红眼了，非常非常难过，非常非常委屈，“我没有犯罪！”
她说得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歇斯底里，他被深深地震撼了。
“好，你没有犯罪。”他把手机给她，“你能不能帮我把手机还原？”有时候想想自己，强求得有点可怕，“我为刚刚的事向你道歉，听你说了之后，我心惊肉跳，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我大概会被同学们私下议论什么的，我无所谓，我真的是无所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事情的严重性实在超乎想像，要是我们学校的计算机，手机全都被一封标题为‘私生子沈晴天’的木马邮件所损坏……我的天，你怎么这么瞎较真？！”
“我只是提醒大家有个防范，以后不要随便打开来路不明的群发邮件，即使署名学校新闻也一样。”
“有你这样提醒的吗？”
她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那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
“你不知道？”她跳脚，“你不知道，你引出我的恐惧？本来我是没有感觉的，现在好了，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了！”
他笑了，笑得十分的明亮，“韩七七，我真是服了你。”
“啊？”
他的眼里有着一抹难测的幽光，“在愤怒的影响之下，无论是一个人、一群人、一个国家都无法保证能拥有慈悲，或是保有健全的思想。换言之就是会往错误的方向思考，我承认我看到那封邮件时很愤怒，迁怒了你，对不起。”
“对不起？”韩七七的心揪了揪，“你跟我说对不起？”
“嗯。”沈晴天说，“是我不对。”
韩七七看着沈晴天，他的表情很复杂，不是笑容，不是忧郁，又像笑容，又像忧郁。
他的眼睛很黑，黑得透亮。
她说，“灰姑娘的玻璃鞋，明明非常合脚的，为什么会在途中掉下来呢？她是为了引起王子的注意，才故意掉的。”
天色暗了。
他懒洋洋靠着树桩，漾起柔软笑容，不同的是漆黑的双眼涌入一丝温暖。
“糟糕，食堂已经关门了！”
“我带你去外面吃大餐。”
前方的少年沉默地走着，握住她的手坚稳有力。
前方似乎没有尽头，他牵着她的手走过校园里的曲折蜿蜒小径，他是背对着她的，瘦削的肩膀，白色衬衫，蓝色校裤，典型的学生制服。
他的手很热，只是让他这样牵着手，她就觉得很开心，很放心，内心深处有个地方就像花朵在盛开，鸟儿在歌唱，情生意动。
她希望他能陪伴着她走完这条好长好长的路，不要有尽头。
“怎么了？”
当到了学校外面的二十四小时营业餐厅，他松开她的手，她还沉浸在美好的意境中，做着不愿醒来的美梦。
沈晴天完全不明白少女的心思，直接打碎韩七七的梦，用手拍她的额要她清醒。
“吃什么？”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餐厅里，手里拿着菜单。
“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很贵的。”
她像拿到烫手山竽，把菜单往下一放，准备起身，脚却被长长的桌布拌到，额头不小心撞到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韩七七，你搞什么？注意点形象。”他看她额头红了一块，掏出口袋里给自己备用的OK绷为她贴上，“脑袋有没有被撞傻？”
她担心的是，“我……我有没有撞坏桌子？”她左摸右摸，“这里面的东西据说都是易碎的古董，不经一碰！”
“这笑话真冷。”他白她一眼，“吃什么点什么，宿舍快关门了，不想流落街头就快点菜，快吃饭，别磨磨蹭蹭的。”
最后，她接过他递来的菜单，点了一个最便宜的菜，作罢。
他微微的笑意渗入嘴角，“韩七七，我请你吃大餐，你就给我放心点菜，帮我省什么钱？”
她双眼炯炯，“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以后你的会不会是我的，我当然得未雨绸缪。”
沈晴天哑口。
韩七七趁服务生上菜这段时间帮他弄手机。
服务生把菜上齐了，她就边吃边弄。
沈晴天拿过手机，她的菜还含在嘴里，他说，“这个可以晚点弄。”
“哦。”
她吃得很快。
吃完饭，太撑，她没办法思考，“可不可以明天再帮你弄手机？或者，你把手机给我，我明天还你。”
他二话不说就把手机塞给她。
他们一起走进校园。
一路沉默，总是不好。
她先说话，“你为什么喜欢看有关法律方面的东西？”她觉得法律是这个世界上最枯燥无味的了。
她把手上的饮料递给他。
他接过饮料，不急不躁，拉开扣环，一口一口慢慢吞下。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
在快到女生宿舍时，他回答了，“我有一个朋友，他爸爸是个高级住宅区的保安，当时，发生了一点误会，到最后也确实是一场误会，可是，就因为他没有及时请到辩护律师诉讼就一切都定了局，他妈妈四处找关系，找亲戚朋友，找律师，找证据，然而打点这一切已经是五个月后了，已经来不及了，已经过了诉讼期，虽然已经搞清楚是误会，但就因为错过了时机，请不起律师就得白白的在监狱蹲好几个年头，现在还没出来。”
“你是因为受这件事的影响，决定了志向？”她问，“你以后打算做一个律师吗？”
他的声音，姿态，气度，沉稳得不像一个少年，“没错，这是我跟我的朋友们的约定。”金大蛋做警察，辛世榛做法官，他做律师，他们三剑合璧铲除这个社会的黑暗势力，“我们的初衷是很可笑的，但是，人太奇怪了，当你把太多心思花在一门学术上，你会对这门本来不感兴趣的学术产生兴趣，然后兴趣又促使你更深入地去研究这个学术，这样周而复始，初衷反而变得不重要，就像上了瘾一样想去钻研法律，把它钻精了钻透了，这样问题也来了，越钻就发现自己越无知，越无知就更去钻，这样循环着。”
微弱的光芒在被窝里闪烁。
韩七七躺在床上，用被窝遮头以遮光，手指则在沈晴天的手机按键上不停忙碌着。
终于，在第九次收到YES的响应后，终止了KSY的运行。
“七七，以后一定是像爸爸一样棒的教授。”
妈妈总是这样对她说，她也把妈妈的话当成自己的理想，比起沈晴天，她发现，她就像毫无目标，轻飘飘的羽毛，不知该落在哪个地方，没有方向，人是自由的，心是迷惘的。
唉，不想了，睡觉。
她准备把沈晴天的手机放在一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寒假沈晴天都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邮件？
他是真的没有看到，还是不想回？
她翻查沈晴天的手机，就像妻子嗅闻丈夫有没有出轨一样心虚。
黑名单！！！！！
她懵了！
她被沈晴天设在黑名单里！
为什么？！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掰走一半，空空的，虚虚的，如站在危楼之上即将失足。
手机的相簿需要密码。
通过猜测口令的程序，她快速地尝试多种字母，希望猜中授权用户的口令，这样进入后就可以获得和授权用户一样的活动权限。
这是她的长项。
果然，不出几分钟，界面便显示出来。
她犹豫了好半晌才浏览起来。
她见到了好多她从未见过的沈晴天。
她见到了传说中的女孩。
那女孩的昵称叫：亚亚。
她还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王筝。
王筝跟沈晴天还有亚亚，他们三人的亲密照。
背景是七彩摩天轮，阳光耀眼，折射光华，沈晴天正把一个太阳帽往亚亚头上扣，王筝则是偏头靠向沈晴天，对着镜头笑容璀璨。
这一夜，手机的荧屏一直亮着，而画面却未曾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