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却见双燕斗衔泥（二）（1 / 1）
柯家的祖家便在省城，一套六进的粉墙黑瓦的院楼，不见特别富贵气派，却温文尔雅，十分舒卷，如欣一进入柯家老宅就非常喜欢。班驳的石板路，廊前的大荷花缸，暗红木漆的廊柱，细雕花的石墩，每一个窗棱都讲述了一个故事，什么刘关张结义，曹娥救父。如欣跟在父亲后面，边看边走，却没十分留意前面柯海洋和父亲的寒暄。
进到第五进的正厅里，见柯老夫人坐在中央，这时换了家常的中式衣服，蟹壳青的缎子面料，镶了金丝。柯海媛伏在老夫人的脚榻子上，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柯老夫人见如欣她们来了，笑着招手叫她过去。如欣和父亲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宾主寒暄了一番，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牟先生，你这个女儿我很是喜欢，所以冒昧的请你们来吃饭，你不要见怪才是。”老夫人对着牟老爷说。
“不会不会，是我们太打扰您了才是。如欣合您的眼缘是她的福气，如若不嫌弃，就把她当作您的小辈来差遣好了。”牟老爷对着这么一个伟大的女子，也是十分尊敬。
“好，好，如欣啊，”老夫人转过头来对如欣说：“有空就和海媛过来，陪我说说话。”
如欣立起身，恭谨的听完了，说了个是字，才坐下。老夫人看着她的行使举止，推了一下伏在身边的孙女：“看看，人家的家教，你啊，没规没矩，都被海洋给宠坏了。”
柯海媛笑着说：“我从来这样，若都象牟如欣，那可真要把我憋坏了。再说，我现在是老莱子娱亲，装疯卖傻惯了。我要是一下子像个大家小姐了，您可不是要寂寞坏了。”
柯老夫人听了止不住的笑：“看你说嘴，你父亲说老莱子娱亲还使得，哪轮的到你。”又对牟老爷说：“您可别见笑，我这个孙女一直待在我身边，海洋和海媛的父母都住在外海，不常回来，这里也就我和海媛住着，没事的时候多亏她给我解解闷，所以玩笑惯了。今天连外人在都不顾了。”
“这样很好啊，家里就该热热闹闹的。”牟老爷摆手说道。
接着，大家聊了一会儿永平城的风光历史。这时候，天渐渐暗下来，如欣诧异，按理这个时候已经该开饭了，但柯家似乎还没有开始的意思，这似乎不象待客之道。如欣见柯海洋回身与旁边的佣人低语了几句，那个人便退了出去。过一会儿进来朝柯海洋摇摇头。
这里柯老夫人站起了身，说：“吩咐厨房开饭吧，不等了。牟先生和如欣是客，哪有等人的道理。”
“可是，……”柯海洋还想辩解，却叫老夫人打断了。“开饭吧。牟先生，如欣，走，去饭厅。我们家的厨子虽然不是顶好的，但做家常菜却是拿手。”老夫人将手递给如欣，自己先起了身。如欣忙扶住老夫人的手，跟着她出了厅堂。
餐厅里，小小的山水画屏，将空间里外隔开。紫檀木的桌子，并不显山露水，桌侧是精雕的吉祥如意花样。一色的摆着银质的碗筷，四个冷菜已经摆在桌上。众人按座次各自落坐，有老妈子温上酒来，上好的黄酒，芬芳留香，俗称十二太雕。仆人们开始将热菜一道道催上来。柯老夫人先敬了一杯，大家都站起身饮了，方才重新落座。
柯老夫人唤老妈子换了酒水，对如欣父女说道。“我年纪大了，饮不得酒，就让我用茶作陪吧。”又对孙儿孙女说：“海洋，海媛，你们帮我多敬敬牟先生和如欣罢。”牟老爷忙表示不碍事，又推脱了柯海洋的敬酒。
席间，如欣觉得所有的菜都鲜美恬淡，其中的一道笋片雪菜肉丝更是十分甘润美味，正埋头苦吃。就隐约听到远远的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席上，柯海洋和海媛都露出了笑容，几个仆人忙忙的赶出去，柯老夫人也停了箸。如欣和牟老爷不知所以，也放下了筷子。
渐渐的，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那里传来，越来越近。如欣抬眼望去，却只见顾其容大步跨进门来，一身军官学校士官生的藏青色军装，马靴崭亮，黑夜背景下的他如战神，威风凛凛而来。眼睛如星子一样闪耀，在人群中盯住了如欣，微微一笑，一会儿便转过去看向老夫人。
顾其容脱了军帽和手套，随手交给下人，对着老夫人行了个军礼：“姑婆，好久不见，您还依然这么美丽，一点都没变。”
柯老夫人笑着指顾其容道：“你个小容子，还这么油嘴滑舌的，别把我们家海洋给带坏了。”说着，又板起脸道：“你说说看，有多久没来看我了。我看要不是今天海洋跟你说如欣在这里，我看你也不会来。说到底我这老太婆还是不如美女有魅力啊。”说到最后，老夫人看了一眼如欣，才又笑起来。
顾其容却不否认，也是笑嘻嘻的看了老夫人道：“在我眼里，什么样的美女都没有姑婆美。”
柯海媛这里插嘴道：“是啊，奶奶最美，可是比不上你心中的仙女。要不然，你能一百多公里的从陈水赶过来，就为了来吃顿饭？”
如欣不妨这顿饭竟也请了顾其容，又被他们如此打趣，却好生尴尬，弄得坐立不安。柯海洋又拉开如欣旁边的椅子，把顾其容按在椅子上说：“你看，兄弟我连位子都给你安排好了，算讲义气了吧。”
如欣见这样，起身要避，老夫人忙将她压住，又看了看孙儿女：“你们就别再打趣了，你道人人都和你们一样无赖，如欣都要坐不住了，安分着点。再闹，我可不依了。”又转头拍拍如欣的肩，对她说：“无妨的，随他们说去，你越发的不安，这两个小猴就会闹得越凶。你不理他们，他们很快就没趣了。”说着，又夹了新鲜的蒿菜给她。
如欣只得坐在顾其容的旁边。老妈子们又给顾其容添了一幅碗筷，柯老夫人叫厨房把新做的干菜扣肉拿出来，夹了一块给顾其容。“你上次来，说好吃的很，今天我叫厨房特地给你做的，多吃点。”
柯海洋过来，替顾其容斟上酒，笑着说：“我看这杯酒，喝不喝都一样，容少你现在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柯海媛也过来说：“是啊，也不用吃菜，反正秀色可餐。”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打趣，如欣见是这样，想如果再尴尬也不会让他们停止，索性就大大方方的。于是，端起了酒杯朝顾其容敬了一敬道：“如此虚名，我却不敢当，还是让我敬三少一杯吧，前面的事就此一笔勾销。”
顾其容并不举杯，手里玩着酒盅，态度懒散，眼睛里却似有两团火在燃烧，灼热的让如欣不敢直视。“前面的事嘛，一笔勾销对于我来说，似乎困难了点。有些记忆我并不打算忘却，该怎么办好呢？”
如欣听了这话，白了脸孔，她不知道顾其容所指为何。正在进退两难，柯老夫人插嘴进来：“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了。其容，你喝了如欣的这杯酒，两个人就算重新认识了。”
“姑婆，您不知道，她给我多少气受，您现在还帮着她。”顾其容收了眼光，玩笑的对着老夫人说。
“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嘛，你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很好了，还有人能欺负你么？我可是很喜欢如欣，以后再不许欺负她，听到没有。”老夫人把如欣搂到怀里，半真半假的说。
顾其容盯着如欣，嘴里漫不经心的回答柯老夫人的话：“姑婆的话，我怎么敢不听。下次不会了。”
如欣只觉得那样的眼光令她如坐针毡，往日的淡静自若在这里一点用场都无。背心似乎有一支小小的细蛇沿着脊柱慢慢爬上来，痒痒的，揪心的，令人不安。手心里全是汗，湿腻而难堪，这样的感觉令她难受，她渴望早点结束这个饭局，好逃离这样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