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 四面边声连角起（一）（1 / 1）
但见进来的男子如玉树临风，周身气质恬淡，独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充满热忱。海媛先站起身，惊喜的招呼：“宋先生。”
“是你，柯海媛，咱们有一段时间不见了吧。”宋轻豪闻声扫过如欣，微笑的回应。
“先生还说呢，自从您离开女校后，就一直没遇见您。也不见您家来。奶奶也很惦记您呢。”海媛撅撅嘴嗔道。
“从结束代课后，我一直也不得闲，不能常常去看望她老人家，我也很过意不去。她老人家一向可好？你的那些同学都好吧！”
“奶奶身体一向健朗，只是有时候想念旧友。我那些同学么，很多都乖乖回家等待嫁人了，象我一样升学的少之又少。当时大家都那么群情激昂，说要跟封建的顽固家庭抗争倒底，可是真正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真是可笑。”海媛说到这里重重蹬了一下脚。
“你也不要怪你的同学，毕竟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光靠她们自己去抗争旧式的家庭是不够的，所以我们要动员更多的人来反对封建顽固的旧习俗，等到全社会都反对这样的沉旧习俗，那才能真正解放那些可怜可悲的女子。”宋轻豪娓娓道来，低沉的男音如清泉滑过每个人的心里。
“恩，宋先生，您说的很对。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请您尽管跟我说。我是很愿意帮忙的。”
“你把你的书念好，别让老夫人担心,就是给我最大的帮助了。”
“先生，您又小看人。我虽然没有奶奶那么广的人面，可是如果要在同学之间做宣传，我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您别不信。”
如欣见海媛说着说着就气急起来，便在旁边拉拉她的衣袖，小声的说：“是啊，是啊，看你急的连汗都冒出来了，你这个女张飞的性格真得改一改，宋先生又没说你不行。”
海媛见大家都笑笑地看着她，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身去，对着如欣道：“我呀，就这个脾气，没法子改啦，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一边说，一边用手划了个圈。
大伙见她活泼调皮的样子遂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大伙又说了一会子闲话。任兵对宋轻豪使了个眼色，宋轻豪便起身跟海媛和如欣告辞。海媛执弟子礼，将四人送出茶馆。如欣因刚才人多，没和宋轻豪说上话，便也送了出来。
如歌对如欣道别：“五妹，别送了，好好念书，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如歌想了想，还是加了这最后一句。如欣低了眉，轻轻的点了点头。
几个人朝着街那边走去了，如欣依依的站在树下看。却见有一个人又大踏步的转回身来，走到如欣跟前才停下。“我到十月中旬都会在省城，你若有空的话，就和海媛一起来别墅玩吧。”
如欣睁着眼，抬头看宋轻豪，只觉得九月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刺的人眼睛疼，泪水似乎要夺眶而出。忙重重的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轻豪抬手似乎要抚摸如欣的脸庞，眼光依恋。最终只是笑了一笑，挥挥手，追赶同伴去了。
如欣倚着树，只望着阳光下的那个挺拔的背影，遥远如天神，又渐渐淡下去，便在心底某一个地方成了永远的伤。海媛见她欲罢不能的样子，在她眼前挥手：“回神了，人都走远了，还看。”
如欣心底还是迷迷茫茫的，回过身来对着海媛模糊的一笑。海媛抱着手啧啧称奇：“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先生。他的人品，样子，学问，家世都是没说的。可是，牟如欣，你知不知道他是有妻室的人啊。”
“我自然是已经知道了。可，我也没有办法。”如欣垂下眼帘，轻轻的说。
“听起来，好象有故事，如欣，说来听听啊。”海媛来了兴致。
如欣却不说话，回身进茶馆去，在桌子边坐下，拿那细粉瓷的勺子不停搅拌碗里的藕粉，也不吃，只是怔怔的出神。那盛藕粉的碗壁上已经凝结了水珠，衬着青瓷的色幽幽的晃动。海媛不依的按了如欣的手：“你倒是说句话呀。”
如欣抬头看着海媛，眼里满是无奈：“你可叫我怎么说。我这样的心思原就不该被人知道才是，哪还有到处说的道理。”
海媛在桌子边坐了，托着腮道：“那倒也是。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和先生认识的。平时我看你顶冷静，顶理智的，又怎么会明知道是深渊还往下跳？还是说……宋先生骗了你？”
“不是，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我结识他在前，知道他的身份在后，才会陷在这样的境地里。”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竟会让你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把容少那样的人才也不屑一顾。先生可是真好本事啊。”
如欣伸手点海媛的额，：“你呀，又胡说。算了，我把这段故事都说给你听吧。我知道如果不讲给你听，估计我是没有安宁日子过的了。只是，你听了，千万要帮我保守秘密。”
“那是当然，我难道还到处去说不成。我还知道个好歹轻重。你放心，我如若说出去，叫我出门给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死。”
“你这个人，发个誓也是好笑的。”如欣以手支颐，开始回忆那天。
五月里难得的晴天，几个家世相仿的同学约了一起去岳山的炉香庵踏青。上山的时候，由底下人一路护送，到也平安无事。下山时，年少意气，又见山间景色怡人，大家不耐那些仆妇婆婆妈妈的要人等，就吩咐底下人自己逛逛再回家，便先行下山去。几人走到山脚都显了疲态，就在山脚的凉亭坐下歇息，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山间翁叟见了也禁不住为这份明丽展颜微笑。
如欣正拿帕子拭脸，看见山角转弯处过来一群人，绸衣大氅，态度轻浮，一看便知是此间的地痞之流。她见自己这边都是女生，怕这群人过来闹事，就出声对众人道：“哎，别说笑了，咱们也歇够了，天色好早晚的，走吧，当心招人闲话。“一边用眼色示意众人。
几个女子见情势，便起身下山，谁知刚出凉亭就叫那群地痞拦住了。众人没法，又退到凉亭里。小流氓们见势，越发满嘴不三不四起来，胆小的同学差点没哭出来。周围的村民深知这帮地痞的，却不敢出声相劝。如欣见同学英娥被其中一个小流氓绊了一下，几乎没跌倒，遂出手推开那个人，护在英娥之前。那个人冷不妨被推了一下，也起了怒意。伸手过来便要拽如欣。如欣连忙退了一步，躲过脏手，怒斥道：“你们这些人竟是没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还有廉耻没有？”
地痞见她说了话，都围过来，领头的那个嬉皮笑脸的对着自己那些人说：“乖乖，这个小妞，好辣的性子。哥哥我喜欢得很。”底下人附和着，也一阵□□。
“等你跟了哥哥我，就知道有没有廉耻了。” 领头的说着，就伸出手来要摸如欣。如欣花容失色，再急急的退了一步，却叫后面的流氓给断了去路。
正在这惊惶的时刻，只听得外围有人断喝一声：“你们这起混蛋在干什么，还不给我住手。”
众人都回过头去，却见三个穿短装的男子，大踏步的走进凉亭来。中间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出手握住领头地痞的手，一使劲，就见那个小子痛的直叫娘。他甩开手，走到如欣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地痞们说：“快滚，别让我们脏了手。”
如欣躲在男子背后，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抖的厉害。这边，地痞们却不肯善罢甘休，领头的一挥手，说了句：“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坏爷爷们的好事，给我打的他们满地找牙。”这起子人仗着人多势众，一哄而上。两边人便混战起来。这边三个且战且退，带着几个女生从凉亭里冲了出去。
如欣一直跟着穿黑西装的男子，见他衣袖已经被撕破，刚刚又为了保护自己，脸上也挨了一下子，却依然虎虎生风。他回过头来，见如欣看他，便微微一笑，轻声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如欣红了脸，别过头去。
“他们人太多了，我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你看呢？”男子闪过一个小流氓，问如欣。如欣点点头，他便拉起如欣的手，快速说了声：得罪了。就开始一边躲闪，一边朝山下飞快的跑去。
如欣的手被紧紧攥在男子的大掌里，温暖的手心互相熨贴着，两边的事物如飞一样迅速朝后掠去。如欣觉得自己心如鹿撞，随着手心慢慢的传递过去。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喊打喊杀声渐渐听不见了，脚尖踩在每一块石板上都觉得生痛，可是，如欣却觉得快乐。她看到前面男子侧面的鬓角，有一点点青须冒出来，好象自己的心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发芽，一丝丝，一丝丝的让她心神不安。
终于男子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大口喘气，看着如欣的眼似宝石一样明亮，让她晕眩。慢慢，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型，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个人靠在墙上歇息，互相看着，不知道怎么便笑出声来。男子松开了握住如欣的手，渐渐平复了气息。如欣看着他脸上的伤，拼命按压住想出手抚摸的念头。
如欣先开了口：“你的伤，让我看一下吧。”
男子摸了一下伤口，笑着说：“没事，不要紧的。回去搽点药水就行了。”如欣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又不好强要给人擦拭伤口，只好作罢，心里头却很是不忍。
男子见她低了头，看着脚上的鞋不出声，便说道：“小姐，你很勇敢，不过下次，最好有你的家人陪同才出来。这样可以避免这些无聊的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不知道他们还有我同学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我的朋友比我厉害的多，我只能带着你乱跑，他们肯定能让你的同学安全。我送你回家还是你有家人在这附近，我可以送你过去。”
“我们家雇了车子在山脚，你送我去那里就行了。”
男子点点头，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如欣先行。两人一路无话，如欣只觉得千言万语都缠绵在口里，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说。到了车子旁，就见众人都回来了，几个女子见了，抱头哭泣又互相安慰。男子见她们如此，便没说什么，转身走开。如欣小跑几步，赶上他。
“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好去谢谢你……”如欣说不下去，低头，红了脸，拿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
“勇敢的小姐，不用了。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男子微笑的回答。“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就此别过吧。”说完，朝如欣挥挥手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