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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回:于廷益提携后辈,杨士奇托付忠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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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于廷益提携后辈,杨士奇托付忠臣

唐瑀拱手道:“丁小姐后会有期!”然后转身离去。

丁溪望着唐瑀的背影,久久不舍离开。顾玥道:“小姐,怎么啦?是不是……”

丁溪道:“他和京城的人实在很不同。京城的人大都矫揉造作,附庸风雅。起初觉得他亦如此,后来才发现不是。刚才见他掣那匹疯马时,身手多么敏捷,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大夫!总之,他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顾玥笑道:“小姐,你好像对大夫特别有好感呗!”

“也许是吧。顾玥,你知道吗?爹以前常常跟我说娘的事。他说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他和娘一起逃难。当时娘身上已经怀了我。在最危急的时候,娘要分娩了。感谢上天,爹和娘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大夫,帮娘生下了我。所以爹曾经告诉过我,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找回这个大夫,好好地感谢他、报答他。”丁溪说着说着,就停下来沉思了一番。

顾玥摸着脑袋自言自语道:“小姐,这和那个唐大夫有什么关系呀?”

“对哦,我说到哪里去了?”丁溪咧开嘴巴傻笑起来。她知道自己刚才在作白日梦,把唐瑀看成是当年那个好心的大夫,想了一大通无聊的事儿。

回头说说于谦。由于吏部已经派遣官员前往南阳,接替陈文桂一职,于是于谦吩咐从人收拾行装,以期不日离开南阳城,带陈文桂回去受审。于谦把一些银两送给丁琦和陈素盈夫妇。两人感激不已。素盈道:“本来我与丁琦是准备拜堂成亲的。可是因为后来发生太多事了,我俩婚事一直耽搁下来。如今爹是带罪之身,不能亲自主持我们的婚事。素盈想请于大人为我夫妻俩作个见证。”

于谦沉思良久,叹道:“作为爹娘的,看见自己的儿女成家立室,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陈文桂虽然有罪,但这种权利是不应该剥夺他的。虽然本朝尚无这样的先例,可本官很想擅自作主,准许他以带罪之身,主持你们的婚事。如有坏纲纪之责,本官会全部承担!”两人听毕,感激不已。

行礼当天,陈文桂虽身穿礼服,但仍被套着枷锁。丁琦夫妻要敬酒,陈文桂双手被锁,不能接酒。于谦见此情此景实在难堪,才命侍卫暂且解去枷锁,让他接过酒喝了再给锁上。陈文桂内心痛苦交煎,老泪纵横,泪水滴进杯里,和着酒一同喝到肚子里,滋味是何等的苦涩!次日,有人报陈文桂在牢中撞墙自尽。于谦闻后,感伤不已。究竟是对事还是对人,恐怕只有他心里才知道。

陈文桂既死,南阳事宜也大致处理完毕,于谦决定去京城一次。原来丞相杨士奇于年初染病,久卧在床。于谦与之深交,很想借此空闲上京探望。

说到杨士奇,他与杨荣、杨溥合称“三杨”。三人历事成祖、仁宗、宣宗、英宗四朝。仁宗皇帝和宣宗皇帝在位时,“三杨”倾心辅政,不遗余力;同时又提拔了出色的官员多人,一时朝中刚阿正气的官员甚多。尤其是仁、宣二帝,在“三杨”的辅弼下励精图治,故国家出现稳定繁荣的局面,后世称之为“仁宣”之治。比及英宗即位,当时只有九岁,幸好张太后和“三杨”主持理政,朝中佞臣也不敢胡作非为。“三杨”十分赏识于谦的才干,有一事为证。每次于谦要上奏,“三杨”但见奏折为于谦所写,立即将它放在首位,交到皇帝手里,所以于谦的奏折往往早上写好呈上,傍晚就已经得到皇帝的批示。也正因如此,于谦有很多直面的见解和有益于国家的改革措施,都能得到皇帝的首肯。杨荣曾官至文渊阁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工部尚书。正统五年染病,上奏辞官归里,在回乡途中病逝。杨溥曾官至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可惜受汉王朱仁考所谗,下狱论罪。相比较之下,在三人当中,杨士奇与于谦最为亲近,也曾对于谦有所指点,故于谦尊称他为“老师。”朝中大臣畏忌杨士奇,又知他与于谦相交甚密,所以对于谦也不敢有所妄言。

于谦一早得知杨士奇得病的消息,却由于南阳的事情更为紧急,故迟迟未有探访。这次于谦要到京城去,石亨、李凡自然随之而行。唐瑀与李凡久别重逢,当然是依依不舍。

于谦早悉唐瑀的心思,对唐瑀说:“唐大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如果仅仅做一个铃医,未免太浪费了。”

唐瑀听了于谦的话很惭愧,回答道:“唐瑀比起铃医要好一些,起码当日在密县时,还有一副行当摆在闹市中,不用四处奔走。”

于谦连连摇头道:“大丈夫应当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才能更好地报效国家。如果让你呆在密县这样一个星斗小县,是对人材的浪费。京城比起这里要繁华得多,那里才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我可以举荐你到太医院里做事,那里有很多医术高超的人。你和他们多些交流,对你一定有好处的。”

唐瑀犹豫不决。李凡插话道:“贤弟你不必考虑了。于大人一番好意,无非是为你的前途着想,你就一口答应吧。”

唐瑀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他如今已经无亲无故,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没有所谓。但他高兴的不是因为于谦能够向别人举荐自己,而是希望可以通过于谦,弄清楚邹家被人灭门的真正原因,为邹玉华报仇雪恨。唐瑀知道邹家灭门惨案,一定与朝中的权力争夺有着莫大的关系,想找出事情的真相务必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就算面对于谦,也不能放下警惕。他先前故意装作为难来掩饰自己,适得李凡从旁劝勉,便顺理成章言谢于谦。

是夜,唐瑀收拾好行李,把玛瑙项链贴身放好。想起自己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一时感慨不已,找李凡一起喝酒。

酒过数巡,李凡道:“于大人说得对,大丈夫应该将有用之躯报效国家。我其实和你一样,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还有父母兄弟,刚刚才相聚不久,现在又要分开了。可我每每想到,今后能跟随于大人左右,心就立刻铁下来了。当今世上,像于大人这样为民请命的好官实在不多,贤弟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啊。”

唐瑀点头答应,表面上认同李凡的话,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邹玉华的事。在大义与私情之间,唐瑀无法作出决定,也许听从于谦的劝导,目前来说是对的。

翌日,各人备好行李马匹,准备出城。唐瑀见背后有一列马车行来,认出这是丁溪和她的从人。最前面的一辆徐徐驶过唐瑀身边,一只手轻轻拨开右侧的窗帘,探出一张脸对着唐瑀嬉笑,这正是丁溪。

唐瑀急忙问道:“丁小姐,你要走了?”

丁溪眯着眼睛笑道:“米派完了,当然要回去啦!你是不是想着我呀?”

唐瑀一脸难堪,心中纷乱如麻,自己怎么会情不自禁地和人家打招呼?

“唐大夫,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就到京城找我吧!”马车渐渐地消失在远方,可这清脆的声音好像还一直在附近回荡。唐瑀突然觉得,其实她人也挺好的,她不会故作矜持,倒是性格率直,敢作敢为。她对自己说了“喜欢”两个字,还要自己上京找她,这是真心的话吗?前往京城的路上,唐瑀一直在思考着,同时也在不停地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也喜欢上人家。正是:

缘归梦蝶浮于事,车过卷帘语为谁?

一笑一颦皆夺魄,无烟无雨自成诗。

罗衣香浅疑风急,玉燕声微恨日迟。

未悉相思何处寄,且凭新月忆蛾眉。

却说路上遇到一队人马,从架势上看应该是官府的。这队人马刚好和于谦的人马在两条不同的路上,由于这两条路最终交汇成一条大路,所以两队人马会在路口相遇。这队人马行至路口时突然停下来,让于谦的人马先走。于谦十分惊讶,连忙使人前往询问。回话的人说这是即将上任的工部侍郎王佑的人马。

于谦下车上前拜候。王佑听闻是于谦,立刻从车里出来迎接。其实论官位,于谦为兵部侍郎,王佑为工部侍郎,两人是持平的。但王佑刚刚晋升,所以对于谦显得特别恭敬。两人寒暄一番后,王佑见于谦仅马车三四辆,马十余匹,奇怪地问道:“怎么于大人的车乘如此简单?”

于谦愕然,再看看王佑的人马,果然是排场充实、气势十足。王佑乘的马车前面有一个很大的鹅黄色的篷,大得可以把拉车的三匹马都给遮盖住;做马车的木一看就知道是上乘的材料;后面还跟着长长的一队马车,装饰的华丽程度也有王佑所乘的车的十之八九;随行的马匹身上都披着一块色彩鲜艳的布料,好像是给马穿上一件外衣似的;马鞍是夺目的金黄色,就连马蹬也是。于谦问道:“那王大人的车乘又为何如此庞大?莫非王大人家眷甚多?”

王佑觉得于谦的回答十分无稽,笑道:“于大人难道不知世故耶?”

“何为‘知世故’?”

王佑拉起于谦衣袖到一旁说道:“王某这次进京,乃是升迁。实不相瞒,这车乘所载者,黄金、丝绸、玉器、古董、字画也。如果太寒酸,会被京城里的人笑话。”

于谦肃然,正色问道:“到京城去,一定要这样吗?于某过去多次进京,都不曾有如此阵仗。”

王佑嬉笑道:“于大人千万不要这样执着。其实卖个顺水人情给京城里的人,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于大人另有物事准备,而对王某秘而不宣?”

于谦凛然道:“如果硬要于某带点东西上京,那就带去我两边衣袖里的清风吧。”

王佑一心想和于谦搞好关系,便指着其中一辆马车对于谦说道:“王某新官上任之际,又幸得路上与英名远播的于大人不期而遇,实在是王某的荣幸。王某想以一车宝物送与于大人,当作是见面礼吧。请于大人务必收下。”

于谦道:“不劳而获,于心有愧。王大人心意,于谦心领。宝物实在太贵重了,于谦不能收下!”

王佑听了心中十分不悦,自忖道:这于谦果然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既然给你面子你不要,那我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卖你的账。于是说道:“于大人作风清廉,果真名不虚传,实在令王某汗颜不已。”

于谦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事方式。国家给我的俸禄早就够过日子,确实不敢有其它的念头。”说完,与王佑作揖道别,回到马车上。王佑目视于谦离去,与左右人说道:“于谦为人过于忠直,祸不远矣!”

经过几天的车程,大家终于到了京城。京城乃前朝国都,而且宋时辽、金两国也曾定都于此,自然有着一种其它地方不可与之比拟的魅力。□□称帝时,国都定在南京。后来永乐年间成祖才迁都到这里,于是有南京、北京之分。

豪华的气派让唐瑀惊叹不已。刚好于谦也久别京城,想出来看看京城的风貌,便改乘车为骑马。京城的道路比起一般地方的要宽阔很多,大队人马从中走过也不觉得局促。于谦见唐瑀如此着迷于京城的风貌,谓之道:“京城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流传着很多有趣的传说。”

唐瑀道:“唐某出身于乡下地方,这种宏伟的气派从来没有见过。今天唐某真的是大开眼界啊!”

“那我就给你讲个关于京城的故事吧。”于谦清了清嗓门,娓娓而道:“□□皇帝最初建都于南京。可到了永乐皇帝在位时,他就对南京作为一国之都十分不满。当初永乐帝未即位之前,曾被封为燕王,封地在北平一带,与南京相去甚远。因此,永乐帝一心想在北边建立一个真正与自己合天时、地利、人和的国都。据闻他找来朝中老臣刘伯温商议。刘伯温欣然领命,在北平这里建起了一座气派远远超越前朝的皇城,名曰:紫禁城。城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又半个房间。刘伯温对永乐帝说这是仿照天庭玉皇大帝的皇城模样而建,但仅比天庭上的少半个房间,这是为了不要得罪玉皇大帝。永乐帝看了十分高兴,自那时候起,‘北平’改称‘北京’,又曰‘京师’,而原来□□皇帝时的国都就改叫‘南京’,从此两京并立。”(于谦提到的永乐帝即明成祖,他死后直到嘉靖年间,才把庙号定为“成祖”。)

唐瑀笑道:“这个传说有点荒诞!”于谦诧然,立问其故。唐瑀回答道:“据唐某所知,刘伯温随□□皇帝打下大明江山后不久,就决定告老归田,于洪武四年病逝。永乐帝又怎么能找到他帮忙建这紫禁城呢?”

于谦开怀大笑,连连称赞唐瑀学问渊博,见多识广。又道:“这只是于谦道听途说的乡间传闻,不足为信。唐大夫所想,与我当年听到这个故事时的想法完全一致。果真妙合!”

原来石亨也一直在旁边倾听二人说话,见他们聊得这么兴致勃勃,就插话道:“石某也有一个关于刘伯温的故事,不知道大人和唐大夫有没有兴趣听听?”于谦和唐瑀竟然异口同声道:“愿闻其详!”

石亨兴致勃勃地说道:“卑职听说刘伯温在领命着手兴建北京城时,由于预计欠妥,竟然发现钱不够用!正当大家都抓破脑袋时,刘伯温突然提出要找一个叫沈万三的人。当众人千辛万苦找到这个沈万三时,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一个破破烂烂的乞丐。刘伯温问沈万三有没有钱借给他,答案当然是没有啦。于是刘伯温让人痛打了沈万三一顿。沈万三被人打得呱呱大叫,指着地上说:‘你们一起来挖这里吧,下面有很多银子。’大家放开沈万三,按照他指的位置掘地三尺,果然在地里埋了很多很多的银子。刘伯温让人挖起银子,作为兴建皇城的费用。可过了一段日子,银子又用完了,刘伯温便再找沈万三借钱。沈万三照旧说没有,刘伯温又打他一顿。沈万三随便指着地上一个位置,说那里埋着许多银子。果然又是真的。就这样,刘伯温一旦钱用完了,就找沈万三打他一顿。如是几次,终于建成了北京城。”

于谦、唐瑀听得捧腹大笑。于谦道:“这个沈万三真是神人!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认识他呢?”三人又一阵大笑。不知不觉,就到了于谦的府邸。于谦祖籍浙江钱塘。宣德五年,国家设立巡抚一职。宣宗皇帝亲自钦点于谦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两地;晋升至食三品俸禄,并在京城赐于谦府邸一所。因此,京城里有于谦的住地。

于谦安排唐瑀等人下榻自己府邸后,心里惦念着“老师”杨士奇,换过便衣马上就到丞相府探望。

于谦到了丞相府,下人告诉他杨士奇已经病重,卧床不起。比及于谦到床前时,杨士奇正朦胧而睡。管家谓于谦,杨丞相恐于谦到来之时,他已经不能说话,故一早修信一封,吩咐待于谦来时亲手交给他。管家言毕退下。于谦正欲拆信,杨士奇刚好醒来,见于谦已来,兴奋不已,想坐起身子,又因久病无力不能自主。

于谦扶杨士奇坐起,关切问道:“老师身体安好?”

杨士奇身体十分虚弱,仅能用气声说道:“老夫今年已经七十有九,到了最难过的一关,相信大限已至。”

于谦连忙说道:“老师一定能熬过这一关。”

杨士奇轻轻摇头,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就算阎王立即召我回去,我也不该再有任何怨言。只可惜老夫有几件事一直放不下。”

“老师有什么事情,于谦一定代为办好。”于谦紧紧握住杨士奇的手说道。

杨士奇咳了几声,缓缓说道:“廷益,你是我一手提携出来的,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成为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我的事交由你去办,就一定可以放心。”他看了看旁边。见所有下人已经退下,才慢慢对于谦说:“廷益啊,我第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就是老夫的不肖子稷儿。”

于谦道:“我有多时未见稷儿,不知道现在如何?”

杨士奇老泪纵横道:“这个逆子,在我面前就恭恭敬敬,背后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他在我们家乡泰和府横行霸道,巧取豪夺,结党营私,杀人夺产无所不为。皇上看在老夫面上,好几次都没有治他的罪。新近又因为与人纷争之下杀了人,此事从泰和府一直传到京城,朝中大臣个个都知道,皇上不得已之下,才将他抓起来听候发落。皇上知道老夫有病在身,怕治稷儿的罪会让我寝食难安,加重病情,所以迟迟未处治他。老夫每每想起,总觉得有负皇恩。以前老夫一身正气,如今出此逆子,大辱我杨家门楣,就连说句话都羞愧得抬不起头。廷益啊,老夫现在十分后悔,自己曾经几次替这逆子掩饰罪行,本以为他能改过自新,结果不但没有让他洗心革面,反而让他泥足深陷,积重难返。稷儿是老夫四十八岁时所生,正因为这样,以前老夫过于溺爱他,才招致今天的恶果。可以说,一切都是老夫的错。因为老夫是朝廷重臣,而稷儿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使得朝中有许多人心里记恨老夫。相信老夫归天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想将稷儿千刀万剐。老夫虽然知道他已经无药可救,但却不想看见他落个被人分尸的下场。如今老夫的遗愿,就是希望你能在皇上面前代老夫求情,赐他一个全尸。这已经足够了!”

于谦心情激动地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这样了。老师可以放心,此事我一定为你办好。”

“老夫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是关于洪威大将军邹治齐的。”

于谦愕然,道:“此事我有听闻,不过因为不是身在京城,所以了解也不多。老师可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杨士奇面部的肌肉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露出紧张的神色。于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径直走出房门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确认没有异象才回到房里。杨士奇道:“邹氏历代乃国家元勋,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传至邹治齐将军一代,就自此无后矣!”

于谦道:“邹将军一家上下遇害,应该与江湖仇杀无关。”

杨士奇心中所想与于谦的话一致,道:“老夫也是这样认为。邹将军想必与朝中权臣有隙,所以遭此灭门之祸。老夫深信,这位朝中权臣就是司礼监王振。如今王振在朝中权倾一时,大臣们没有不对他点头哈腰的。可惜老夫年迈,再也没有力气去和他周旋。”

于谦叹道:“追思□□当年遗训,方觉□□圣明,莫谁能及!”

于谦的感叹是颇有缘由的。□□皇帝朱元璋是个很善于借鉴前朝失败教训的人。他看到历朝历代因宦官涉政而国破家亡的经验教训,因而对宦官限制极严。他曾立下戒律,不许宦官读书识字,不许宦官兼任外臣文武职衔,不许穿戴外臣所穿戴的冠服,品级不得超过四品等。还在官门挂一块高三尺的铁牌,上面刻有“内臣,即宦官,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几个大字。由于□□皇帝确实对宦官的管制很严厉,在位期间并无任何宦官胆敢谈及政事。曾有一位作镊工的老宦官,服侍□□几十年了,有一次说话时没有注意,谈到了朝廷政务,□□立即把他打发回家了。

□□亡,建文帝即位。他虽然改革了许多□□时的虐政,却对宦官的管制不但丝毫未减,反而变本加厉,左右内侍常常因小过而被诛杀。许多宦官心里都怨恨不已,纷纷逃到燕王朱棣的军中,或者虽然留在宫中,但给朱棣暗通消息。燕王朱棣即后来的永乐皇帝、明成祖。因此,永乐皇帝能顺利攻入南京,这宦官们倒是立了大功。一等永乐皇帝即位,这些宦官们都纷纷邀功请赏,永乐皇帝没办法,又不愿意他们在朝中干扰国家政务,便让他们到各地去监军或者镇守,以及征税、采办这些事务。不过后来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倒是因为他才能出众,永乐皇帝才有所侧重。郑和七次下西洋,向周边以及更远的国家展示大明的国威,这等功勋的确是当时朝中大将无人能及的。永乐皇帝尽管起任宦官涉足政事,但对宦官的控制还算停当得宜,所以宦官在永乐一朝没有对国家造成大的危害。永乐皇帝后,洪熙、宣德两帝(即仁宗、宣宗)也有起任宦官。宣德皇帝更违背□□“不许宦官习字”的遗训,在宫内设立内书堂,让大学士陈山教宦官读书。

杨士奇提到的宦官王振,原是山西大同府蔚县人,略通经书,做过教官。可惜自己资质不够好,觉得“学而优而仕”这条荣身之路对他而言太难了,于是他申请自阉入宫。王振入宫后,因略有才学,故宣德皇帝很喜欢他,任命他为东宫局郎,服侍皇太子朱祁镇,即英宗皇帝。

宣德皇帝死后,只有九岁的正统皇帝即明英宗继位。由于英宗与王振感情特别好,凡王振所言必深信不疑。不过正统初年,王振的权欲并没有展露出来。那时张太后和“三杨”仍然掌管朝政,王振行事谨慎,对张太后和“三杨”百般殷勤,毕恭毕敬,极尽谄媚之能事,以讨得他们的好感。一次,英宗朱祁镇与小宦官在宫廷内击球玩耍,被王振看见了。第二天,王振故意当着“三杨”等人的面,向英宗跪奏说:“先帝为了球子,差点误了天下,陛下今天复踵其好,是想把国家社稷引到哪里去啊!”王振装出一副忠心耿耿、十分关心国家前途命运的样子。“三杨”听了,深受感动,慨叹地说:“宦官当中也有这样的人啊!”

可狐狸的尾巴始终是藏不住的。张太后去世,杨荣、杨溥逐渐淡出朝政,杨士奇又因为儿子杨稷的事把他拖累了,王振便在朝中作威作福。他拉帮结派,党同伐异。洪威大将军邹治齐世代忠良,不与王振同流合污,所以杨士奇才认为,邹治齐可能因为与王振有过节,才招致惨死。

杨士奇道:“有件事老夫一直觉得不对头……”

于谦诧然,急问道:“是什么事?”

杨士奇眼睛望着窗外,像是在回忆事情的经过。他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才徐徐说道:“去年曾经有一群奇怪的人来到京城。这群人长得突额眼深,头发和眉毛都是黄褐色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土的人。当时老夫也是抱病在身,一连几天都没有早朝。后来从给事中饶林静口中打听,才知道这些都是来自西域珐琅国的,据闻是来向我大明朝贡的。可老夫猜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老师何以见得?”

“其一,这群人穿着普通,一点都不像使臣。珐琅国是西域的泱泱大国,何以会这般失礼于人前?其二,西域诸国向我大明朝贡,不外乎名马、珠宝、香料等。据称珐琅国的人来到京城时,随行的车马走得十分缓慢,而且车子沉重,驶过的路上竟然留下一道道深坑。光这一点就足以料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其三,珐琅国的人离开京城时,车驾仍然异常沉重。以往皇上会向朝贡的人送一些绫罗绸缎等作为答谢。因此车驾沉重说明里面的东西根本没动过。此外,珐琅国在西边,但离开时车队却向北行,这其中就更有蹊跷了。”

于谦用手摸了摸胡须,沉思了一下,说道:“那老师有没有向皇上禀明此事?”

“有!可皇上总是笑而不答,不肯告诉老夫个中原委,只是再三说要老夫好好在家休息养病。之后每次老夫想前往探个明白,皇上总是不肯接见,通传的太监只是说皇上正与王公公商议国事,意趣正浓,不想有人打扰。”杨士奇说到这里,眼睛流露出既担忧又无奈的神情。

于谦道:“那又与邹将军的死有什么关系?”

“你问得正好!珐琅国的所谓‘使者’离开京城时,由邹将军负责护送。邹将军与王振不和,护送一事相信是皇上钦定的。没想到邹将军回来后不久就遭人杀害。可见邹将军应该是知道了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一家被杀显然是有人想灭口。可惜邹家上下一百余口都无一幸免,这就成了一个不解之迷。廷益,希望你能暗中彻查此事,为邹家上下雪冤。”

于谦点头应允。他看见杨士奇一连说了那么多话,已经疲累不已,只好先行告辞。

却说唐瑀到了京城后,于谦信守他之前的承诺,把唐瑀引荐到太医院任职,当一名医士。

某日,一名医士匆匆忙忙走进药房取药,不到一会儿就晕倒在地。众太医上前察看,但见此人面色苍白,脉虚而代,完全不省人事,皆茫然不知所措。刚好唐瑀也是到药房取药的,一见此状,立即拉起医士的手摸脉。过了一会儿,唐瑀取来鲜甘草,切成细段放入医士口中;用手轻揉太阳穴和人中。很快,医士慢慢张开眼醒过来。诸太医见唐瑀轻易就把晕倒的医士救醒,都佩服不已。

此事传到太医院院判张霁处。张霁惊讶不已,命人召来唐瑀询问事宜。唐瑀泰然答道:“唐某曾经听家父讲过这么一桩有趣的事。说的是永乐时有一个有名的太医叫做盛寅,配方时最喜欢用甘草这味药。他认为甘草是一种极为重要的药,能调和百药,同时也能解百毒。可偏偏有一次,盛太医走进药房时突然晕倒,反被另一名太医用单味甘草药所救醒。原来盛太医当日步入药房之前,并没有吃过早饭,因此胃气虚弱。而药房中诸药发出的气味带有毒性,所以把空腹的盛太医熏倒。口含鲜甘草,可以解除诸药散出的毒,人便苏醒过来。巧合的是,近日在药房晕倒的那位医士,症状和起因与当年盛太医的情况完全一致,所以唐某就参照前人的办法,用单味甘草药将医士救醒。”

张霁一边听唐瑀叙述事情的经过,一边不住地微笑点头。接着又与唐瑀讨论很多医学上的问题,唐瑀一一对答如流。张霁称赞道:“你对医理涉猎甚广,如果只是在这里做一个普通的医士,恐怕是大材小用了。来日我定向院使陆大人保荐你为太医。”唐瑀高兴得心快要跳出来,连忙叩谢张霁。

唐瑀进入太医院刚满一个月,就被破格提升为太医,立时招来其他太医的嫉妒。每日冷眼相待,唐瑀好生难受。平步青云的喜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往一有不顺心的事,他都喜欢找李凡陪他。可这段日子李凡总是陪同于谦外出办事,哪有空闲理会他呢。烦闷之间,唐瑀想起了玛瑙项链,心想:自己来到京城已有多时,却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可整天为了太医院里的事务奔忙,终究也是什么事都办不成,看来还是等于谦忙完杨丞相的事,再从他身上打听吧。

于谦每日都到丞相府探望杨士奇。杨士奇谓于谦道:“你有公务在身,应当及早回去,不能因为我而误了正事。”

于谦听后十分惭愧,连忙说道:“谢谢老师提点。前一阵子我将多年积下的冤案基本都平反了,所以才能告假抽身,回来京城照料老师。既然老师如此告诫,那待老师病情有所好转,定必离开京城。”

石亨一直在丞相府外守候多时,见于谦走出来,便说道:“大人每日往来辛劳,不知杨丞相病情如何?”

于谦摇头道:“丞相为国家殚精竭虑,积劳成疾,病情和之前相比并无好转。我正为此事发愁。”

其实石亨心里有事想问于谦,见他表情如此沮丧,便一再迟疑不敢发问。回府路上,石亨见有很多鸟儿自南向北飞,高兴地对于谦道:“大人你看,今年春天来得早,鸟儿都飞回北方的老家了。”

于谦顺着石亨的指向望去,感慨地说:“是啊!就好像我自己也好久没有回到京城一样,这次回来,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希望有空也能回钱塘老家走一走。”

石亨听罢心中暗喜,认为时机已到,顺理成章地问道:“卑职随大人回京城多日,怎么一直不见夫人?”于谦仅有一妻,并无妾侍。石亨所指的“夫人”就是于谦的发妻董氏。

“呃,是这样的。早在咱们赶回京城之前,夫人和岚儿、冕儿一起回老家钱塘去了。说起来我也十分惦念着他们,我们也分开了好一段时间了……”说到这里,于谦突然停下来不说话,而是侧目望着石亨,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石亨脸红耳赤,不敢正视于谦。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石亨心里惦记着的,是于谦的女儿于岚。董氏育有一子一女。长为女,名岚;幼为子,名冕。石亨打心底里喜欢于岚,于谦早就察看出来,暗中也有意撮合他俩。石亨随于谦外出巡视各地差不多一年,早就日思夜想,盼望快点回京城与于岚相见。

石亨追问道:“岚儿还要多久才回来?”

于谦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徐徐答道:“没多久啦。再过几天吧。”

“那……大约……还有几天呢?”石亨不肯罢休,非要把时间问个清楚为止。于谦目视前方想了片刻,说道:“我看你对岚儿真是欲罢不能,欲罢不能啊!”说完,又微笑着,口中不断地念着“欲罢不能”四个字。

这话让石亨一下子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一直想了好一段时间,才一拍大腿叫了一声“卑职明白了”。

其实于谦想让石亨猜个字迷。将“罢(罷)”字下面的“能”字不要,就剩下一个“四”字。于谦想告诉石亨,于岚四天后会回到京城。一连几晚,石亨都兴奋得无法入睡,把日子倒数了一遍又一遍。

四天后,董氏、于岚和于冕果然回到京城。石亨一见于岚,什么都顾不上,立即迎上去和于岚说话。于岚两颊通红,腼腆地低下头。李凡在旁看见,心中羡慕不已。石亨文武兼备,一表人才,于岚气质优雅,端庄大方,两人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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