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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十六回:无辜者性命谁害,有情人佳偶天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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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无辜者性命谁害,有情人佳偶天成

翌夜,唐瑀换上轻装,悄然离开京城往北面去。事前查探所得,邹治齐府邸在密云县。唐瑀便有疑惑:如果邹氏真是因为北戍而迁家,何故只迁至距离京城并不远的密云?这完全说不过去。不过朝中多数人已沦为俯仰王振鼻息的走狗,就算有人觉得事有蹊跷,都只会噤若寒蝉。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到了邹府。门上贴了封条,上面的铜环一摸就是满手的尘土。以前这里有盗贼进去偷过东西,想必这里应该有容易进出的入口。他巡着邹府转了一圈,在一堵墙上发现几处奇怪的痕迹——有几块砖边有裂缝。他用手轻轻一推,那几块砖被往里推了进去。再仔细看一下,那几块砖的位置刚好成了爬墙时的落脚点。唐瑀大喜,就从那里爬进去。

一阵凉风吹过,把唐瑀的衣服掀了起来,这才使他猛然想起,屋里头还飘荡着一百多个冤魂,于是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颤。他踮着细步,悄然摸进一个房间。这里头布满了尘土,风一吹过,唐瑀就能感觉到有灰尘扑打在脸上。突然,眼前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透过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他清楚地看到墙上挂着一副画像,样貌相当熟悉,不正是山洞里的疯老头子吗?一想起疯老头子那副狰狞的面孔,唐瑀就全身发抖。不过画像上的老头子神态祥和,面容亲切,并不可怕。这里是邹治齐的书房,这幅当然就是他的画像。然则疯老头子还没死,不正是等同于邹将军还没死?唐瑀想到这里,不禁叹道:苍天有眼,好人没有白白冤死!不过老头子现在神志不清,从他身上也套不出事情的真相。

“姐姐,你一定要帮助老头子恢复记忆啊!”唐瑀望着天上的月亮,向毒姬遥寄他的呼唤。

唐瑀回忆邹玉华所言,果然在书柜上找到那个暗格。里面有一个匣子,打开一看,匣子是空的,不过大小恰恰能装得下玛瑙项链。唐瑀不禁伤心地流下眼泪。他握住胸前的项链,眼前浮现出邹玉华的音容笑貌。自她离去以后,唐瑀立誓要做个坚强的人,不再事无大小都以泪洗面。但此情此景,加上睹物思人,泪水终究还是无法止住。

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唐瑀急忙躲在屏风后面。今天月光特别明亮,窗外接连掠过两个人影。但这两个人并没有走进书房,而是继续向前走。唐瑀原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现在见目标不是自己,便摸索着到窗外看看究竟。黑影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他们身上好像背着东西,走起路来脚步沉重。唐瑀不敢前行,而在待在原地静观其变。很快地,那两个黑影按原路返回并经过书房的窗前。唐瑀屏住呼吸,因为紧张,心怦怦地直跳。然而,他生怕这心跳声,都会惹起那两个人的注意。黑影走过书房后,朝墙边一跃,翻越而过。此等身手,绝非一般人能及。唐瑀清楚记得邹玉华和黑衣人搏斗时的情景。李凡也曾向他描述过锦衣卫的身手。也许刚才这两个人就是东厂里的锦衣卫。

恐防有变,唐瑀躲在书房里近一个时辰,才敢从里面出来。他沿着那两个人所走的方向,在走廊尽头找到一间房间,看样子像是柴房,可里面传出阵阵恶臭。唐瑀认得这是尸体腐烂发出的气味,知道情况不妙。一推开门,两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唐瑀倒吸一口气壮了壮胆,上前察看究竟。一摸手腕,原来还有脉搏,不过极度微弱。唐瑀觉得奇怪,这两个人还没死,怎么这里还有一股尸臭扑鼻而来呢?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里难道还躺着很多死人?他顿时毛发都竖了起来,连忙将那两个人拖出去。

借着月光,唐瑀辨认出这两个人就是太医院里的两名医士。虽然互相不认识,但也见过一下面,认得长相如何。他们的脸色很深沉,额头和手脚处仍留有微汗,推知之前可能有发过热。再摸摸他们胸前的肌肉,发现绷着很紧,也许是呼吸困难所致。唐瑀推断,这些人也是中了曼陀罗花毒。毒姬说过,肝脾未衰者,可以用放血的办法解毒。但如今二人脉搏空虚,很难得知他们脏腑情况如何。不过这两个人都是三十岁左右,尚属壮年,既然现在举目无措,就什么办法也得试试。

于是唐瑀拔出匕首,扒开他们的衣服,找准经脉的位置下刀,割开一道小口子。顿时,鲜血从他们身上慢慢渗出。毒姬告诫过唐瑀,放血的多少一定要控制好,所以唐瑀不敢松懈。他看见时候差不多了,立刻将止血粉涂在伤口处。又从怀中取出两颗参地续命丸,放入两人口中。这参地续命丸是一种奇药,以人参、山茱萸肉、五味子和熟地等十多种药材炼制而成。失血过多、心跳迟缓、气息羸弱等重症、危症,有续命还魂的奇效。过了一段时间,两人恢复了一些知觉。其中一人睁开眼睛看见唐瑀,可能因为脑内还残余先前的惊吓,张大嘴巴就想呼叫。唐瑀连忙捂住他嘴巴,压住嗓门道:“嘘——不要乱叫,你是我救醒的。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挣扎了几下,定下神望了唐瑀一会儿,认得他是太医,才镇定了一些,点点头向唐瑀示意。唐瑀一放开手,那人立刻说道:“唐大夫,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日就算肝脑涂地,在下定必报答于你。”

唐瑀见他认得自己,就更好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遭人毒手?”

那人咳嗽了几下,慢慢道出一个天大的阴谋。

这两名太医院的医士,说话的这个叫董志,另外一个叫陈泽。太医院院判陆文盛暗中召集一批医士,秘密炼制一种名叫销魂散的□□。这种□□就是臭名昭著的萧玉池所创制的。当年萧玉池炼制的这种□□让王振看中了,两人便从此勾搭上。之后,王振将销魂散作为东厂锦衣卫暗杀用的武器。销魂散可以涂在箭头或者铁针上,做成暗器杀人,也可以制成粉末或者毒液。萧玉池起初配药时并未弄清各种原料的最佳比例,因为销魂散的药力起效较慢,未能满足王振的需要,所以王振要求萧玉池继续改进。经过反复的试验,萧玉池终于找对了配药的方法,为王振一口气炼制了几十坛销魂散。但此人一味贪恋钱财,多次向王振敲诈勒索,而且胃口一次比一次大。有一次,王振盛怒之下找人杀了他,事后却后悔不已,因为以后没有人知道炼制销魂散的方法,也就没有人帮他再制这种杀人武器。萧玉池有做手记的习惯。他的手记中有记录炼制销魂散所需的药物,可惜没有写上具体用量。王振心有不甘。当时太医陆文盛时常奉承王振,令王振十分喜欢他,于是命令他召集部分医士,按照萧玉池所记载的方法,继续去研制销魂散。但炼制这种□□是十分危险的。不少被选中参与炼制□□的人当中,离奇中毒身亡的事情时有发生。他们两人就是炼制中途中毒的。幸好得唐瑀所救,才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这里的柴房可说是中毒身亡的医士们的义庄。因为这里有传闹鬼,没人会来,所以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陈泽也苏醒过来。唐瑀道:“我有办法帮你们解除身上的毒,你们最好这几天到我家里住。”两人连忙拜谢唐瑀。

这两个人,唐瑀每四天帮他们放一次血,同时又熬制一些猪肝汤给他们补血。一个月后,两人身上的毒已经基本上清除了。唐瑀吩咐他们两个寸步不能离开住处,否则让东厂那边知道他俩还活着,会对他们不利。两人点头应允。

京城的街道上,路人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京城大富豪丁长风女儿即将出嫁的事。唐瑀大吃一惊,找人问了一下,原来下月初九,是给事中饶林静的公子饶东鹏,迎娶丁长风女儿丁溪的大喜日子。这个消息对于唐瑀来说有如五雷轰顶。他赶紧来到高墙下,唤起丁溪的名字。可是这一天,高墙内既没有琴声,也等不到丁溪的答话。接下来一连几天,唐瑀都在高墙那里守候,可结果都是见不到她。

这一个多月以来,瑾妃多次召唐瑀入宫看病,唐瑀总是推托。这天,宫女亲自到太医院送来瑾妃的亲笔信。信上写明,勒令唐瑀是夜务必入宫。唐瑀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从之。

瑾妃这次一见唐瑀,并非以往那副抛眉弄眼的表情,而是沉着脸厉声责道:“大胆唐瑀,竟敢欺瞒本宫!”

唐瑀不清楚发生什么事,连忙诚惶诚恐般下跪磕头,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下官一向对娘娘推心置腹,哪敢有欺瞒之处?”

瑾妃拿起一只杯子摔在地上,怒道:“哼,到现在你还装作不知。本宫多次召你入宫,你为何一再推搪?”

“回娘娘,下官近日身体抱恙,所以……”

“胡说八道。你以为本宫懵然不知吗?你的肚子里有几条虫,本宫早就派人查得一清二楚。容不得你半点抵赖。”

唐瑀仍是一片迷茫,道:“娘娘说下官有意欺瞒,委实是冤枉啊!”

瑾妃冷笑几声,道:“唐大夫,你真是癞□□想吃天鹅肉,竟然看中京城大富豪的千金!”唐瑀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这段日子以来,你对本宫不温不火,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瑾妃把整个身体挨在靠背椅上,用轻蔑的眼神望着唐瑀。“本宫想告诉你,你已经是我的人。如果你敢胡思乱想,本宫要你由太医变成太监。”

唐瑀努力压住胸中的怒火,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如肉在刀俎上,事事不由己。

“唐大夫,今晚如果你能好好侍奉本宫,那本宫可以既往不咎。”她拿起桌上那盅唐瑀送来的炖汤,打开盖子将所有的汤倒在地上。“本宫对你上次所说的草菇,已经不再感兴趣了。”

她把自己的衣服撂开,露出两叶酥肩,左右摇曳着向唐瑀走来。

“娘娘且慢,娘娘且慢!”唐瑀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拖住她,唯有向旁边躲闪。她的眼睛骚得发红,周围的一切早就毫不在意,只死死地盯住这只眼前的猎物。

嗒,嗒,嗒。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瑾妃一怔,收起淫邪的面目,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怏怏地问道:“什么事?”

敲门的是服侍她的婢女,当下回应道:“娘娘,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马大人求见。”

“这么晚了,本宫不想接见任何人,叫他请回吧。”

“可是,马大人说他有重要事情想对娘娘说。”

瑾妃一听很不耐烦,道:“叫他进来吧!”她又谓唐瑀道:“你在这儿佯装为本宫看病。不要耍花样,小心你人头落地。”

不一会儿,马顺来到,向瑾妃行礼道:“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见过贵妃娘娘。”他一眼瞄中唐瑀,立即拔出剑架在唐瑀脖子上,道:“娘娘,马顺这次前来,就是要带这个人走!”

“不行,他是来给本宫诊病的,怎由得你说带走就带走?”

“娘娘息怒,马顺是受托于王公公,不敢违命。请娘娘见谅。”

瑾妃听得是王振要带走的,便不敢不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唐瑀被他带走。唐瑀舒了一口气,又想:我与王振老贼素昧平生,他找我作甚?

且说马顺押唐瑀至王振处。但见堂上坐着三个人,正中间和左边的两人是太监打扮,分别是王振和曹吉祥,右边一人乃是王佑。王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就是唐瑀吧?”唐瑀听他说话口气,知道此人必是王振,便答是。

“你入职太医院有多久了?”

“回公公,下官来太医院近大半年了。”

“咱家有两件东西想给你看看,希望不要吓着你。”王振命从人取来两个盒子,叫唐瑀自己打开看看。唐瑀大吃一惊,盒子里装的是董志和陈泽二人的首级。他满脸是汗,心里乱作一团。

“嘻嘻嘻嘻!”王振发出一阵奸笑。他的脸和嘴唇涂了一点胭脂,一笑起来,舌头稍微向嘴巴外面吐出,活像一只吊死鬼,样子阴森极了。

“唐瑀,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吗?”

“回公公,下官……不知道。”

“因为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咱家怕他们说漏了嘴。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漏嘴。嘻嘻嘻嘻!”王振的笑声让唐瑀直打寒颤,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栽在王振手上。然而王振刚才说的那番话,反而使唐瑀逐渐冷静下来。他想:王振如果想杀自己灭口,何必又叫马顺带自己来见他?这老贼肯定另有打算。

王佑道:“公公是个惜才之人。他知道你很有才学,与那两个笨蛋不同。所以,公公希望你能效忠于他。至于荣禄官爵,日后必然接踵而来。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知道吗,朝中多少人想做公公身边的红人,都没有够得着。你要好好想想啊!”

王振又道:“唐瑀,为什么这么多太医咱家都看不上,偏偏要选中你呢?”

权宜之下,唐瑀选答不知。

“以前江湖上有个用毒出了名的人,叫做萧玉池。他配制的□□天下无敌,其中销魂散更是毒中之冠,无药可解。当年萧玉池因为这味销魂散而自诩不已。不过咱家早料到这人是个头脑发热,不可一世的家伙。果然不出所料,他自命不凡的销魂散,刚好让你这个别人看不上眼的太医巧妙地破解了。董志和陈泽两个笨蛋把你的妙法告诉咱家时,还真把咱家吓一跳呢!看来你对□□的了解,更胜萧玉池一筹。咱家想将你收为己用,帮咱家继续改进和炼制销魂散。凡是为咱家做事的人,从来都会得到很多好处的。”

果然,事情一切尽在唐瑀意料之中,王振想让自己接替萧玉池的位置。但这样做岂不是助纣为虐?如果断然拒绝,自己就必死无疑。是进亦忧,退亦忧,把唐瑀的思绪揉作一团乱麻。

“你今晚回去好好地想清楚吧!”王振唤来从人,将唐瑀带走。

王佑急问:“公公,这小子曾是于谦的人,这样放他走了,万一去找于谦告密,那怎么得了?”

王振与曹吉祥互相望着,接着哈哈大笑。王佑心痒,连忙追问。曹吉祥道:“如果他真的去找于谦,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王振接着道:“咱家有办法让这小子贴贴服服地为我们办事。”说完,又奸笑起来。

这一夜,唐瑀根本无法入睡。如今王振一心想操控自己为他干坏事,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还有,不能再让销魂散这种□□继续害人。然而正中王振下怀的是,唐瑀第一个想求救的人,就是于谦。他委实小看了王振的权谋。不过话说回来,丁溪的出嫁,瑾妃的要挟,加上王振的威逼,早已让唐瑀回不过神,还哪有清醒的头脑,去一一揣度王振的阴险之处?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忙忙来到于谦家。刚好于谦出巡在外,家中只有夫人董氏和于氏姐弟。于岚道:“爹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唐大哥,有什么急事吗?”唐瑀不知如何是好,面上顿然露出不安的神色,最后他还是决定暂时不把事情告诉他们,于是说道:“呃,没什么大事,只是……”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墙头跳下十多个蒙面人,个个手执刀剑,冲着他们袭来。于岚、于冕手中无剑,只好赤手空拳迎敌。于府众家丁也纷纷上前帮忙招架。

唐瑀谓董氏道:“于夫人,我保护你离开。”他一边拉起董氏衣袖,挥拳抵挡住蒙面人的攻击。蒙面人相当怪异,全部人仅围住于岚、于冕两个厮杀。唐瑀轻而易举就领着董氏杀出大门口,往外面逃跑。逃了大约数百步,前方一个蒙面人拦住了去路。唐瑀唯有以命相搏,与蒙面人打起来。这蒙面人招数套路凌乱不堪,两三下功夫,反被唐瑀踢中几脚。黑衣人见取胜不了,纵身跃到董氏跟前,从怀中取出几根毒针刺在她身上。董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于夫人……”唐瑀失声大叫,愤怒地冲向蒙面人。蒙面人与他搏斗十多回合后,被唐瑀先一拳击中前胸,再一拳击中面门,当场晕倒地上。唐瑀扶起董氏,一摸脉搏,破口骂道:“混蛋,又是销魂散!”他从腰间取出匕首,对董氏说道:“夫人中了毒。请您忍着痛,我现在为您解毒。”

董氏开始觉得昏昏沉沉,脸色逐渐发紫。唐瑀挽起董氏衣袖,用刀尖在她肩上割开一道小口。毒血慢慢从伤口处流出。突然,蒙面人一跃而起,从后面猛推唐瑀手肘。唐瑀措手不及之下,匕首直□□董氏胸膛。只见董氏两眼发直,面上的肌肉紧紧绷着,身子一歪便咽气了。

唐瑀猛喊道:“于夫人,于夫人!”可董氏没有理会他。他回身欲寻那蒙面人,却不知去向。更不幸的是,此时于岚和于冕杀退敌人追了上来,见董氏倒在血泊之中,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而唐瑀则是满手的鲜血。于冕愤怒地将剑指着唐瑀骂道:“你为什么杀我娘亲?”

唐瑀正欲争辩,旁边的于岚已经伏在董氏尸体上痛哭起来。于冕盛怒之下,一剑砍在唐瑀肩上,立时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于贤弟,你娘不是我杀的!”

“你还狡辩,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于冕说完,又一剑砍向唐瑀,这一次正中唐瑀腰间。

“于贤弟,你要我怎样说你才相信?”

“你什么都不用说!以你的功夫,怎么可能带着娘亲杀出重围?”

唐瑀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补于事,他强忍着伤痛,慢慢挺直腰身站起来,正视着于冕说道:“如果你认为我真是杀你娘的凶手,那你现在动手杀我报仇吧。我决不还手。”

于冕两眼通红,提起剑直往唐瑀咽喉刺去。

“于贤弟小心!”唐瑀突然见到他身后有一蒙面人从后偷袭。但于冕剑势迅猛,目标直指唐瑀,哪会理会他的警告。

“啪”的一声,于冕被蒙面人一掌击昏了。于岚见弟弟受袭,奋然举剑刺向蒙面人。这个蒙面人武功不能与之前的蒙面人相提并论,他动作敏捷,出招狠辣。几个回合,便把于岚打伤。他一手抓住唐瑀衣服,领着他疾步而行。唐瑀在后面跟着他,气都快喘不过来。等到看不见于岚追来,蒙面人才放开唐瑀。此时唐瑀的伤口流了不少血,身体晃了几下便栽倒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唐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身边有一婢女悉心服侍,见他醒来,高兴地跑出去喊人进来。唐瑀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婢女和王佑从门外走进来。唐瑀一怔,想:是这只老狐狸救了我?

王佑面带笑容说道:“怎么样,你终于醒来了。从马顺救你回来那时算起,你已经足足睡了三天两夜了。”

唐瑀这才明白,那个先装死,然后救他的蒙面人就是马顺。王佑说话时带着一种假惺惺地怜悯。唐瑀恨透了这个卑鄙小人,把脸转过去不看他一眼。

“唐瑀,王公公刚才送来一件礼物给你。想不想看看是什么?”

唐瑀仍然没有理会他。王佑拍了两下手掌,两个下人拿进来一包东西,当下拆开递到唐瑀面前。唐瑀一看,竟然又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是谁?”

“哦,你连他都不认识?”王佑的嬉笑中夹着一番挖苦,冷言道:“他可是你的情敌啊!”

“他是饶大人的儿子饶东鹏?”

“不错!”

“岂有此理!你们这帮禽兽不如的家伙,又害了一条性命!”唐瑀咬牙切齿地骂道。

“哎哟哟,唐瑀,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呀?王公公知道你喜欢京城大富豪丁长风的千金,才特意撮合你们俩的好事。鬼叫这个饶东鹏偏要和你争媳妇。本来他是不用死的,王公公只是希望他能主动悔婚,让丁长风的女儿嫁给你。谁知道他执意不决。你知道呀,得罪王公公的人,哪会有好下场?现在全京城都知道,王公公的义子唐瑀,不日将迎娶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作媳妇,不知有多少羡慕着你的艳福呢。”

“呸,我唐瑀什么时候说做阉贼的义子!”

王佑脸色一沉,厉声喝道:“唐瑀,你给我乖乖地听着,按公公的吩咐去做事。公公能杀得了饶东鹏,同样可以杀得了丁长风的女儿。你也不想她有什么损伤吧,我劝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唐瑀的心凉了一大截。如果溪儿出了什么事,自己也不想活下去。

“你好好在这里养好伤,什么时候迎娶新娘,我自然会告诉你!”王佑说完就出门去了。

能够娶丁溪为妻,是唐瑀梦寐以求的事。可现在性质完全变了,娶了她,唐瑀总觉得是与王振同流合污,受了他的恩惠。他仰天长叹:“天啊,我该怎么做?”

却说丁长风受了王振的要挟,要他背弃与饶林静的婚约,改为将女儿许配给王振的义子唐瑀。丁长风奇之:怎么溪儿的心上人突然成了王振的义子。他急忙将事告诉丁溪。丁溪知道自己快要嫁给唐瑀,先是欣喜若狂,随后感到事有蹊跷,道:“爹,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女儿认为很有问题。瑀哥十分痛恨王振,为何一下子认了他作义父?还有,如果咱们向饶大人悔婚,他肯轻易罢休吗?”

正说着,郑安惊慌失措地跌撞着进来,大呼道:“不得了了,饶大人的公子饶东鹏竟然被人杀了,人头现在挂在闹市之中。”

丁长风父女二人听得脸色发白,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郑安道:“如今饶家的人说咱们丁家一心想攀附王公公,婚约出尔反尔,还□□。他们正抬着一副棺木,说要到我们府上讨回公道。”

“这……这如何是好?”丁长风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还未等他想好对策,外面已经传来阵阵喧闹声。丁长风赶到客厅时,只见饶林静夫妇身穿素服木然站立,后面有数名家丁抬着一副棺木。两人一见丁长风出现,便咬牙切齿说道:“丁长风,你不但背信弃义,而且还□□。今天我夫妇俩要讨回公道!”

“饶大人,令公子的死,老夫都很难过。不过悔婚一事,实在与老夫无关。不知道相信不相信,老夫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哼,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京城谁不知道你和王振有一手。你以为假手于人,就能骗得过我吗?你做梦!”

“饶大人,……”

“你不用说了。今天我要你一命偿一命,拿你女儿来和东鹏陪葬!”说完,饶林静把手一挥,身后的家丁个个剑拔弩张。饶林静知道悔婚一事,王振定有从中作梗。但他可不敢得罪王振,就只好找到性情软弱的丁长风来泄愤。可惜事情的进展并非如他所愿。门外传来喊话声——“司礼监王公公到!”。

丁长风不知是喜是忧,不过王振的出现,这场一触即发的打斗或者可以暂时得到缓解。

王振缓步走进来。看见丁长风和饶林静,他报以同样的微笑示意。饶林静的一腔怒火,在他面前又岂敢爆发?王振见饶林静公然抬着棺木到丁府闹事,便用一半调解一半指责的口吻说道:“饶大人,令公子死于非命,咱家听了心感难过。但丁府不日就要举行大婚,你这样抬着棺材到人府上,似乎是有意挑衅,存心坏人好事吧?”

“哼,丁长风一心悔婚,还要买凶杀了我儿,这笔帐老夫今天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是丁长风找人杀的?丁家在京城素有名望,也不曾听闻与什么人结过怨。你猜你的话说出去有没有人相信?”

饶林静愤慨难当,本来想骂王振和丁长风是暗中串通好的,可怯懦的他始终不敢说出来,就连丧儿之痛也无法战胜他此刻内心对王振的恐惧。

“饶大人,丁长风的千金早就与咱家的义子两情相悦。可能是丁长风一时忘了这个,才会草草与你儿子订下婚约。如今咱家与丁家结为秦晋之好,是势在必行的事,饶大人就别再耿耿于怀,更不要为难丁家的人了。”

饶林静沉默不语,但饶夫人就忍无可忍了。她痛骂道:“王振,你这是存心偏袒丁长风,让我们饶家吞下这天大的冤屈。老身可以不要性命,但绝对不能让你一句话就把事情搪塞了事。”

“夫人……”饶林静想制止妻子,皆因在“为儿雪冤”和“明哲保身”之间,他一时还无法作出抉择。即使要他马上抉择,他也只会偏重于后者。

“来人,把饶大人的棺材抬出去,并且恭送饶大人一家离开!”王振一声令下,随行的锦衣卫马上把饶林静等人连同棺木一并撵出去。饶夫人被人拖走的时候,口中还一直高声叫骂丁长风和王振。丁长风心里很不是滋味,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事情逐渐走向积重难返的地步。

饶林静被逐出,丁长风想刺探王振口风,道:“王公公,这小女与你义子的婚事,是不是急了点?”

王振道:“咱家义子今年二十有三,令嫒听闻也二十二了。现在为他们安排婚事,还算早吗?”

“可是……”

“不用说了,聘礼方面,咱家自会命人做好送来。另外,咱家在京城里准备了一座豪华的府邸,排场决不会比你丁府差,你可以放一万个心。”王振傲慢至极,完全不把丁长风放在眼内。他说完要说的话,便和锦衣卫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丁府。

数日后,王振使人知会丁长风,将婚期定为十一月初一。丁溪好久不见唐瑀到高墙外等他,急得要死,请顾玥外出帮她打听。可顾玥每次回来都说找不到他。眼看婚期将至,丁溪仍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

唐瑀一直在王佑府中养伤,身体逐渐康复。但王佑的下人拦住唐瑀不让他离开尚书府半步。唐瑀急中生智,厉声喝道:“我乃王公公义子,如果你们胆敢阻拦,小心人头落地!”下人害怕,只有让他离开。他径直跑到丁府高墙,唤起丁溪的名字。丁溪没有放弃一线希望,天天守在书斋里等候唐瑀。一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顿时欣喜若狂。

“瑀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间成了王公公的义子?”

“溪儿,这事儿一言难尽。此处说话不方便,我想办法托顾玥捎信给你。”

“瑀哥,溪儿想见你!”

“现在不行。你先忍耐着,我不敢在这儿待太久,怕被人发现。你告诉顾玥,我在王佑府中,今日未时会在大门外等她。你叫她站远一点,别让王佑发觉。”

丁溪拼命拍打着墙壁,不停叫唐瑀的名字,但唐瑀早已经匆匆离开。

一日,马顺奉命带唐瑀去见王振。王振谓唐瑀道:“咱家今天叫你来,有两件事。一是把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二是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从袖间取出一本微微发黄的书。唐瑀接过一看,原来是萧玉池炼毒的手记。萧玉池的手记曾让毒姬偷去一本,现在这本是他后来写的,但上面关于销魂散的配方,同样是只有配制的材料,没有注明份量。唐瑀猜想,萧玉池不是一个蠢人,他把各种材料的用量不说出来,就是为了留有一手牵住王振,方便从王振身上捞取更多的好处。不过世事往往乖舛多变,王振直到杀了萧玉池后才发现这一点,而自己又恰恰在关键的时候让王振铆上,从而躲过一死。这真是上天有意造物弄人啊!

王振又带着唐瑀下到太医院的地牢之中。这里有各种炼制丹药用的炉,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坛子,还有十多个铁笼子,里面关着鸡、鸭、狗、兔等动物,相信是供试药用的。王振直指一堆用粪纸和蜡封好口的坛子,告诉唐瑀,里头装的就是销魂散;旁边的墙壁上挂着大块大块的白蜡,上面插满长约一寸至三寸不等的针,是涂上销魂散的毒针。王振取出一根,扎在一只兔子身上,还不到一眨眼功夫,那只兔子便一动不动了。唐瑀记得,兔子是不怕曼陀罗花毒的,如此看来,涅槃花果然能够将曼陀罗花的毒性大大增强。

“哎,这几十坛销魂散,咱家还真是舍不得用呢!”唐瑀听了心想:当日这阉贼派往于谦府上的蒙面人,先有意搅乱局面,然后故意让自己错手杀死董氏,使得与于谦反目成仇。这样一来,自己就被迫投靠于他,一心为他办事。当时于夫人身上中的毒针,毒性好像比这些毒针要弱一些。可能是因为王振用的是其他医士炼制的销魂散,而非这些坛子里装的。

王振见唐瑀沉默不语,似有思虑,说道:“唐瑀,咱家让人从于氏姐弟的剑下救了你,又让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你得忠心报效于咱家才行啊!”

唐瑀一拱手谢道:“公公好意,唐瑀一定铭记于心。愿效犬马之劳。”他知道唯今之计,只能答应王振的要求,日后再见一步走一步。如果逆他的意,恐怕他会对溪儿不利,要知道这个阉贼一向草菅人命,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王振哈哈大笑,拍拍唐瑀肩膀道:“不错,咱家果然没看错人。以后你可以安心做事,不会有任何人敢骚扰你——包括瑾妃娘娘!”

唐瑀浑身冒出冷汗,没想到王振又多了一根绑住自己的绳索。

事后,曹吉祥偷偷谏王振道:“唐瑀这小子平时是个不甚张扬的人,别人很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奴才怕他阳奉阴违,公公一定要多加提防。”

王振道:“这一点咱家也考虑过。不过,唐瑀是个奇才,目前所知,能重新找出销魂散配方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曹吉祥道:“这倒未必。秦铁心以及一个江湖上人称毒姬的女子,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岐黄才俊,唐瑀与他们相比还差远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秦铁心虽然饶有名气,但性格迂腐,自命清高;毒姬的性情就更加古怪,江湖上的人都甚少发现她的踪迹。他们二人终不能为我所用。唐瑀就不同了。他个性平和,而且执着于儿女私情。尽管他曾经由于谦一手举荐到太医院,于谦对他有知遇之恩,不过俗语有云——树倒猢狲散,终有一日,咱家成功铲除于谦之后,他就变得毫无依靠。他精于医术,这个人的心,咱家还是要想办法留住的。” 王振对唐瑀的归附,似乎是志在必得,所以对曹吉祥的话,不是太听得进去。曹吉祥越是劝谏,王振就越感到厌烦,心里逐渐开始讨厌他。曹吉祥心感“忠言逆耳”,便不再进言,表面上尊重王振的意见和决定,暗地里却始终对唐瑀留了心眼。

唐瑀来到王振为他准备的豪宅,里面富丽堂皇的程度,完全是他无法想象的。屋里头,有四五十下人不停在打点着一切,这些都是王振为他配备的下人。他们认得是唐瑀,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儿齐声行礼问好。唐瑀一下子受宠若惊,自己从来试过被这么多人服侍。从前,于谦身为兵部侍郎,家中下人不超过十人。唐瑀也没见过那些生活穷奢极侈的官员家中佣人的排场,所以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于谦很多很多。事实上,于谦生活十分简朴,他常常认为自己的佣人太多,有意削减人数。只是他们当中很多已与于谦结下深厚感情,于谦才不忍心赶他们走。逢年过节,还赏赐一些银两给他们。相比之下,其他官员家中的佣人数目,往往倍之于于谦。比如说王佑家中的佣人就有二百六十多名。即使官位相对低很多的徐珵,家中也有一百二十多名。这种风气,□□在世时并不严重,皆因□□一向崇尚节俭,过多的佣人本身就是一种不必要的铺张浪费。但自□□亡后,此风就有增无减。王振掌权后,朝中争相攀比之风更加厉害,佣人的多少是其中一项攀比的方式。前面提到丁长风家中连一个婢女身上穿的布料,都要比朝廷大官官服上的布料要名贵。可见此风已经大行其道,并不视乎主人的道德修为如何,而是深深地、无意识地扎根于京城达官贵人们的心中。

唐瑀实在看不惯这种排场,浑身不自在的,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路上碰到一大堆人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他上前了解,才知道给事中饶林静一家上下昨夜被一伙强盗杀害了。他油然联想起邹治齐一家的遭遇,一抹愤慨于心头燃起。他清楚知道,这杀人的哪是什么强盗,根本就是东厂的人干的!看着官差们把一具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抬出来,他的心萌生阵阵绞痛,似乎觉得饶林静一家的死,自己责无旁贷。

另外,于谦得知妻子董氏死于非命,悲痛欲绝,急忙从山西赶回京城。于岚、于冕早已哭成泪人。于冕道:“娘亲为唐瑀所杀,孩儿亲眼所见。爹一定要手刃唐瑀,为死去的娘亲讨回公道。”

于谦也听闻唐瑀一夜之间归附于王振,并且拜为王振义子的事,一时气愤,手握拳头重重打在墙上,道:“难道荣华富贵真的那么重要,可以让人昧着良心去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于冕又将当日董氏遇袭的经过告诉于谦。于谦听罢,一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冕儿,看来此事并非我们想象当中那么简单。唐瑀不一定是凶手。”

于冕性格冲动,一听见父亲竟然为唐瑀说开脱的话,怒道:“凶手肯定是他。那天他一大清早就神神秘秘地到这里来,说话的时候支支吾吾,前言不对后语,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还有,他居然能护送娘亲,顺利地逃出敌人的包围。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办得到?”

还是于岚比较冷静一些,她谓于谦道:“爹,听你这么一说,女儿也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岚儿、冕儿,你们想想看,这件事确是疑点重重。第一,如果是有人与爹结怨,要寻仇的话,为什么不去找我而去找你娘亲呢?为什么仇家杀了你娘亲就扬长而去,不把你们两个也杀了?第二,若言唐瑀是凶手或者主谋,这更说不过去。你们说他轻易地护送你娘亲逃走,最后又趁你们不在场的时候杀死她。如果目标是她的话,那么蒙面人自己动手就可以了,又何必假手于唐瑀呢?这显然是有人想嫁祸于他。至于他为什么突然依附到王振手下,这点我还想不明白。”

大婚之日,京城中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商贾名流都前来道贺。因为是王振义子的大婚,送来的贺礼自然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比如一座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龙凤屏风,高六尺、长二十尺;上有龙凤图案八十八对,每对姿态不同,神韵各异;图案中偶有穿孔处,细得仅能通过一根针;纹理中偶有间隙处,窄得及不上一根线。唐瑀闻得这座屏风的价值,粗略算了一下,如果将它变卖成粮食,可以供京城的百姓足足吃上十五年。

吉时到,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丁府,准备接走身穿凤冠霞帔的丁溪。此时此刻,丁溪感觉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临行前,她想起自己即将要到另一个家开始新的生活,油然对父亲丁长风,以及丁府一草一木顿生依依不舍之情。作为丁溪的同龄人兼好朋友,秦筱露不禁流露出赞羡的目光。她连忙执起丁溪的手,送上自己一份祝福。秦铁心在旁一言不发。待迎亲队伍离开,秦筱露便开口道:“爹,丁溪妹妹好歹也是你的世侄女。她出嫁你应该替她开心才是呀!”秦铁心叹道:“当初爹知道丁溪和唐瑀是一对时,曾经也由衷叹谓他们二人乃天作之合。而今,本来年轻有为的唐瑀,最终还是走上趋炎附势,贪恋功名的道路。实在既可惜又可悲!”秦筱露听见父亲这样评价唐瑀,心里很难过。在她内心深处,唐瑀永远是一个有情有义,正直不阿的人。

这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不止大白天在城中穿街过巷,乃至夜幕降临后,几乎整个京城依然被这一片喜庆的气氛笼罩着。

婚宴过后,唐瑀抱起丁溪走进新房。饮过合卺酒,唐瑀道:“溪儿,但愿我现在不是做梦。面前的你,终于成为我唐瑀的妻子。从今以后,我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丁溪凝眸看他,一脸愁容道:“瑀哥,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究竟是溪儿重要一些,还是名节重要一些。”

“溪儿,你的意思是……”

“溪儿记得和你一起去巴蜀的时候,你曾说过十分痛恨王振,可现在你却心甘情愿做了王振的义子。溪儿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做出自私自利的事。”

“溪儿,我让顾玥给你捎的信当中,不是已经说了,我是迫不得已的吗?”

“瑀哥,溪儿理解你步履维艰的处境。但你可能从此以后要过上身不由己的日子,就像一只木偶,天天活在别人的操控之中,与行尸走肉毫无分别。溪儿不愿看到你这样痛苦地活着!”

唐瑀心情激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身处在恶浪滔天的大海之中,为了不使自己沉沦下去,他一度努力过、挣扎过。

老贼王振为了留住自己,竟可不假思索便将董志、陈泽二人,以及饶氏一家变做冤魂。于是,他不得不反问自己:如果不暂且委曲求全,心爱的溪儿有可能逃出他魔掌么?此外,被迫与垂青于自己的于谦,以及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李凡反目成仇,个中滋味比“三黄”之苦更难受!纵有荣华富贵,何益于事?

目今世上,似乎已找不到一寸地方,可将他那颗忐忑的心掩埋起来,然而他长思一夜后,终知一事定当铭记于心。

月悬空,光洒地,小雪风平,大雪临冬至。纵有春宵难入寐。反问溪儿:何以涟涟泪?

别经年,思往事,覆雨翻云,寥落青云志。身处浊流无可避。俯仰随人,落拓笼中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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