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紫 竹(1 / 1)
“我才不要听你说话呢!你刚才弄疼我了,除非你先给我赔礼道歉!”
紫竹道长将敬时天狠狠教训一顿,赶走之后,便要她跟自己来。虽然女儿说涟儿还不知退婚缘故,但她父亲何以也不追究?百思不得其解,或许能从她这里探听出点什么吧。
此时,听了她蛮不讲理的话,他毫不在意地抱拳鞠躬,肃容道歉道:“刚才弄疼皇甫少主,十分对不住,贫道这厢赔礼了!”
这倒令皇甫涟心惊诧了!她与紫竹道长几次见面,于内于外,都不算多,虽然他从来不像那个苍梅老道那样看到自己就吹胡子瞪眼的,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前辈高手,如何反而真给她躬身行礼呢?
“娘说梅兰竹菊是四君子,你又是个臭老道,不是应该比莫长潇还要质正严肃,如何总是如此嘻嘻哈哈的,还这么……”变通?
紫竹道长却是因为退婚之事对她颇有歉意,看她恹恹不似平时,略有所感。这时候当然更无所谓这小丫头对自己的称呼,只奇怪,“娘?”
皇甫涟心忙道,“是莫长潇的娘。”反正他们两个是同一个娘的。
紫竹道长心内的伤感更深了些。这孩子,定是长潇认定了她,便早教她这样称呼。现在退婚了,却还不愿改口?她对长潇究竟也是有情义的……
“丫头,难道你没见过风吹雪压,不管老竹嫩竹都要弯腰弓背,风过雪融后依旧挺拔如故?能屈能伸,这就是我紫竹的本色。”
“那莫长潇为何……?”
“贫道也没想到这小子会如此迂腐无趣,他还很执著孤绝呢!所以,你不要怪他。即使他负了你,却绝不是他本心!”
皇甫涟心长长叹一口气,“那又怎么样?他又不会还要我做他未婚妻了。”
紫竹道长看她那很少一现的忧戚模样,或许这孩子也是有心的。长潇既然已用情如许之深,他大半更想为爱徒挽回这件事。
“你说的是真的?”
“是呀,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师父我定当为你们去说服莫夫人,竭力成全。”紫竹道长温和微笑,诚心诚意。
“可他自己也不愿意呀。”
“他如何会不愿意?”纵然会因此违逆了莫夫人之意,他这个师父又何忍让长潇终身那般痛苦遗恨?
“是他自己说的。他说兄妹是不可以结为夫妻的。”
“什么?”紫竹道长吃了一惊,“什么兄妹?”
“他娘就是我娘,所以,他也是我哥哥呀!”
紫竹道长已然呆住,半晌方问,“她……他娘如何是你娘了?”
“这件事娘不让我跟人说的,可我……”皇甫涟心咬了唇,皱着小脸。她向娘保证过,却没做到。可这会儿紫竹道长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让人忍不住想说……她想了想,拉着紫竹道长衣袖,认真交代,“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了!”
紫竹道长郑重点头,听她一口一个娘,想来不假。再细问究竟,略知大概,心内又痛又气,不由骂道:“这个皇甫阔,真够混账的!”一个当爹的,明知实情,居然拿女儿终身这般胡闹!
“不许骂我爹!”皇甫涟心怒道,“我爹只是想见我娘,还让我有了娘,哪里混账了!”
紫竹道长无奈一笑。这丫头,还不懂得自己的痛苦是爹娘造成,更别说会怨恨他们了!他深知秦漪声性格,与皇甫阔有了这样的瓜葛,只怕宁死也决不愿承认的,才使得皇甫阔不顾一切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她当初狠心将女儿丢给皇甫阔,十几年掩藏母女之情,难不成她还让皇甫阔连女儿也不许告诉?皇甫阔还真听话啊!唉!
紫竹道长一时感慨,叹一口气,意图开解她。
“好孩子……师父年轻时候也曾喜欢过一个女子,她……自然也值得我喜欢的,只是我们却不可能有结果……后来,你阿桃姐的母亲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不得已娶她为妻,生了阿桃……”
皇甫涟心疑惑,“你一直不喜欢阿桃姐的娘吗?她没有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好看?”
“傻孩子,怎么能以好看不好看来喜欢人呢?一旦动心,她就是你心中最美的人了……”紫竹道长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面上徘徊着甜蜜而温柔,遗憾又惆怅的神情。
皇甫涟心看他半日不语,忙拉拉他。
紫竹道长一接触她疑惑的目光,才又猛然警醒,忙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成亲后,本来我也想放下旧情,我不想也对不起阿桃母亲的,纵然放下再难。我尽最大努力不在她面前流露什么,可她最终却还是离我而去……唉!既然她觉得那样更好,既然不愿再夫妇相守,不如就让她选择自己喜欢的,哪怕她选择的是一条荆棘之路,只要她高兴就好……”
皇甫涟心看他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又叹息,那颠倒缠绵之状,倒很像爹爹每次谈及娘亲的时候。他这个样子,会在阿桃姐的母亲面前一点也不流露出来吗?她都看得出来,阿桃姐的母亲是大人,怎会看不出?她不禁怀疑了。
正要开口,紫竹道长忽然将她一拉,轻轻嘘了一声。侧耳倾听,飞身跃到高处,却是一条黑影远远一晃就不见了。紫竹道长携着皇甫涟心追了几里路,还是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是谁跟踪我们?”皇甫涟心惊异,她当然没能发现。不过那人轻功极高,也不大可能是敬时天的。
紫竹道长摇摇头,“我也不知。”这人武功诡谲,鬼魅一般,身影却有一点熟悉,但……或许是那人故弄玄虚。
“她刚到而已,料想……”料想没听到别的话。最多是自己刚才沉浸往事之中略略疏忽了,当然,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事被人听到。只要长潇和涟儿的关系没被他听到就好,不必赶尽杀绝……
皇甫涟心自然不会想那么多,这时,更将自己疑问提出:“我看阿桃姐的娘一定很恨你!你真太不像话啦!”
“嗯?”紫竹道长本意疏导她的,却不料自己倒跌进旧事中,又经历了一场紧张的追踪,却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想了想,“那难不成你还恨你哥哥?”
“他又不是像你一样……而且他是哥哥,是娘的儿子,我怎么能恨他呀!”
紫竹道长暗叹一声。或许恨意能减少些痛苦,至少能转移痛苦,可她却是连恨也不能!想必长潇也是如此!
“你这丫头,真想不到你很像我,却是我的入室弟子一般,竟也是……”表面不在乎,内心却沉痛难以言说啊!
“我如何像你了?你又不是我爹!”
紫竹道长微微一笑。当初莫师弟对自己性子曾有过自嘲,遗言让长潇拜他为师,或许是希望儿子不必“肖父”。可长潇终究还是秉承了父母固执而痴情的性子,怕是根本无法解脱了!这丫头,或因年幼,还可引导出来。——只那皇甫阔,却也偏偏十几年痴守一个根本得不到的人……
“好孩子,人生短暂,笑笑闹闹也就过去了,何必自寻烦恼呢?”
皇甫涟心点头,“是呀。娘每次看到我,总是很伤心的样子,我又不怪她,怪也没有用的。我也要让娘高兴呀,这样,娘才会喜欢,娘才会回到我爹身边,跟爹爹在一起。师父,你……能不能劝劝我娘,成全他们呀?”
“好孩子!你自己这样苦恼……还能想到你爹娘,真是难得!”只是,这件事他怕是没办法说服莫夫人的。
“我爹和我娘都自己苦了十几年了,我又不算什么……”
紫竹道长暗自叹息。这孩子……其实也是性情中人,心肠良善,心思单纯。
“可是,师父,有一件事我真不懂呢!他为什么就再也不理我了?我就是再胡闹,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管着我了,是不是?他以前说未婚夫比哥哥亲,原来果然是这样呀!他现在是哥哥,就什么也不管我了……”
紫竹道长轻轻抹去她面颊上的泪滴。他女儿程青桃一向刚强独立,从不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这孩子却格外引起他疼惜幼女之意。想了想,只得安慰道:“傻孩子,兄妹也很好呀,是骨肉,是手足,一辈子都是,无论发生什么也断绝不了!而夫妻呢,纵然恩爱缱绻,却也难免悲欢离合,总会有美中不足啊!……”
“可是,莫长潇说夫妻比兄妹要亲的,夫妻应该一起活,一起死……”
紫竹道长一时心内大恸!长潇他,难道是不仅动了心,而且已经和她有了这同生共死之情了吗!难怪他那次差点走火入魔!而这孩子年幼懵懂……希望她不至于深陷其中,希望她能很快忘了这段情。
“好孩子,话是如此,可你们是决不能结成夫妻的啊!你们是同母异父兄妹,是不可逆转的人伦;我们是人,人是不能兄妹成婚配的,那样无异于禽兽。”紫竹道长耐心劝慰,温言柔声,“你可以喜欢哥哥,但决不能是男女之情,更不能胡说什么做夫妻的话了。千万别胡说了!这样,不仅会影响你自己和哥哥声誉,还会影响你娘……”皇甫阔自然不会在意,他搞出那一套,就是想迫使莫夫人承认和他做过夫妻,巴不得公开他们俩有个女儿的事实吧。但秦漪声在乎,他才不敢张扬的吧?
“我知道了……”
“以后,等你哥哥好些了,他会再对你好的。那时,你们就做一对真正的兄妹,也会亲亲热热,是家人,就像你和你爹或者你和你娘在一起一样,好不好?”
“嗯……”
紫竹道长看她泫然欲泣,轻轻搂住她,不停抚慰。这却更让皇甫涟心伤心,不由失声痛哭!也好,哭过就可以放下,总比长潇那样一直抑郁在心、无法排解要好得多。
待她渐渐止住哭声,紫竹道长投合她性子,笑道,“涟儿,师父教你几个好玩的招式给你护身,你可想学?”
“好玩的?”
“对呀。”
“如何好玩,你先演练给我看!”皇甫涟心犹泪盈于睫,却已是满眼好奇。
“你这孩子……”紫竹道长略略放心,先摆了个走江湖卖把式的姿势,又说了几句套话,逗她一笑,开始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