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 四面边声连角起（二）（1 / 1）

“原来这就是你和先生认识的经过，那时你当然并不知道他是你的长辈了。那你也真可怜见的了，竟碰上这样的事。”海媛叹了口气，转了又笑着说：“不过，还真是符合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

如欣陪了笑脸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人家心里不好受呢。”两个人玩笑了一阵，便回学校去了。

且说如今的时局却渐渐有点动荡起来，这事与顾家倒有着莫大的关系。原先的政府是在顾家的支持下推翻了前王朝，由大得民心的冯敬先出任国民总统。但，过了几年，顾家与冯氏的关系却渐渐紧张起来。顾家究竟是军阀世家，冯氏却是改革先驱，两边的政治理想与抱负原本就不同，起先的蜜月期一过，到底是有了嫌隙。顾家于是积极寻找适合的人才，慢慢的准备换届。先是暗暗将内阁里冯氏一派一个个扳倒，后来就明目张胆的驱逐倒冯起来，这边又将傀儡推上政治舞台。如此一来，底下一班热血爱国青年反对政府的呼声便越来越高。傀儡政府在顾家的示意下，拿出高压手段开始镇压，时局就有点不稳起来。

牟老爷顶怕儿女加入那一班爱国青年中去，一早就吩咐如歌立即从外海回家。只是待在家中到底不象，便让如歌转到省城的省立师范学院去念书，顺便照顾如欣。

这一日恰逢女中校庆，早一日，如欣便请了如歌来看自己演出。在后台，如欣紧张的不得了，海媛紧紧握着她的手，也是一片冰凉。两人都戴了假发，穿了西洋的蓬裙，浓浓的化了妆。顾老夫人因是女中的创始人之一，也受到邀请。她一早就来看过两人，鼓励了几句，便回到主席坐上去了。

如欣小声嘀咕：“二哥这个人也真是的，还不来。前一日就跟他说得好好的，让他早点来。”

“算了，或许他有事忙呢。你也别嘀咕了，弄得我好紧张。”海媛皱了皱眉。

一会儿还是没见到如歌，话剧却开始演出了。海媛和如欣只是小角色，一点点台词，走了个过程。可是一下得台来，两人都已经出了一身汗，互相倒吐了吐舌，想起刚才的紧张，俩人不禁笑起来。

如欣等到整出剧都完了，也没见着如歌，想是不会来了。心里虽然有点埋怨，却也忙的顾不得了。这剧一完，后台就开始忙乱起来，大伙都在卸妆，管道具的同学忙着拆道具归整。如欣帮着海媛整理衣服，登记。正忙着，只听见出口处有人叫起来。如欣正把一顶假发登记了，放到借来的箱子里，却也没抬头。这边收衣服的海媛用手捅捅如欣，如欣便茫茫然的抬眼看。海媛朝出口处努努嘴，示意她。如欣一眼见到牟如歌蓬乱了头发，撞了进来。如欣倒是一惊，忙站起来迎过去。

如歌看到如欣，急急的一把拉住她：“快，帮我们躲一躲。”

“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欣瞥一眼如歌身后，却见还有任兵，他的肩上还伏着一人，竟是宋轻豪，苍白了脸。他看见如欣，只虚弱的笑了一笑。

“别问了，宋先生受伤了。快，后面有丘八在搜我们。”如歌眉目间都是焦虑。海媛这时过来，见宋轻豪受了伤，也吃了一惊。连连的说：“这是怎么说的。”戏剧社的同学都围了过来。

如欣听说也着急的想办法。可是后台毕竟狭小，没地方躲。她心里如树枝在窗棱上不停的刮打，扑腾腾的不得停歇。眼睛却四处转，一眼看到收衣服的箱子还开着，计上心来。

她一边请一众同学保密，一边叫海媛和如歌挑几套高大的女装出来替如歌他们改装。同学们因为这段时间政府大肆镇压进步学生，早就不满，知道又是这样的事情，都答应了。大伙还帮着把女装和头套都选出来，开了化妆盒，要帮如歌他们化上。

任兵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宋轻豪先虚弱的开了口：“得之，大丈夫能屈能伸，牟小姐她们一片好意，别辜负了。”

那边，海媛已经帮如歌穿上衣服，正开了箱盒，拿了胭脂往脸上抹。如歌在那里怪叫：“小姐，你别跟抹猴屁股似的，行不行？”

海媛扑哧笑出来，摁住他道：“不抹的浓点，被那些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嫌不够浓呢。别动！”说话间，又下了两扑子的粉。牟如歌被按在那里，恼又不是，笑又不是，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海媛使劲的往他脸上涂脂抹粉。

如欣自己拿了一套戏服，捧到宋轻豪跟前，问：“伤了哪里了，我先帮你看一下伤口吧。”一句话没说完，倒红了眼眶。

“不碍事的，肋骨上方让弹片刮了一下，不过血已经止了。你帮我换上衣服吧，我怕我抬不起手来。”宋轻豪怜惜的看着如欣说道。如欣只好替他换了戏装，坐在那里替他上妆。旁边的任兵也让女同学们化好了妆。

门口，这时候起了骚动，如欣不禁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戏剧社的社长章亦敏走过来对如欣说：“看来那些兵搜到这里来了，我和小赵她们出去挡一阵，你们动作快点。”又转过身对着一众同学说：“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叫那些兵看出来。”说着招呼了戏剧社的几个负责的同学一起出去了。

如欣这里下粉的手却颤抖起来，粉扑簌簌不住的往下掉。一只温暖的大手过来握住如欣的，坚定而沉着，如欣抬眼望着宋轻豪。

“你这样上粉的话，我怕我的脸上会白一块红一块的，我这么英俊，难道还扮个丑妇么？”宋轻豪温柔的笑着说：“别怕，没事的。”

如欣深深吸一口气，绽露笑容：“王婆卖花，你很英俊吗？我怎么看不出来。白一块红一块才好呢，把你化成一个小丑好了。”宋轻豪眼睛里露出赞许。

如欣想了想，抬头对对坐的海媛说：“海媛，你快去你奶奶那里，把她老人家请过来。我看，那些兵不是讲理的，恐怕这里也只有柯老夫人才能镇得住他们。”说完了，却没见她回应，又叫了一声，也不见她回答。如欣心里奇怪，放下东西，绕过妆台，却只见，海媛和牟如歌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默不作声的各自坐开。如歌倒是一眼一眼的望着海媛，却不说话，海媛坐在椅子上别过头去不看牟如歌，却是低垂着眼帘，身形有些微微的颤抖。

如欣想不明白，出了声：“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海媛我刚才叫你，你可听见？”

俩人闻声，都吓了一跳，如歌见妹子过来，却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如欣走到海媛旁边，见她手里的一块帕子已经绞的不成样子了。如欣见事情紧急，也不便问什么，只把刚才的意思又说了一遍。海媛点了点头，站起身，临走前，又回过身来看了看如歌。

牟如歌的眼光还没离开过海媛的身上，见她回身过来，讷讷的开口说了句：“你自己小心点。”说完自己先红了脸。海媛听了，也红了脸，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没多久，争吵的声音传过来，随着来的是马靴和刺刀相碰的金属声。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来，后面跟着戏剧社的一干负责的同学。章社长在一个当官的身边大声的说：“你们怎么可以擅闯后台，这边都是女子，你们冲撞了的话，谁来负责？”

“他妈的，老子管你是男是女，老子只知道要抓到那几个乱党。你如果再阻拦的话，老子把你也抓起来。”

“你抓我？请问，我犯了什么罪？”章亦敏也是一个敢说敢做的大胆女生。

“就凭你阻挠老子抓乱党，你就是乱党的包庇分子，和乱党同罪。”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里有乱党了？你这是诬告人。”章亦敏瞄见众人都已经准备好，也就不顾一切的说道。

当官的一把推开章亦敏，挥手叫手下的搜人。一众同学哪里见过这个，惊呼声不断。宋轻豪他们因为身高，三人都坐在化妆台前假装卸妆。眼看着几个士兵就要查到他们跟前，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也是有点忧虑。倒不是怕被抓，只是知道万一被识穿了，这一帮女同学乃至整个女中都会出事。

如歌是靠外边的头一个，他在三人里最清秀，化了浓妆，戴了头套，坐在那里，猛一看，也就是个翩翩女子。他俏皮的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似乎在挑剔装容，实际却是在镜里观察士兵的行动。一个士兵走到他边上，喝令他抬起头来。他嘻嘻一笑，正要抬头，就听见里面有兵士呵斥。

“出来，还躲，快出来。”众士兵听见，都忙忙的赶了过去。如歌身边的那个也就转身走了。如歌暗暗吐出一口气，十分庆幸。

这边，众士兵围在一个帷幕前，枪都上了保险，对准帷幕里面。同学们被挡在外面都不由得着急。将官走过去，一把将帷幕给扯了下来，同学们一片惊呼，有几个禁不住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