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回:丁溪恃才巧应答,唐瑀施计妙请辞(1 / 1)
第九回:丁溪恃才巧应答,唐瑀施计妙请辞
阳春三月绽桃花,金器铿锵响谢家。
铁剑阴柔原有劲,娟颜剔透本无瑕。
多情瑶母歌姬满,守义干将配莫邪。
暂且香闺留妾意,英雄立业趁韶华。
院落深处,若干株桃花正乘着春意开得异常烂漫。听着铿锵有力的金器碰撞之声,便见一男一女尔来我往在切磋剑艺。偶尔剑刃掠过,强烈的剑气将两边花瓣掀起,从半空中慢慢飘散落下,俨如一场纷纷扬扬的红雪。
舞剑的二人,正是石亨和于岚。于岚、于冕姐弟俩自小习武,擅长刀剑。石亨血气方刚,劲力在于岚之上,所以处处让着她。可顾得着于岚就顾不了旁边的桃花。才不到一眨眼功夫,花瓣落得满地皆是。
“石大哥,停一下好吗?”于岚谓石亨道。
石亨收住剑,以为于岚力气不佳,紧张问道:“岚儿,你没事吧?”
于岚轻轻地摇摇头说:“不,我没事。咱们还是不要比剑了。瞧,院子里的桃花开得这么漂亮,我们俩在这儿舞剑,把好端端的满丫子花瓣都打落了。”
“是啊!今年春天来得早,而且比往年都要暖和,所以桃花也开得特别漂亮!我可要做个‘惜花’之人啊”。石亨说完,朝着于岚送去一个温柔的眼神。于岚看见石亨在说自己,脸上泛起红晕,难为情地把身子转过去背着石亨。
石亨轻轻走到于岚背后,把她头顶上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来。于岚两只手紧紧拉着耳边垂下的头发,情不自禁地偷笑起来。
正好于谦和董氏从大院门口走过。董氏看见石亨和于岚两个在甜言蜜语,赶快拉住于谦道:“廷益,不要打扰他俩。”于谦抚着董氏手腕说道:“哎呀,我的夫人。难道你觉得我连这点小事都不懂嘛!我看,石亨和岚儿情投意合,而石亨又是难得的人材,我看岚儿的归宿,咱们不用担心了。”
就这样,于谦和董氏悄悄地离开院子,让石亨和于岚好好地谈一会儿,叙一叙分别后各自的事情。
一天,唐瑀前往京城里的一家药铺,要药铺派人往宫中送一些药材去。途中经过一堵高墙,里面传出阵阵悠扬的琴声。这琴声优雅极致,唐瑀虽然不懂音乐,但也被这悦耳的乐音吸引住。过了一会儿,竟然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也和唐瑀一样,在这高墙边停下脚步倾听琴声。这些书生个个都衣冠整洁。尽管春天已经来到,但京城里吹得风还是或多或少夹着一点寒气。只见这些书生手里都拿着一把纸扇在轻轻地摇着,摆出一副文雅雍雍的样子,唐瑀看着觉得好不别扭。其中一个书生眼睛不觉间瞄上唐瑀,看见唐瑀身穿太医院的官服,便问道:“这位大夫也对音律感兴趣?”
唐瑀摇头回答:“在下不懂音律,只是琴声实在悦耳,想多听一会儿罢了。敢问这位大哥,这墙内的人家是谁,看这堵墙这么高,想必住的一定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
书生听了唐瑀的话,知道唐瑀是刚从别的地方来的,便向他解释道:“这位大夫有所不知。这高墙里住的可是京城里的大富豪丁长风啊!”
“丁长风?”
“不错。这丁长风本来就是个商人,常常到边关外做毛皮买卖,渐渐就发了大财。这京城里没有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另一个书生插话道:“他家的排场可夸张了。就连一个婢女身上穿的布料,都要比朝廷大官官服上的布料要名贵。他家里的筷子都用象牙做的,还请了各地雕刻大师,将历朝书法大家的书迹刻在筷子杆上。每一双上面的书迹都不相同。”
“对啊对啊!”第三个书生也呼叫着说道:“有一双筷子上面刻的是王献之《鸭头丸》的书迹。据说由于原书迹共有两行,如果分开两根筷子刻字,就会破坏其中的章法,故请了一位技艺超群的刻匠,在这么窄的一根筷子上同时刻上两行字,两根都这样刻。而且描摹极其精致,与王献之原迹丝毫不爽。”
唐瑀听得口瞪目呆。这书生又继续说道:“丁长风曾经出钱请全京城最有名的老师,教他的女儿读书习字,抚琴作画。你听到的琴声就是丁家小姐弹奏的。这里是丁家府邸中一个书斋的后墙。书斋是丁家小姐读书抚琴的地方。起初这墙并没有那么现在高。可因为丁家小姐长得美如天仙,走过的人会听见琴声而爬上墙头看她。后来丁长风命人将墙筑高,以免别人打扰他女儿读书。现在这墙高得要四五个人搭肩踩背才能爬得上墙头,谁有这个本事?不过,往来这里停下来听琴的人,却从来没有少过。”
唐瑀到了京城以后,还没有真真正正游逛过。以前住在密县城,见过的有钱人家没有哪个排场可以和这姓丁的相比。或者京城就是京城,与其它星斗小镇放在一起,相形见绌绝对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书生们个个听琴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唐瑀没有兴趣继续贪图这份雅兴,悄悄地离开。
两天后,正是元宵佳节。整个北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当天晚上,城中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除了形状各异以外,花灯上所题的字和画都别具一格。说到画工,不得不佩服制作花灯的人,上面所画的有飞禽走兽,有花树虫草,有山水日月,还有许许多多上古名人的画像。特别引人注目的,应该是题在花灯之上、最为文人雅士青睐的谜语。每年元宵,京城都一定会有各种灯谜会,吸引大批读书人到来。唐瑀对京城充满着好奇,元宵佳节当然要到处走走看热闹。他听说丁长风府上也搞灯谜会,便换一套衣装,弄成一个文人的打扮前往丁府。
到了丁府,唐瑀才知道这富人家的住处有何样的大——光是进门后的前园就有四五十丈长宽,这大小已经远远超过以前赵宝棠的整个衙门。这前园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四处都有鱼池、假山、小桥和亭子。因为要搞灯谜会,到处都挂满了花灯,上面用端秀的字迹,写上一则则灯谜。唐瑀正欲行近细看,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琴声,正是当日在高墙外所听到的。
顺着琴声的来向,唐瑀挤进一堆围观的人当中去。只见一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正端坐琴前,纤纤细指往复拨弄着琴弦。乐声缭绕悠扬,宛转纤柔,虽然没有高山流水般的起伏跌宕,却每一个音都能沁人心脾。唐瑀纵使听不出宫商角徵羽,也能深深为之牵动。弹琴的女子脸颊略略朝下,反倒让唐瑀认出那乌黑细长的睫毛和高挑尖挺的鼻梁。
“丁姑娘——”唐瑀一时兴奋,失声叫了出来。周围的人不约而同转过脸望着唐瑀,可唐瑀没有理会,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弹琴的女子,在等候她的回复。弹琴的女子的头原来伴随着乐曲节奏在略略摇动,一听见唐瑀的叫声,便停止了动作,但手却没有停止拨弦,乐曲也没有因此断续。
唐瑀明明看见,这姑娘发髻上插着的,正是那枝金色的蝴蝶钗。他绝对相信自己没有认错人——这一定是在南阳城给灾民送米的丁姑娘。他拼命地把身子挤到前面。
渐渐地,琴声趋于平复。在旁围观的众文人一同拍手称好。那女子欠身谢过众人,抬起头望见唐瑀,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又迅速把目光撤走,转身离开。唐瑀的心好像被一杯冰水浇在上面,刚才的热情顿时冷却下来。
这时,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走出来向众人问好。唐瑀见这位老人穿着高贵,精神矍铄,说话中气十足。如此气度的人物出现在丁府,不由分说肯定是富豪丁长风。
丁长风对前来丁府赏灯的人道:“方才小女以艰涩的琴音,在大家面前献丑了。现在各位可以尽情地在敝府各园中赏灯。谜虎射中者,赏银十两。”众人听完,随即散开。
大家都急着去赏灯猜谜,恐怕只有唐瑀一个人闷闷不乐,神情沮丧地踱着步,准备离开丁府。他内心思绪烦乱——怎么这京城的人情就如此淡薄,两个多月前还笑容可掬,没想到现在一下子变得形同陌路。
“唉——”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谓道:“人家是腰缠万贯的千金小姐,能够和我萍水相逢,已经是自己的荣幸了,还能奢求些什么呢?”正踌躇间,肩膀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唐瑀转过头一看,见拍自己肩膀的,是一个长相伶俐的姑娘。他认得这位姑娘正是顾玥。
“是你?”唐瑀愕然道。
“不错!你还记得我呀。”顾玥摆动着发髻俏皮地说道。
“怎么会不记得?你说话不分场合,不留情面。量我再大胆再不敢不记得你!”
“哼!?这是什么话来着?亏我还这般殷勤,给小姐做了一回青鸟。恐怕现在这只青鸟要无功而返啰!”顾玥说完,侧着身翘起头,脸上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唐瑀一听着急了,拉住顾玥的衣袖问道:“你家小姐还记得我?她都说了些什么?”
顾玥一手推开唐瑀,道:“去去去,别拉拉扯扯的!”
唐瑀不得已放开手。
“那——她有话要你捎来吗?”
顾玥用挑逗的眼神望了唐瑀半晌,失声笑道:“哈哈哈……算了吧,我不耍你了。这儿有封信,是小姐刚刚写好要我交给你的。好在你没有赌气走了,否则嘛……我不说了!”
唐瑀接过信拆开一看,上面写道:
府中郁闷,可到玉门桥处赏灯。勿误!勿误!
唐瑀正想问清楚细节,谁料顾玥已经不知去向了。
唐瑀的心情有如久雨不开的天空,一下子放了晴,当然是百般的舒坦和畅。他急忙赶到玉门桥。只见桥的两岸到处都挂满了花灯。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接踵摩肩,根本看不清楚她在哪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还不见丁溪的出现,唐瑀又开始心灰意冷。他努力去开脱自己惆怅的心情,走到一盏盏花灯前,去看上面的灯谜。唐瑀读书识字全凭母亲梅氏一手所教,对于猜谜这种文人雅士的爱好,也不至于完全陌生。
有一盏桔黄色的花灯,上面画有一只麒麟。这只麒麟画得笔画精到,神采奕奕。唐瑀暗暗称奇。花灯下面吊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两句话:“一对明月两不残,落在山下左右站”。
旁边一位负责看守花灯、一身书生打扮的人走过来,问唐瑀道:“这位公子扣中此谜了吗?”唐瑀摇头,道:“敢问此谜所扣何物?”
书生答道:“扣一字。”
“哦!多谢!”唐瑀勉强应了一句,继续猜谜。没过多久,唐瑀应声道:“谜底扣一个‘崩’字。”
书生笑道:“恭喜这位公子,你猜中了。”
“那敢问公子是怎样扣中的呢?”一把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唐瑀背后传来。唐瑀一看,竟然就是自己苦苦等候的丁溪。他高兴得不得了,迎上去问道:“丁小姐,不,丁姑娘,你来了!”
丁溪答道:“来是来了。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怎样扣中刚才的谜底。”
唐瑀道:“丁姑娘不要为难我了。这则字谜并不难,恐怕这儿走一趟就只有这个谜我能扣中。‘一对明月两不残’,就是说两个月字并在一起,是‘朋’字;把‘朋’字放在山的下面,就是‘崩’字。不知道唐某说得对不对?”
“不错不错。你说得对,这个谜太简单了,我们去找些难一点的。”丁溪没等唐瑀回答,一手扯住他的衣服向玉门桥对岸走。
“唉,等等!等等!”
丁溪的心早就过了对岸,哪有理会唐瑀。刚才那个书生也在后头喊:“两位,这花灯你们不要了吗?”
就这样,丁溪扯住唐瑀一溜烟地跑到桥对岸,果然这里的花灯款式更多、更漂亮。
“瞧,这儿的不错嘛。”
“丁姑娘,有件事儿想问你。”
丁溪看着唐瑀,很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你这人把人家叫得那么生?别叫‘丁姑娘’了,以后……叫……叫溪儿吧。我嘛,就叫你瑀哥。”
“这个……好吧。”丁溪说话直接,有时让唐瑀觉得不太适应。
“走,咱们射虎去。”丁溪又拉起唐瑀的手。
“什么?射虎?”
丁溪连忙解释道:“就是猜谜嘛!”说完,又一个劲儿地朝四处乱窜。唐瑀一边跟着走,心情十分矛盾:刚才自己见不着人家,内心好不舒服,现在见到了,又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太近了,好像有点别扭。
丁溪走到一盏花灯前,见吊着一则谜语,轻声念道:“东岳、南岳、中岳、北岳。”唐瑀心里也把谜题读了一遍,想不出点子来。丁溪问看管花灯的人,谜底所扣何物。那人答道:“扣一山名。”丁溪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脸蛋儿露出狡黠了笑容,对唐瑀说道:“你扣中了吗?”唐瑀摇了摇头。
丁溪指着谜题,问看管花灯的人道:“扣中了有何奖赏?”
那人回答:“除了取走花灯,另赏银一两。”
“哦,赏一两银子。我家的谜扣中一条赏十两银子呢!”
那人一听丁溪的口气,定神一看,认出是丁家小姐,连忙道:“在下失觉,原来是丁小姐。我们这儿的花灯和谜题是员外郎许大人设的,当然不能和你家府上的相比。”
丁溪道:“话怎么这么说呢?我又没说嫌赏银少,不来你这儿玩。刚才那句话当我没说过,别放在心里头。”她伸出手板,掌心朝上,把手指并起来一齐向上翘了几下,道:“快拿一两银子来。”
那人笑嘻嘻地说道:“丁小姐,你谜底都还没说出来,在下怎么给你银子呢?”
丁溪仰着头“格格格”笑起来。这时,唐瑀已经想到答案了,便上前一步对那人说道:“让我来说谜底吧。五岳中独缺了西岳,即缺了华山,所以谜底是‘少华山’。”
丁溪听了高兴得拍起手来,对看管灯谜那人说道:“瞧,他是我的徒孙。连他都扣中了,那我这个做师傅的还用说吗?”唐瑀见丁溪捉弄自己,想开口争辩,却教丁溪用手捂住嘴巴。
丁溪拿了银子,连花灯都不要,又拉起唐瑀的手转到别处去。看见一盏花灯下的谜底写着:药丸。又问得谜底乃是扣一前人诗句,便用手摸着下巴冥思苦想。唐瑀偷偷地看丁溪的脸,发现原来严肃认真时的她,一样十分秀气可人。
没过多久,丁溪又想到答案了,开口说道:“药丸的味道又辣又苦,难以入口,所以扣合的诗句应该是唐人李绅的‘粒粒皆辛苦’。”旁边本来也站着几个猜谜的人,一听丁溪说出谜底,而且十分贴切,都连连称善。
丁溪神气十足地回头望着唐瑀,道:“瑀哥,你看我才学如何?”
唐瑀马上应道:“溪儿真是冰雪聪明!”他心想:这个混沌姑娘原来还挺有学问的。
丁溪这时赏银和花灯都不要了,急急忙忙又去别的地方猜谜。唐瑀就像一个下人一样,跟着她东走走,西窜窜。可能是因为和自己心仪的人一起,走了好一阵子都不觉得累。而丁溪这里猜一个,那里猜一个,不觉间也猜中了二三十个。最后,丁溪在两盏造工精巧的走马灯前停了下来。
“哗——好漂亮啊。”她从心底里发出惊叹,两只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
“丁小姐,你看上这灯了吗?”旁边看管的人冲着丁溪说道。
丁溪一看,嘴角轻轻地挑了起来,道:“原来是你荣百韬这个赖皮鬼。”
唐瑀打量一下这个荣百韬,衣着与别的文人雅士倒没有什么分别,可就是少了一种文人雅士的儒雅之气。就好像把老虎的皮剥下来披在狐狸身上,狐狸的嘴巴还是往外突出来,怎看也成不了老虎。这附近花灯上挂着的谜语,不少是出自荣百韬的手笔。
荣百韬嘻皮笑脸的说道:“丁小姐,你没看见这灯上没有吊着谜题吗?这灯是招人来看的,不能拿走。”
丁溪撅起嘴巴,不服气地说道:“那你出个谜题,我扣中了就让我拿走这灯。扣不中我倒贴你十两银子,如何?”
荣百韬想了一下,态度一转,答道:“好,若你猜出来,这灯让你拿走便是。”他取来一张红纸,寥寥几笔,一则谜语便写好了,把它悬在花灯下方。旁边逐渐也围了一些人,见荣百韬出了谜题,顿时一片哗声。纸上仅写了两个字:经血。
丁溪面带愠色,质问道:“你这荣百韬,竟敢当众让本小姐难堪?”
荣百韬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道:“刚才你不是神气十足的吗?怎么现在把头缩到壳里去了?”
“好!”丁溪知道如今只可进不可退,退则只会让荣百韬在众人面前耻笑自己一番,便硬着头皮嚷道:“你放马过来。你出的谜题要我扣合什么物事?”
荣百韬不紧不慢地说道:“没别的,就扣一种酒名。”
丁溪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圈儿在想答案。唐瑀劝道:“溪儿,你是女孩子家,还是不要和他胡闹了。这口头上的亏吃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嘘——”丁溪竖起一根食指,“你别打扰我,等我想到答案还愁奚落这个无赖不成?”唐瑀劝服不了她,只好自己也帮忙想想。可还不到一眨眼功夫,丁溪就挺起胸脯自信地说道:“荣百韬,这种下三流、一点水平都没有谜语能难住本小姐?没门!”
荣百韬答道:“那丁小姐扣中谜底了不是?”
“这当然!”丁溪转过身来回踱着步子,脸却是朝着周围的人,像是和他们在解释。
“行经乃女子私事,而血是红色的。‘经血’作谜面,扣合的谜底正是‘女儿红’。”
众人听毕,无不高呼叫绝。唐瑀一拍脑袋,自语道:“怎么这么简单,我却想不到呢?”
丁溪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对着唐瑀甜滋滋地笑着,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荣百韬见羞辱丁溪不成,又心生一计。他指着另一盏走马灯道:“我再出一谜,如果你再扣中,不单这顶花灯让你取走,我再向姑奶奶你磕三个响头。”
丁溪立刻应道:“我才不怕你呢!尽管出你的谜,我正等着你磕头。”
荣百韬再取一张红纸,写下谜面,向众人示之。上书:一宿嫖十妓。
“这谜扣一味药材,有本事使出来让大家看看!”
丁溪心想:这个无赖,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连出个谜题,都净是用些不干不净的字眼。可药材方面,自己了解甚少,怎么办呢?这回轮到唐瑀得心应手了。他对多种药材的名称、药性、用量早就了如指掌。仅沉思片刻,就知道谜底是什么。他趁大家不为意时,迅速在丁溪耳边轻声说出答案。丁溪一脸茫然,将信将疑。唐瑀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丁溪只好缓缓说道:“呃……这个谜语虽然有点难,可……还是难不到本小姐的。依我看,谜底应该是‘射干’。”
众人听毕,先是一阵沉默,没过一会儿竟然接二连三地哄堂大笑起来。就连唐瑀也忍耐不住,跟着笑起来。丁溪犯了傻,拉着唐瑀贴近他耳边问道:“这个谜是怎样猜的?为什么谜底是‘射干’?”
唐瑀强忍住笑,在丁溪腮边小声嘀咕几句。丁溪的脸“刷”地红起来,小手用力拍打唐瑀的肩部,娇嗔地说道:“好你个唐瑀,竟然和这荣百韬一样无耻下流!”
唐瑀像哑巴吃了黄连,有苦却说不出来,只怕这么一说,荣百韬便知道谜不是丁溪扣中的,唯有忍气吞声让丁溪胡闹一下。但实际上荣百韬没有听见丁溪的话,他把花灯取下来交给丁溪,自己挽起下襟准备下跪磕头。丁溪连忙拉起他,说道:“慢着慢着。花灯我是要定的,可下跪磕头嘛,我看算了吧。我可不像你那样,喜欢让人家当众出丑,以后别说过头的话就是了。”
听了丁溪的话,荣百韬更加羞愧不已。
逛了一个晚上,丁溪唯独拿了最后这两盏走马灯。她一边走一边摆弄着走马灯,时而看看左手拿的,时而又看看右手拿的,总之没有停歇过。直到走累了,才找个亭子坐下休息。而唐瑀就只有屁颠屁颠在后头不停跟随的份儿。
“瑀哥,咱们今晚最开心的,莫过于刚才杀了那荣赖子一脖子血,叫他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丁溪放下走马灯,用摊平的手掌做出一个砍头的动作。唐瑀没有说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丁溪。
丁溪嘟起嘴巴说道:“你呀,眼睛别这样死死地盯住一个姑娘家,人家会害羞的。”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把衣服的下襟拧了又拧。
唐瑀道:“溪儿,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姑娘。”
丁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问道:“怎么个有趣法?说来听听!”
“起初,我以为你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淘气捣鬼的富家小姐。当你沉迷于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时,就什么都忘了,甚至连姑娘家应有的礼节和仪态都没有。可是在南阳城的时候,你宁可别人笑话,都坚持要顾料好那位晕倒的老伯伯。这说明你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你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就连肚子里有几条虫都倒出来给人家看清楚。可当我知道你通晓音律、饱读诗书后,又突然觉得你不是一个混混沌沌的丫头,说起道理来还会引经据典。总之,你是一个有趣的姑娘。”
其实唐瑀在说话的时候,丁溪一直在偷笑,嘴巴里还不时跟着唐瑀念道“心地善良……通晓音律……饱读诗书”等称赞自己的词儿。等唐瑀说完,丁溪慢慢地把刚才的笑容收起来,装得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瑀哥啊,你觉得我好像做人挺开心的。其实呀,我平时的生活,可真是憋死人的!”她说的那个“可”字,语气特别的重,使得唐瑀急想问个究竟:“如何憋死人来着?”
丁溪道:“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他认为要把世间上所有的优点都加在我身上。我才四岁,就出高价请各地的名师教我读书习字,画画弹琴。十岁时又找来京城出名的弈手教我下棋。十三岁时又说姑娘家要学些针线刺绣的活儿,结果找来作坊的人教我刺绣。我天天都得憋在家里,除了干上面的活儿,什么都不许干。直到最近两年,他才有时勉强放我出来溜达溜达,却时时叫顾玥看着我不许我到处乱跑。还好,顾玥什么都依我的。我娘的老家就在南阳。南阳闹水灾了,爹就叫人送些粮食去赈灾。我闹了他几天,他才让我跟着去一趟。那一段是我长这么大了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光。”
唐瑀感叹道:“看来当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还真不容易。”
“那当然!我根本不喜欢那些一整天摇头摆尾的读书人,觉得他们难看死了。一张嘴就是‘之乎者也孔子曰’,人活着就应该开开心心,整天钻到书堆里,学了东西又不会用,就只管在那些不识字的人面前卖弄。这种人就叫做‘腐儒’!所以一开始在南阳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丁溪的话说了一半又吞到肚子里去。
“怎么啦?”
丁溪这才把话像磨子里的米浆一样,一点一点地挤出来:“我……真的……有点……讨厌你!”
“哦!”唐瑀像明白了很深奥的道理似的,点着头说道。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那些‘腐儒’,你是个大夫,有一颗悬壶济世的热心。要不,我才不理睬你呢!”
“那我是大夫又怎么样?”
丁溪道:“听我爹说,我的命是一位心肠很好的大夫所救的。没有他也就没有我。我觉得天下的大夫都是好人!”她把爹告诉自己的出生经历像讲故事似的告与唐瑀。唐瑀一边听着,心一边在想:溪儿真是个懵懂无知的姑娘,像申琰父子俩也能算是好人吗?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亭子里聊了一个多时辰,竟然谁也不想离开。唐瑀见时候不早了,才劝丁溪早点回府。唐瑀送丁溪快回到丁府时,见一众家丁在四下找寻,知道是丁长风不见了女儿,正在派人到处去找。丁溪知道自己闯了祸,忙对唐瑀说道:“爹来找我了,我得马上回去。”说完扬手而去。
“溪儿!”唐瑀追上去问道:“我们还能见面吗?”
丁溪笑眯眯地说:“怎么着,喜欢上我了不?”还没等唐瑀回答,她马上接着说道:“顾玥虽然是我贴身丫鬟,但也是府上的半个管家。她天天都出外为府中添置物事。有什么事,可以托她捎个口信给我。”
唐瑀也道:“我现在在太医院里谋了份差事……”丁溪见时间紧迫,不等唐瑀把话说完,转身就走。望着她纤纤的背影,唐瑀才发现丁溪已经三番四次地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他喜欢上了这个俏皮的姑娘。
此后,顾玥真的成了两人的青鸟,往来给他们捎信。而唐瑀一旦外出办事,一定会到丁府的高墙边,听听里面有没有传出悠扬的琴声。
三月,丞相杨士奇突然病情恶化,危在旦夕。于谦赶到时,杨士奇已经不能说话了,只用眼睛凝视着于谦。于谦会其意,安慰道:“老师放心,您交托的事情我一定为你办妥。”杨士奇听罢,慢慢地闭上眼睛,终于咽气了。
于谦按照杨士奇遗言,丧事一切从简,仅在府中设置灵堂,让亲朋好友前来致祭。
忽一日,灵堂外有一人说要求见于谦。于谦请入,见此人一身道士打扮,手持占卜算命的行当,心感奇怪,便问道:“道长可为丞相生前好友?”
道士摇头回答道:“非也!”
于谦又问:“敢问道长高姓大名,是否也前来致祭杨丞相?”
道士同样是摇摇头,说道:“贫道贱姓薜,名九逢。贫道与杨丞相素昧平生。今天来到这里,拜祭杨丞相乃其次。贫道只是想给于大人批命,且分文不收!”
于谦道:“道长好意,于某心领。只是于某不相信批命之说,所以不想浪费道长你的‘金石良言’。道长还是请回吧。”
道士见于谦拒绝了自己,只好转身离开。他故意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本南阳人,曾受惠于于大人,今天到来是为了感恩图报。”道士突然站住了脚,语气激动地说道:“于大人近有牢狱之灾,大人请保重。”
望着道士渐渐远去的背影,于谦有点莫名其妙。不久,有人受道士所托,捎来一封信给于谦。于谦见是道士送来的,随意收于衣袖之内。
杨士奇仅杨稷一子,杨稷犯事被关押牢中,杨府无孝子守灵。于谦心有不忍,手书一份奏折,其曰:
臣于谦伏首。今丞相杨寓新亡,举丧艰难,乃因其子稷刑事在身,未能左右,诚为憾也。恳望皇上姑念杨寓辅弼三朝有功,特赦遣还其子稷往之守灵。丧期过后,还押刑部定罪。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谦手持奏折入朝,刚好这天英宗并没有早朝,而由司礼监王振主持,工部侍郎王佑协助下代收奏折。只见一位身材短小的大臣向王振作揖行礼,向王振呈上奏折,并将一个木匣子交到旁边的王佑手中。王佑打开盒子目视片刻,大声说道:“侍讲徐珵,敬礼五百两。”另一位面容瘦削的大臣,接着将奏折和一件用纸包好的物件,分别交到王振和王佑手上。王佑拆开封纸,大声说道:“太医院院使陆文盛,汉白玉盘一个。”
于谦认出王佑的模样,心头一震:这个溜须拍马的王佑,果然来了京城才两三个月,就依在王振这个阉贼手下。朝中从此又多一个奸佞小人了。
轮到于谦呈上奏折了。王振见于谦手中除了奏折,什么都没有,心中大为不悦。他压住情绪,收下于谦的奏折。于谦呈递完毕,转身就走。王佑诧然,心想:这个兵部侍郎于谦真是不识抬举!王佑大声说道:“兵部右侍郎于谦,……”,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奏折一本!”旁边众大臣立即一阵哄笑。于谦气愤填胸,一拂衣袖毅然离开。大臣吴瑾见状,暗里为于谦捏一把汗。
王振见于谦在众大臣面前不卖自己的账,气得差点昏过去。兵部尚书徐希道:“于谦胆敢如此狂妄,目中无人!”
都御史王文也附和道:“简直岂有此理!”
王佑连忙劝慰王振道:“公公息怒!于谦不识时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公公不必与之计较,只怕盛怒之下,伤着身体啊!”
王振见王佑给他一个台阶下来,才沉下气说道:“此等鼠辈,咱家又怎么会与他计较呢?不过如此不懂规矩,看来徐大人得好好教导一下你的部下才行哦!”他把视线扫向兵部尚书徐希身上。这徐希与之前附和的王文,都是靠拍王振的马屁才官运亨通,扶摇直上的,见王振诘问自己,当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急忙赔罪道:“徐希办事不力,望公公海量包涵。公公放心,管教于谦一事,徐希定当办妥。”
“哼!”王振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鼻音,拿着收起的奏折离去。王佑立刻命人收拾好刚才收下的礼物,对众大臣道:“各位如果还有奏折,来日再呈。”又向徐希使了一个眼色,便急急忙忙追随王振出去。
王振回府后大发雷霆,乱摔家中器皿,又将于谦所呈奏折撕个粉碎,骂道:“好你个于谦,竟敢在众大臣面前下咱家的面子?”
刚好工部尚书王佑求见,王振这才收起怒火,命人请入。王佑道:“于谦此人生性悍烈,刚愎自用。先前下官曾以一车礼物相赠,想与他交个朋友。谁知他自命清高,不仅不领情,还奚落了下官一番,下官早就恨透了这个于谦。今日一事,竟然连公公也不放在眼里,可见此人他日必是兴风作浪,扰乱朝纲之辈。公公怀有旷世之才,且对幼主有辅弼之功,如今号令朝臣,要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谦这块绊脚石不能不踢开啊!”王振听过王佑的诳言后,心里便萌生了杀于谦的念头。
忽人报有一宫女在外求见,王振请入视之,原来是瑾贵妃的侍婢。王振问侍婢因何而至,侍婢看着旁边的王佑不说话。王佑会其意,马上告辞。侍婢这才从袖间取出一封信,说是瑾贵妃交托带给王振的。
王振拆开信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问侍婢道:“可有请太医看诊?”
侍婢回话:“没有,而且不敢!”
王振又问:“既然有病,如何不看?”
侍婢道:“娘娘所患乃女子私病,难以启齿!”
王振沉思片刻,吩咐侍婢:“你速回去禀告贵妃娘娘,咱家自有定夺,叫她放心!”侍婢应允离开。
王振有弟王拮、王摧二人。王拮有一女名瑾,长有几分姿色,就是脾气太臭,二十七八岁还没嫁人。张太后死后,王振擅自替英宗选妃,虚报王瑾的岁数,借机将她送入宫中,不久又诱骗英宗将她立为贵妃。此时英宗才十五岁,对男女之事尚未通晓,而且英宗也并不喜欢瑾妃。但瑾妃入宫后学会了藏韬隐晦,尤其是对英宗。一有机会就借机亲近,刺探英宗口风。这使她成了王振随时了解皇帝动向以及宫中事态的有力线人。
次日,王振找来太医院院使陆文盛,但又不说明细节,只道是要陆文盛派太医一人入宫为瑾贵妃看病。陆文盛感到奇怪:宫中妃嫔有事,自可禀请太医院派人入宫诊治即可,何故要王振亲自来说呢?这时王振又谓陆文盛,道是派去的人必须平时少说话的。陆文盛领命,自己却把任务推到院判张霁处。没想到这件事同时也传到众太医耳朵里。他们早就知道瑾贵妃的厉害,是个佛口蛇心的人。她对着其他妃嫔就笑口盈盈,可一对着下人或者品位较低的官员,动不动就污言谩骂。于是他们背着唐瑀,到张霁处说唐瑀如何医术精湛,年青有为,办事得力等抬举的话,极力游说张霁派唐瑀入宫诊病。张霁不悉其诈,果然委派了唐瑀。
到了宫中,瑾妃左右忸怩,既不准唐瑀直接用手把脉,也不让唐瑀望其舌苔,问到身体何处不适,更是闪烁其辞。唐瑀多问几句,瑾妃就破口大骂,指责唐瑀无能。
唐瑀见瑾妃大动肝火,脸色却完全没有因怒气而红涨,料想她一定有难言之隐。他知道一名太医给皇族看病,是多么的步履维艰。稍有不慎之处,旋即人头落地。以前经过那么多的风浪,现在又在官场中适应了一段日子,唐瑀逐渐学会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首先要做到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他略为思考片刻,便装出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砰砰砰”地在地上磕着头,失声呼叫道:“贵妃娘娘息怒!贵妃娘娘息怒!下官已经知道贵妃娘娘身体何处患疾,并且已经有了医治的药方。”
瑾妃止住骂声,嚷道:“还不……快快说来!”
唐瑀见瑾妃把短短六个字的一句话,分开两截来说,而且前两个字语气刚强,后面四个字疲软无力,心中大喜,知道瑾妃的病不出自己所料。他声音颤抖地说道:“下……下官……不……不敢讲!”说完,刻意用眼睛看一眼周围的侍婢。
瑾妃的面容有所改观,不再是刚才那副恶狠狠的样子,而是换成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叫众侍婢退下。唐瑀道:“为免下官切脉时玷污贵妃娘娘的玉体,可用纱布隔着。”瑾妃许之。唐瑀把过脉后,又恳求她伸出舌头看过,渐渐心里有了些头绪。他问道:“娘娘最近有没有躯体上的疼痛?”
瑾妃一听,脸色一沉。唐瑀急忙跪下求饶道:“下官死罪,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可是……”瑾妃见唐瑀欲言又止,心里着急,追问道:“太医,这究竟怎么了?”
唐瑀察觉瑾妃说话的语气渐趋平和,才站起身子来,说道:“娘娘所患的病虽然不是什么奇难杂症,不过要下官准确断症,还得请娘娘把症状讲个明白。下官保证一定能让娘娘药到病除。如有不逮,可斩下官的人头。”
瑾妃虽见唐瑀言之凿凿,可仍心存顾忌,一言不发。唐瑀步步逼紧,问道:“娘娘最近有否见红?”
瑾妃心神一震,但仍明知故问道:“何为‘见红’?”
“‘见红’即流血。不过下官所说的‘流血’,是指没有任何损伤的前提下,身体有血液排出?”唐瑀把“排出”二字放慢来说。瑾妃犹豫不定。唐瑀笑道:“娘娘不必回答下官的问题,不答默认就是了。”瑾妃有话想说却开不了口。唐瑀又问“下腹有否疼痛”、“小解是否艰难”等一连几个问题,瑾妃均缄口不言。她妃神色慌张地问道:“太医,本宫的病能否医治?”
“贵妃娘娘可以放一万个心。娘娘的病只是小事一桩,只要按照下官的方法去做,再服用下官开的药,很快就能痊愈。”唐瑀神色轻松自如,瑾妃此时才消除了犹疑,说道:“本宫愿听从太医指点!”
唐瑀道:“贵妃娘娘一会儿先喝一些水,水中放些白糖。半个时辰后小解,将尿液用器皿盛好,交给下官便可。但一切事宜请贵妃娘娘您自己一个人去做,不要请侍婢服侍。”
瑾妃诧然,忙问缘故。唐瑀轻声道:“下官为娘娘治病,知道个中缘故乃是迫不得已。可为了娘娘的清誉着想,下官可不能教第二个人知道啊!”
瑾妃听了笑道:“太医果然处事老练,一丝不苟啊!”便听了唐瑀吩咐,半个时辰后将尿液送到唐瑀面前。唐瑀察其色,闻其味,又取一竹签伸进器皿内来回搅动几下。瑾妃感到龌龊不已,直想呕吐,又问唐瑀道:“太医怎么面不改色?”
唐瑀看得出瑾妃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连忙奉承道:“贵妃娘娘身娇玉贵,没想到连这小水都带有贵气!”瑾妃听了果然喜上眉梢,安心在旁静待唐瑀断症。
过了一会儿,唐瑀对瑾妃说道:“娘娘所患之症,下官已经完全查明。药方中的药下官会亲自抓好,绝不会交给其他医士代劳。今日之事,保证只有下官和娘娘二人知道。娘娘要服的药,下官会亲自煎好送到这里。下官还会送一盒自制的药膏,娘娘觉得‘哪儿’不舒服就涂在‘哪儿’。”“哪儿”一词,唐瑀同样是加重语气地说。
瑾妃听完唐瑀的话,心中已经不再忧愁。她仔细地打量了唐瑀的长相,见唐瑀长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顿生好感。她问道唐瑀姓名,唐瑀据实以答。瑾妃道:“唐大夫年青有为,若真能治好本宫的病,本宫一定在王公公面前举荐你。”
唐瑀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停地叩头拜谢。
离开宫中,唐瑀才敢舒一口大气。经过刚才的一番望、闻、问、切,唐瑀判断瑾妃所患的是“淋浊”之症,即淋病,是性病的一种。尽管唐瑀早就猜出来,可一直不敢明言。最让他感到不解的是,若瑾妃患有此病,则皇上也很可能传染上了,而且还会传给其他有被宠幸的妃嫔;否则,就是宫里头有□□之人,与瑾妃做过苟且之事。
却说唐瑀到太医院药房取来十味药材,为了不让其他太医知道,他把药材都拿回住处熬制。那十味药材为通草、冬葵子、白茅根、王不留行、蒲黄、桃胶、矍麦、滑石、甘草等。唐瑀将它们一并熬成药汁,用瓶子装起;又取来自制药膏,两者带在身上,亲自送入宫中。如是者往复几日,瑾妃病情果有好转。
这天,唐瑀依旧熬好药汁亲自送往宫中。回程途中,有几个人拦住他,说是尚书大人有请。唐瑀莫名其妙,姑且从之。那几个人带着他到了一座华丽的府邸,府门上吊着的灯笼有大大的 “王府”字样。进入内堂,见一位年约三十,样貌极为俊俏的男子端坐在椅子上。男子国字面型,肤色嫩白,眉粗而黑,眼睛炯炯有神,两颊线条分别,无半根胡须,好一副风流倜傥的相貌。此人正是工部尚书王佑。早在从南阳往京城赶路的途中,唐瑀就已经见过他一次。来了京城以后,对他的为人也有所听闻。
唐瑀拜见过王佑后,王佑支开下人,请唐瑀上座。唐瑀心感奇怪,堂堂一个尚书大人,竟然对一个与自己官品相去甚远的人如此客气,连忙说道:“王大人厚意,下官受宠若惊。未知大人传召下官有何吩咐?”
王佑笑道:“唐大夫果然是爽快之人。本官早就听闻唐大夫医术精湛,为人友善,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今日一见,马上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唐瑀心想:王佑是个趋炎附势之人,竟然对我这样一个无名小辈“礼贤下士”,肯定有事相求,自己得好好提防。
唐瑀道:“大人过奖了。应该反过来说,能认识大人才是下官最大的荣幸呢!”王佑听得满心欢喜,拉起唐瑀的手,带他到自己的书房里去。唐瑀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这只人皮狐狸,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