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回:奇女子巧授妙方,唐大夫偶遇佳人(1 / 1)
第七回:奇女子巧授妙方,唐大夫偶遇佳人
唐瑀与胡荽商议:要根治疟症,除了靠吃药,还必须找出致病的根源然后彻底去除掉才行。他奏请于谦道:“南阳灾后蚊虫、毒蝇极多,这些毒虫正是传播疟症的罪魁祸首,必须将其彻底杀灭。与此有关事宜,唐某已有对策,但须请大人出手相助。”
于谦欣然道:“治病救人之事,唐大夫不必再三拘礼,本官一定鼎力相助。未知唐大夫希望本官如何帮忙?”
唐瑀见于谦爽快答应,便开怀道:“唐某需要大量的鸟蛋,鸡蛋、鸭蛋、鹅蛋、鸽蛋均可。”
石亨从旁插话道:“南阳最近遭遇水灾,城中百姓家中早已一无长物,何来大量鸟蛋?”
唐瑀道:“唐某正是深知此事实难躬行,才敢斗胆请大人帮忙!”
于谦沉吟片刻,欣然道:“既然唐大夫迫切需要这些鸟蛋,那么本官马上派人从周遭火速运来便是。”唐瑀十分高兴,心想:于谦毫无官架,为人爽快直率,这回真是遇上贵人了。
几天后,大批鸟蛋从城外运到。唐瑀吩咐各人将鸟蛋去壳,不要蛋黄而只取蛋清,用坛子装好备用。唐瑀奏请于谦颁令:每日卯时起辰时止,以及酉时起戌时止,各家各户不得外出,门窗一律关闭,仅留些许透风的空隙。如是者持续二十日,后又改为三十日。他又请于谦派人到城中所有低洼的地方,尽可能将积水吸干。若有较深的水坑,又或者地方较大不能将水吸干的水塘、农田等,则将备好的蛋清倒入其中,务求铺满整个水面,不留空隙,待二三十日后才清理。胡荽询问其中缘故。唐瑀道:“蚊子能传播疟症,将它们彻底杀灭才是治本的方法。如今尚未完全入冬,蚊子会借助夏秋两季的余温继续滋生后代。蚊子喜欢在水中产卵,我在所有可能产卵的地方都倒入蛋清,让水中的蚊卵活活憋死。到时上一代蚊子死光了,又没有下一代补充,蚊子死光,疟症就不易复发。另外,早晨和黄昏是蚊子活动频繁的时候,人应当尽量减少外出,不让它们有机会叮咬人,杜绝疟症蔓延。”胡荽听毕,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这样,经过一个多月的救治,南阳城的患病百姓大多数已经康复。然而唐瑀仍旧忧心忡忡。
胡荽问道:“南阳疟症的救治已见成效,大多数百姓病愈康复。你为何还愁眉不展?”
唐瑀见是胡荽,便将心中忧虑道出:“早在一个多月前,我走访患病的百姓时,就发现有部分人腹部胀满。我为他们把过脉,也问过话,推断他们曾被毒虫咬过,由于虫的毒性能破坏脏腑机理,久而久之会导致腹中积水,出现腹胀的症状。但奇怪的是,无论怎样用药帮他们逐水消肿,腹中之水总是祛之不断。为了这件事,连日来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未知胡大哥有何高见?”
胡荽道:“这个我也深感十分棘手。依我推断,这些病人不仅腹中有积水,连胸部也有积水。可能相比之下,腹中积水症状更明显,所以我们一直忽略了胸部可能也出了问题。如果久逐腹水而不愈,很可能胸部积水才是病症的根源!”
唐瑀听罢恍然大悟,立即把原来的药方作了改动。然而病人服过药后,症状仍未消退。唐瑀再度不知所措,一筹莫展。
翌天,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有人嘱托他亲自交到唐瑀手上。唐瑀拆开一看,却见信上没有落款,只是指名道姓,要他是夜单独一人前往城北十里外的丛林会面,且不得与他人言及此事。
唐瑀深感奇怪,但此人既然冲自己而来,倒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晚,他取了马匹,悄悄出城赴约。路上暗忖:此人约我到十里外的丛林见面,但又不说清楚在丛林何处等,万一碰不上面怎么办?想着想着,不觉已到了一片树林前面。只见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一早站在那里,像是等候着自己。
未等唐瑀开口,这个白衣女子就先说话了:“小兄弟,你果然来了!”
唐瑀仔细打量这个白衣女子——年纪约莫三十岁,仪容祥和,脸色红润,长相也算得上端庄大方。他惊讶道:“这位姐姐,唐某好像不认识你啊!”
白衣女子道:“不错,你未必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唐瑀更加茫然,努力回忆着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可想来想去,还是记不起来,可能根本就没见过面吧。
白衣女子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对医术竟有如此造诣,别人能不认识你吗?”
唐瑀道:“唐某医术乃家父生前所教,自己后来也看了一些医籍,充其量只是略知一二,哪能说得上造诣呢?”
“那可未必。你比起南阳城那帮庸医,已经强多了。那些庸医凭藉自己道听途说,随随便便把西域的‘黑死病’胡扯到这里来。‘黑死病’与南阳城流行的疾病,症状上有着千差万别,而且‘黑死病’即使是绝顶名医都不敢去碰,要是南阳城真是害了这病,他们还能站起身子说瞎话吗?”白衣女子的语气显然带着一种抱打不平的情绪。
唐瑀惊道:“姐姐怎么这么清楚南阳城发生的事?”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亲切道:“小兄弟,你做的好事,早就传开了。我当然知道啦!其实我和你是差不多时候来到南阳城的。”
“听姐姐说话的口气,似乎也精通医术。”
“姐姐也不过略懂一二而已。我得知你在南阳城所做的事情,就认定你是个人才。你做事认真,又不拘一格,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于是我决定暂时不插手,静静看你办事。最近你是否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眼前这位陌生的姐姐,让唐瑀感受到一种有如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她突兀的问话,唐瑀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她一定知道“腹部积水”的救治方法!
唐瑀双手作揖道:“姐姐原来一直在唐某左右,也知道唐某最近所忧之事,那唐某就干脆直言,向姐姐请教了。”
白衣女子道:“小兄弟,不要老是自称‘唐某唐某’的,怪不舒服!”唐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兄弟,姐姐与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们之间不必拘泥于世人的礼节,有话直说便可。”
唐瑀谢过白衣女子,便将遇到的困难道出。
白衣女子道:“腹中积水不能根除,是因为胸中也有积水。水下行至腹内,而小水又因疟症而不利,故壅塞于腹中。南阳城自水灾后,经常有毒蝇集结而飞。其中有一种毒蝇名为‘穿心蝇’,最喜欢吮吸人血。被这种毒蝇叮过的人,身上就会留有余毒。中此毒者,不久会出现胸闷气喘,两胁疼痛的症状,进而胸腹积水。如果之前有疟症未消招致肾有亏损,则积水不易除去,长期残留体内。”
唐瑀大喜道:“姐姐的推断和我的一位朋友完全一致。既然如此,那逐水诸药应当如何配伍?”
白衣女子从袖间取出一张药方,递给唐瑀。唐瑀看罢,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拜谢。白衣女子道:“小兄弟,我给了你配药的方法,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唐瑀心头一怔:她怎么这样问话?他笑了笑道:“我相信。第一,姐姐刚才对病情的分析十分透彻,说明姐姐对此病的救治方法一早成竹在胸,自然就有良方妙药;第二,姐姐托人修书约我今晚到这里来,总不会是想授我毒方,要我去害人吧。我与姐姐无仇无怨,你没有加害我的理由。即使有,也没必要费那么大的周折。”
“好!”白衣女子道,“为人处事,就应该像你这样待人以诚才对。”
唐瑀皱眉道:“不过,看了姐姐的配方,我真的有点不太明白,想向姐姐问个清楚!”
白衣女人道:“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唐瑀坦然道:“甘遂、大戟、芫花、牵牛诸药,之前我都已经用过,但总不见成效。而姐姐的药方里,不仅有上述诸药,而且还多了一味甘草。家父曾说过,甘草不能与甘遂、大戟、芫花中任一味药配伍,否则会毒性大发,招致丧命。为何姐姐还要将甘草和它们配在一起?”
白衣女子道:“据我多年研究□□的经验来看,甘草之所以不能和甘遂、大戟、芫花等配伍,是因为甘草能使这几味药的毒性加剧,或者说是增强了攻下逐水的能力。可要使病人胸腹中的积水彻底逐除,则非药力峻猛不可。其实甘草虽然使这几味药的毒性增强,但只要甘草的用量不要超过甘遂、大戟、芫花它们的用量,危险就不会很大。相反,甘草与甘遂同用,还有着意想不到的平喘功效!”
唐瑀感激不已,道:“姐姐真是艺高人胆大,敢于用前人所不敢使用的配伍,我今天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啊!”
白衣女子又道:“使用此方治病,一定要查明病人是否实证。如果病人气虚,怕药力会伤及正气,可用大枣与药汁一同送服。遇到吞咽不便的病人,将大枣研成碎末再服亦可。如果个别病人身体实在虚弱,可将芫花醋炒三次,其毒性就会稍微平缓一些。攻下逐水的同时要不忘温中扶正,两者要交替进行,这样才能药到病除。”
唐瑀点头应允。白衣女子见唐瑀虚怀若谷,便走近谓他道:“小兄弟,你很好学,将来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大夫!”
“姐姐放心,小弟一定谨记姐姐今天的教诲。不过小弟见姐姐对药性如此熟悉,想必姐姐一定也是大夫。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荣幸,得知姐姐的芳名呢?”
白衣女子微笑不语。半晌,见唐瑀有点难为情,才开口道:“姐姐早对治病救人不感兴趣。这次是因为见你遇上困难,才突然想尽点绵力帮你一把。至于姐姐的名字,日后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我一定告诉你的。你现在还是快点回城里去,早用药,早救人!”
唐瑀只好收好药方,依依不舍地挥别了白衣女子。望着唐瑀离去的背影,白衣女子眼眶慢慢湿润了。她从唐瑀身上,获得了一份久违了的信任和真诚。
唐瑀按照白衣女子的方法,以峻猛的逐水药医治病人,果然卓有成效,这令胡荽赞叹不已。胡荽想问缘故,唐瑀遂以白衣女子所言具答之,胡荽深深折服。
一日,唐瑀忽然想起李凡,连忙向于谦打听情况。于谦悉之,便安排他和正在养伤中的李凡见面。两人很长一段时间失去联系,所以一见面就开怀畅叙。唐瑀把遇到白衣女子一事告诉李凡,李凡马上明白一切,谓唐瑀道:“这白衣女子是个怪人,江湖上的人称她为‘毒姬’,对□□颇有研究。她曾经救过我一命。我知道她是个用药高手,所以就施以激将法,将她引出来。瞧,我的计策成功了!”
唐瑀心想,如果这位毒姬姐姐能够为穷苦百姓治病,那该多好啊!
当夜,两人秉烛夜谈,天明方休。
回头说说于谦。为了了解百姓疾苦,他亲自到百姓家中察看情况,为他们排忧解难。赈灾物资运抵后,于谦亲自主持派发。老百姓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官员,纷纷拜倒于地。于谦待人友善,所以和他说话的人不会因为他贵为巡抚大人而觉得不自在。南阳各地,自陈文桂上任后,政纲秩序混乱不堪,积聚了不少的冤案,于谦一一过问,为之平反。
一日,于谦巡视城内,忽然有两男一女拦路喊冤。其中一男哭道:“草民家父刚刚过世,留下一座房子和田地若干亩给草民,此事家父在遗嘱上说得一清二楚。无奈姐姐与姐夫竟强词夺理,夺走草民的房子和田地。望大人能为草民申冤!”
旁边另外的一男一女乃此人胞姐及姐夫,男的一听见此人喊冤,马上不服道:“大人明察,岳丈遗嘱尚在我手中,上面明明写着遗产归我夫妇二人享有。如今他竟然厚颜无耻,前来抢夺家产,望大人能为草民夫妇二人申冤。”
于谦深知“清官难审家中事”,这种争夺家产的纠纷,一年下来不知有多少桩!他瞧见这夫妇二人穿得珠光宝气,而那当弟弟的却一身布衣打扮,而且衣衫已破旧不堪,心想:按照惯例,祖辈遗物只传本姓之人,而不传于外姓,今番显然是当姐姐和姐夫的欺负弱小的弟弟。但这夫妇二人说话振振有词,倒是应该看看这份遗嘱写了些什么。他命从人自夫妇手中取来遗嘱,大声读出。夫妇二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地环视旁人。此时,路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把事情看个明白。
只听得于谦从人读道:“非吾子也,家私田产尽付予女夫,外人不得争议。”
于谦听毕,手抚长须,沉思片刻后念念有词道:“唔……此案本官已有定夺!”他把妇人的弟弟叫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道:“草民贱名骆非,祖辈都是南阳人,父亲……”
“可以了!”于谦打断了骆非的话,谓众人道:“骆家上一辈的遗产,应交由骆非承继。”
夫妇二人一听,霎时大惊失色。妇人哀诉道:“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家父生前明明交托,所有遗产都留给民妇,绝对不能让他占去,现在大人的判决显然有违家父的意愿!”
于谦怒道:“大胆妇人,你与骆非乃亲姐弟,你父亲刚刚去世,幼弟孤苦无依,你作为姐姐,本应对弟弟更加关怀备至才是。不料你这外姓之人,竟煮豆燃箕,与丈夫一同强行霸占弟弟的财产,难道这就没有违背你父亲的意愿吗?”
妇人心虚,不敢吱声,惟独她丈夫仍不服气,战战兢兢道:“大人,草民与妻子所属的财产无故落入他人之手,本欲前来申诉,竟又得不到大人明察,心中甚有不服。”
“不服?这焉有不服之理?”于谦厉言疾色道,“其实你们做过什么亏心事,心里一早明白。再有不服,只会招致天怒人怨。”说完,他命从人把遗嘱拿来,亲自将内容再宣读一遍:“非,吾子也。家私、田产尽付予。女夫、外人不得争议。”
夫妇二人唬得面色刷白,当下磕首求饶。于谦将遗嘱交给骆非,又上前扶起二人,道:“你们父亲刚刚才离开人世,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子女为了争夺家产而反目成仇,恐怕他黄泉路上也不得安息。”又谓妇人道:“你和骆非虽为姐弟,但也应该学会兄友弟恭,互敬互爱的处事之道。”
骆非感激而泣。
于谦继续道:“依遗嘱所言,家私田产确实归骆非所有。不过本官希望日后姐姐和姐夫有困之时,骆非也要出手相助,不能坐视不理!”骆非连连称是。
于谦乃念姐姐抚孤有功,略作权衡,改将三成遗产判给她,而骆非本人取其余七成。三人再次拜谢,一同离去。围观的人无不对于谦断案英明而拍手叫好。
于谦将南阳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时时、处处以德服人,唐瑀不禁叹道:于谦与赵宝棠真是天壤之别。他一时感触,又想起了邹玉华,还有那串玛瑙项链,自忖道:于谦乃朝中官员,对邹氏一族的灭门惨案,应该有所听闻。借助他的力量,或许能弄清楚这桩惨案的来龙去脉,玉华也不用死得不明不白。情不自禁地,唐瑀紧紧握住拳头。
某日,李凡匆匆忙忙地来找唐瑀。原来他听闻密县县令赵宝棠一家上下于一夜之间全部被杀。唐瑀为此惊讶不已。李凡道:“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唐瑀追问:“莫非大哥知道赵宝棠的死因?”
李凡答道:“我也是从于大人那里得知的。”他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把赵宝棠身死的经过一一告诉唐瑀。
这赵宝棠与南阳知府陈文桂曾经有过一段同窗之谊。尽管陈文桂比赵宝棠年长,但两人却是同一年参加考试的,并且后来都当了官。可赵宝棠不服陈文桂能官至知府,而自己则是芝麻县令,于是心生妒忌。后来他从李凡口中得知南阳城出了事,便修书一封托李凡带去给陈文桂。信中内容,言及赵宝棠已知道南阳城爆发瘟疫之事,而且语带讥讽,把陈文桂奚落了一番。赵宝棠又趁机敲诈陈文桂白银五百两,美其名曰“保密钱”。陈文桂恼羞成怒,派人假意送钱到赵宝棠府上,当晚将其一家大小尽皆杀戮。赵宝棠贪财不成,反过来还丢了性命。其实明代官场黑暗如斯者,恒河沙数也,只是唐瑀涉世未深,一时才为这件惨案有所叹谓。
于谦每天早上都要对士兵们进操练。某日唐瑀路过,见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不得不佩服于谦纪律严明,对部下管治有方。中间休息时分,于谦见唐瑀来了,笑着问道:“唐大夫对刀剑、布阵之事也感兴趣?”
唐瑀惭愧地说道:“唐某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连刀都拿不起来。虽然想学,但有心无力。”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不自觉地低下来。他每每想起邹玉华的死,就无法不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深深自责。
于谦道:“练武是很有益的,从小处看可以强身健体,从大处看可以保卫国家。如果唐大夫不嫌弃,以后每日操练,你也可以来跟着学。我会让石亨指点你一下。”
唐瑀求之不得,马上拜谢于谦。自此,唐瑀每天跟着士兵们练习兵器和骑射,逐渐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本领。
于谦得知李凡有一身好武艺,心中十分赏识,遂向李凡提出,希望他日后跟从自己。李凡自认识于谦后,知道于谦为人率直,刚正不阿,早就有相投之心。如今于谦主动提出,立即就叩谢于谦的知遇之恩,决心以后追随于谦。两人惺惺相惜,很快就建立了深厚主仆之谊。
一天,南阳城外来了一列长长的车队。守城士兵问之,原来是京城某富商知道南阳水灾之事,所以主动赠送粮食二十车,以作赈灾之用。于谦大喜,速请恭迎。这长长的车队巡过市集,百姓知道里面是派发给自己的粮食,个个兴高采烈,大声高呼。整个街道上挤满了人,这是南阳各地自灾后从未有过的熙攘场面。
第二天,知府衙门外开始派发大米,人人有份,每人五斗,十六岁以下孩童减半。顿时府衙外门庭若市。唐瑀见场面轰动,自己也来凑凑热闹。这派米的人都是家丁的打扮,一直不见这个赠送粮食的富商出现。这帮家丁手脚不甚利索,发了半天,后面还是长长的人龙。忽然,拥挤人群之中拉开一道口子,一台轿子向派米这边徐徐走来。这轿子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的,装饰得美伦美奂。除了抬轿的四个家丁外,还有一个年纪十多岁的漂亮丫鬟相伴在旁。这一股贵气把排队拿米的人们给吸引住,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轿子走过,和刚才的人声鼎沸相比,现在安静了许多,只听得人们“啧啧”的议论声。
轿子在派米处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位二十岁光景的姑娘。
“哗——”这在场的人们不禁呼叫起来。这位姑娘真是美极了。她先婉约地从轿子里缓着步子走出来,一抬头,就向在场的人们展现出一双大如枣、深如潭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照人,阳光投在眼波之上,立即熠熠生晖。她的鼻梁高挑而笔直,唇线圆润秀美,好像是技艺高超的丹青匠细心勾勒出来似的。她的脸颊没有涂上厚厚的脂粉,所以肤色中自带的红润让人看得一清二楚。额前卷曲的刘海儿,从耳后自然垂下的秀发,再加上尖尖的下巴,一切反映在她脸上的,无不是一种清新脱俗,泾渭分明的美丽。她头上插着一枝钗,上面有一只金色的小蝴蝶。这枝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所以人们猜测她可能是富商家的小姐。她对在场的人嫣然一笑,立刻又迎来一阵哗声。
唐瑀看得入神,不禁叹道:“这哪是凡间的女子啊!”
这姑娘看了看堆放着的大米,问旁边的家丁道:“怎么只派了这么少?”家丁回答说他们人手不够。姑娘把刚才抬轿的人以及贴身丫鬟唤来一同帮忙。没过多久,竟然连这姑娘也捋起衣袖帮忙派起米来。这姑娘衣袖之下露出雪白的手臂,引得在场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议论道:“怎么这家姑娘这么不识礼仪,真是丢脸啊,亏她还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这姑娘的动作真是越来越离谱,额上有汗竟然用衣衫去擦而不用手绢。唐瑀看了连连摇头,心里觉得十分好笑。但看着看着,他发现这姑娘好像完全听不到旁边的人在议论她的不是。而她,脸上毫无尴尬之色,就只是陶醉在派米时的那种快乐,示人一副依然故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的手用力地擦拭从额头上发端处渗出来的汗,不小心手臂碰到了的发髻,发髻上的金钗被她弄得有点松动,掉到地上了,可她竟懵然不知。姑娘和家丁的脚左右挪动,又把地上的金钗踢到别处去。唐瑀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俯下身去捡地上的金钗。旁边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只顾着等派米。很快,这小偷捡起东西便悄悄溜走。唐瑀紧紧盯着此人不放,偷偷跟在他背后。
走了一会儿,小偷也发现了唐瑀在跟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逃跑。唐瑀哪里肯放过他,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越走越远,不觉间已经离开了市集,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唐瑀早就气喘如牛,却还硬拖着步子往前走。小偷没料到唐瑀有这般韧劲,追了他半个时辰。他在唐瑀前方大约一百步远时,突然往路旁一跃,窜进两边的树丛中去。疲惫不堪的唐瑀来不及看清楚小偷的去向,小偷就一下子不见了。他感到十分失落——自己追得那么辛苦,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就决定到小河岸边歇一下,顺便喝点水。
唐瑀的喉咙干得要命,一来到河边,就用手舀起河水大口大口喝起来。他实在太喝了,恨不得把整条河的水都喝干。
“哎——”,喝了一肚子水的唐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平躺在地上,心里暗暗怪责自己没用,连个小偷都抓不住。就在这牢骚正盛的时分,忽然从远处传来“噼啪”一声闷响,不一会儿,刚才销声匿迹的小偷竟然从树丛里飞窜而出,向着唐瑀这边直奔而来。
唐瑀立时精神一振,惊喜万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可这小偷的神色煞是古怪,一见面前有条河就奋不顾身跳动入水中,过了半晌又从水里冒出头来大喊救命。唐瑀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偷倒是滑稽,自己不懂水性,又争着跳河去。他看着看着,见这小偷在水里浮一阵沉一阵,于心不忍之下,脱去外衣跳进河里救人。
这河水不急,唐瑀轻易就把小偷从水里拉了上来,找一块大石头,将小偷的身子俯卧在上面。很快地,小偷便“呱啦呱啦”地把呛进肚子里的水吐了出来。
唐瑀从小偷的怀里摸了一下,谢天谢地,幸好那枝钗还在他的衣服处,没有掉进河里。唐瑀又看见他的脸上有几处肿了起来,显然是虫子咬伤,连忙推醒小偷,问道:“喂,你没事吧?”
小偷缓缓地睁开眼睛,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谁知一碰到伤口就大哭大叫起来。唐瑀道:“哎,你哭什么叫什么?刚刚才害我追你大半天,差点断气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小偷完全没有理会唐瑀的话,一味号啕大叫:“痛死我啦!痛死我啦!”
“哎,我说嘛,你也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好让我救你一把呗!”
小偷听见“救”字,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事情的经过。原来这小偷窜进树丛里,立刻找了一棵树爬了上去,自以为唐瑀找不着自己。洋洋得意之时,树枝突然断裂,小偷从树上摔了下来。哪知道这树上搭着的一个蜂窝也一同掉下来,蜂窝里的蜜蜂一涌而出,对着他乱叮乱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唐瑀道:“如果你不是贪心,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怪你自己。”小偷摸一摸自己的胸口,见金钗不见了,喝唐瑀道:“快把东西还我!”
唐瑀“嗖”的一声站起来,骂道:“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你的,你还赖什么?”说完转身就走。小偷见唐瑀不理自己,连忙哀求唐瑀治一治他的伤。唐瑀道:“好!但金钗得交由我带走。”小偷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唐瑀遂带小偷回到蜂窝掉下来的地方,见地上还淌着些蜂蜜,就用拿手指蘸起一点,轻轻涂地小偷的脸上。过了一会儿,小偷觉得没那么疼了。唐瑀道:“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不要再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他摸摸自己的口袋,见金钗确实到手了,兴致勃勃地离开。
唐瑀心里很快活,今天自己做了件好事。他想起先前见的那位姑娘,一下子整个人陶醉在她的美貌之中,走路的时候还不时自言自语道:“真是个仙女啊!”他带着金钗回到派米的地方,见那十来二十车的米已经派完,排队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唐瑀一眼认出那个漂亮丫鬟,连忙叫住她。那丫鬟愣了一下,问道:“公子,你是谁啊?我好像不认识你!”
唐瑀道:“刚才帮忙派米的那位姑娘是你家小姐吧。我有事想见她,麻烦代为通传。”
“哈?”丫鬟突然叫了一声,似笑非笑。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唐瑀,轻蔑地说道:“我说公子啊,你还是回去吧。这一年到尾想约我家小姐的人比牛毛还多。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吧。我家小姐不会见你的!”
唐瑀气了,心想:这个丫头说话竟然如此尖酸刻薄。他压住自己的情绪,彬彬有礼道:“这位姑娘,在下姓唐,确实有重要的物件要交给你家小姐,我不是白撞的!”唐瑀从怀里取出金钗给丫鬟看。那丫鬟眼前一亮,连忙道:“公子请稍等,我现在马上告诉小姐!”
唐瑀心满意足地站立着,脑海里重新浮现出那位姑娘姣好的面容,想到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她,嘴角不知不觉地挂起一丝笑容。
一会儿,这位让唐瑀期待已久的美丽姑娘,终于在丫鬟的伴随下盈盈走来。这姑娘本来已经上了轿子,听说有人把今早丢失的金钗送回,才下了轿子来看看怎么回事。唐瑀微笑道:“姑娘有礼。在下唐瑀,今天早上姑娘派米时丢失了一枝金钗,请姑娘看看是不是这枝?”
姑娘看见唐瑀一派书生气息,又笑面迎人,连忙以笑回敬,道:“今天早上我丢失的,正是这枝金钗!不知道公子在哪里找到的?”
唐瑀一下子心都醉了:这姑娘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再配上清新脱俗的笑容,简直是一朵绽放的鲜花。
“喂,你看够了没有?我家小姐给你说话,你怎么一声不吭,一点礼貌都没有?”
丫鬟的话把唐瑀从白日梦里叫醒了。唐瑀知道自己失仪,脸一下子通红了,低声说道:“我……这枝钗……是从小偷……”
“哦!原来是你偷的。小姐,我们现在就报官!”丫鬟一把抢过唐瑀的话大声说道。
“顾玥,不得无礼。”姑娘冲着丫鬟嗔目而视,道,“这位公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偷东西的人,况且哪有偷完人家东西又自动送上门还给人家的?”
姑娘的话给唐瑀解了围,唐瑀才连连说道:“是啊,是啊!这钗不是在下偷的。是今早一个小偷,看见姑娘专心派米,金钗掉在地上也没发现,就偷偷捡了逃跑。后来让我逮住了,钗就落到我手上,然后就交还给姑娘你了。”说完,把金钗递给姑娘。
姑娘忍不住大声笑起来,那样子真的不像大家闺秀。因为大家闺秀笑起来都用手轻轻捂住嘴巴,而且会尽力控制住笑声。这姑娘越笑越厉害,整个身子都弯下来,最后简直蹲在地上。这弄得唐瑀不知所措,急切问道:“姑娘,在下说错什么话了?”
这一回连那丫鬟顾玥也笑起来。姑娘强忍住笑,问道:“公子怎么逮住那个小偷的,你连正面看着我都不敢,你还能抓小偷?”唐瑀被这冷嘲热讽气得一挥衣袖,转身而去。
那姑娘马上叫住他道:“哎,怎么着?生气啦?”唐瑀不予理会,继续向前走。
“哎,我还没多谢你呢!走那么急干什么?”那姑娘从唐瑀背后大声叫道。
唐瑀转身忿然道:“请恕在下直言。姑娘外表端庄大方,可内里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今早当众舒肩捋袖,粗手大脚,刚才又蹲在地上捧腹而笑,什么姑娘家的仪态都让你丢尽了。依在下看来,姑娘一点教养都没有。”
姑娘听了唐瑀的话,秀眉顿时向上挑起,径直走到唐瑀面前,诘问道:“那我倒想知道,怎么样才叫做有仪态,怎么样才叫做有教养?我家那几个派米的家丁,做事笨手笨脚的,一个大汉子,分米时的手势活像观音菩萨的莲花手,还比不上本小姐来得干净利索。他们这样是不是就叫做有仪态?我看唐公子像个读书人,读书人自然会觉得,姑娘家要有事无事也皱皱眉头,或者拿个扇子遮住嘴巴,走路左扭右拧,满一副邯郸学步的样子,才叫做仪态万千,饶有风情吧。本小姐最讨厌这些东施效颦的人,简直是臭美!”
“强词夺理!”唐瑀把视线转到一边去,不看着她。
“不过,你倒是我见过的公子哥儿中,脸皮最薄的哟!”姑娘放下挑起的秀眉,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望着唐瑀,道,“我想公子一定读过很多书,是吧?多读书是好,可千万不要变得太迂腐,瞧你连说话都文绉绉的。”说完,她把笑脸伸到唐瑀面前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过身,与丫鬟扬长而去。唐瑀呆呆地站在那里,有一肚子的气却无从发泄。这姑娘走了几步,回头笑着对唐瑀叫道:“你嘛,如果不是太书生气的话,人其实也挺好的,最起码拾金不昧嘛!谢谢你帮我找回那枝钗!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唐瑀听了差点昏过去。他今天追了大半天小偷,然后又被这个怪里怪哉的姑娘折腾得无所适从。他觉得又累又饿,找了一个小店坐下叫点东西吃。
这店子虽小,却坐满了客人。唐瑀细心倾听,原来他们都在讨论今天早上派米的事。
有个满面胡渣的汉子道:“哗,那妞的手滑溜溜的,白花花的,如果能让我舔一下就好了。”
另一个骨瘦嶙峋的人道:“你们只是睁着眼睛看。我嘛,拿米的时候还碰了一下呢!”
“啊?碰到什么地方了?”众人一片哗然,连忙追问那个瘦鬼。瘦鬼呷了一口茶,慢慢说道:“就在她的玉手把米舀进来的时候,我碰了一下她的衣袖嘛!”
“去你奶奶的!瞎掰!”其余的人接着向瘦鬼投来一片嘘声。
瘦鬼不服气地说:“我呸,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起码我碰过她的衣袖嘛。她的衣服是用上等的布料做的,滑滑的,手感好极了。就像她的皮肤一样……”他陶醉地闭上眼睛痴想着。众人不理会他,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唐瑀觉得这伙人无耻下流,一时气愤,把拳狠狠地敲在桌面上。
“啪——”众人相继望向唐瑀这边来。唐瑀傻笑道:“没事!没事!”可心里却想:如果我是这姑娘,脸真不知道要往哪儿搁。
却说唐瑀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店外传来了一片喧哗声。他跑到门外一看,原来一马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在人群之中乱奔。而另一边,一顶华丽的轿子正向马这边行来。唐瑀一眼就看出这正是那富家小姐的轿子。抬轿的几个家丁一看见这匹疯马狂奔而来,吓得扔下轿子就往旁边逃窜。
陪伴在旁的丫鬟疾声叫道:“小姐,快出来啦。有危险啊!”
那姑娘懵然不知地从轿子里走出来,一看见马向自己奔来,吓得大声疾呼。
唐瑀因为跟随于谦操练过骑射,所以冷静地等马快要从自己身边经过时,迅速抓住缰绳纵身跃上马背,拉住马头不让它继续往前跑。那马被人扯住脖子,狂嘶一声,使劲想把唐瑀拽下马。唐瑀知道和马硬比劲头是不理智的。他不停地变换身体的重心,把马的蛮力化解掉。那姑娘见有人掣住马,心情才稍微平复一些。但这匹马还在不停地嘶叫,她有些害怕,往远一点的地方躲开。
只见这匹疯马前一踢,后一踹,头一会儿向左拧,一会儿又向右拽。如是者十几个来回,终于筋疲力尽,动作放缓下来,最后乖乖地让唐瑀制服。
唐瑀用手轻轻抚着马背,缰绳稍稍放松了点。他示意让远处的人让开一条路让他过。人们立即往路的两边靠。那姑娘和丫鬟站在路边,待唐瑀行近时,双手握住拳头叫道:“哦,原来是你啊!”唐瑀向她投去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继续骑马前行。姑娘的脸皮往中间一挤,生气地嘟囔着:“哼!臭美!”
忽然,唐瑀座下的马又来一声长嘶,吓得两边的路人直打哆嗦,姑娘身边刚好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着,身子一软,行将摔倒在地。姑娘连忙伸出手去扶老人。她的脚刚向前迈出一步,正好踩到一个刚才混乱时散落在地上的柿子。她失了平衡,整个人身体向后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老人没有被她扶稳,身子也前倾倒地,脸恰恰搭在姑娘的肚皮上。周围的人看到此情此景,个个笑翻了天。几个把身子挨在食店门边,一直在看热闹的大汉子笑得站不稳脚,接二连三摔在地上,竟然还不停地嬉笑着说道:“我的妈呀,我也要做那个老头啊!”
姑娘的脸比晚霞还红,她迅速爬起来,冲着周围嚷道:“笑什么笑,有啥子好看的?”人们听了,笑得更厉害。有几个小流氓逗那姑娘道:“小美人,没有摔着吧?要不要老哥我扶你一把呀?”说完,还真的做出扶的动作,向她走过来。
“滚开,别过来!”姑娘大声嚷道。小流氓见她动气了,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翘起嘴脸道:“呵呵,干吗发火呢,大家闹着玩嘛!”周围又一阵哄笑。姑娘的嘴开始扁了起来,眼睛也渐渐红了。她忍住哭泣,没有理会周围的人,而是俯下身去看看昏倒在地上的老人,推搡他问道:“老伯伯,你没事吧?”
老人脸色发青,眼睛一直眯着,没有答她的话。丫鬟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姑娘吸了一下鼻子,又用手擦擦眼泪,回答道:“别管那么多,先找大夫救救这老伯伯吧!”她向旁边叫道:“来人啊!”她随行的几个家丁早在刚才混乱的时候逃之夭夭了,如果只剩下她和丫鬟两个柔弱的女孩子孤立无援。
唐瑀看到这里,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想:这姑娘虽然刁蛮任性,可现在看来心地还是不错的,自己还是帮帮她吧。于是唐瑀找了一根柱子把马绑好,然后走到姑娘身边。他努力地不去想起刚才的事,改用温柔语气问道:“姑娘,我可以帮你看看这位老伯伯。我是大夫!”
姑娘抬起头,见唐瑀不是来和自己吵架,好奇之下,眼睛就眨巴眨巴望着唐瑀不说话。
唐瑀先用手指摁住老人的人中,过了一下,老人慢慢睁开眼睛。
“嘿嘿,他醒了,他醒了!”姑娘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脸上立刻挂上笑容,向丫鬟顾玥投以喜悦的颜色。顾玥也拍手叫好,道:“真神奇啊!大夫你真厉害!”
唐瑀道:“老伯伯只是受惊过度而暂时昏过去,扶他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正说着,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急忙而至。原来他们都是于谦的从人,当中一人的坐骑突然发狂,咬断缰绳从马厩里逃了出来。他们知道唐瑀已经把马制服,连忙向唐瑀致谢。唐瑀道:“几位大哥,麻烦你们带这位老伯伯回他的住处。刚才他受惊晕倒,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但需要好好休息。有劳几位,唐某先在此谢过。”
于是,这几人便牵起马,带着老人离开了。周围的人见热闹看完了,也渐渐散去。
唐瑀回头,看见这姑娘丫鬟二人愣愣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害羞。姑娘不哭了,而是笑着开口道:“哎呀,看不出你原来是大夫,还挺有正义感的!”
唐瑀勉强赔笑。
“我都说了,你是个好人。刚才就像个男儿样了,不再是一个迂腐的文弱小生。”这姑娘一边说一边在唐瑀面前走来走去。唐瑀被这姑娘搞得心烦,怎么这丫头活像湿了水的面粉沾在头发上一样,不扯不来不舒服,扯了又扯不干净。他匆匆说了句“告辞了”,转身就走。
“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呀?”她清亮的声音从唐瑀背后传来。
唐瑀脚步止住了,慢慢回过头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回头看这个淘气的姑娘。
“顾玥告诉我你姓唐!先前我可能说话气着你了,你不要生气啦!我向你赔礼道歉。”
唐瑀吸了一口气,从容道:“姑娘,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很无聊!”
姑娘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发,低着头小声道:“是吗?”
唐瑀见姑娘迟迟不语,转身又走。姑娘从后面喊道:“唐大夫,我叫丁溪,家在京城。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唐瑀回过头,见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头上的金钗,以及上面那只精致的小蝴蝶,一切都很美!
正所谓:
尚有阑干气未消,纤腰阔步亦生娇。
思君自会临星汉,寄语何须搭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