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煎 熬（1 / 1）
皇甫阔忙擦掉嘴边的血，“没什么。只是一时没注意，被人偷袭了一下而已。”
皇甫涟心仔细察看，看果然没什么，方放下心来。继续谴责父亲，“娘为何不喜欢你呢？是爹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好了，让我从小都没有娘！”
皇甫阔愤愤，“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十几年退居在这里，从没再招惹是非，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我一个人将涟儿养大，你一次都不来看看……如今你竟还是连涟儿都不认！为什么你自己答允的事，也可以不做……你为什么还这么狠心，对我这么无情！……”
皇甫涟心看父亲说到最后，早已由愤慨又转为伤心，也有些难过了，拉着父亲，“爹爹，你和娘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涟儿，涟儿帮你找娘回来。”
皇甫阔眼里希望一闪，随即寂灭，也无法和小女儿说清那些爱恨恩怨。在皇甫涟心的纠缠下，只得告诉她大概。
“爹爹，你怎么这么听话，娘不让你找她，你就不去见她呀！”
皇甫阔面色微僵。他不是名门正派那些人，当然没那么“听话”。可是，他见到她，却不能被她发现；一旦发现，也不过和那天晚上一样，只能让她更愤恨决绝，只能让他更痛苦悲哀，又有什么用呢？然而，秦漪声一直谨守世俗规范，他也不能在女儿面前承认这个。教坏了女儿，她又要怪的……
莫长潇忽忽若狂，痛心不已！他不能再去回忆最近三个多月来的日日夜夜，只把念头转到别的事情上来使自己理智清醒。
可即使头脑清楚，千回百转，他总要回到那令他刻骨痛心的事中！他不相信，他不愿相信，可那晚发生的一切却不由他不信！
那晚，他追踪那人行迹，后来终于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和一个男人争执着什么，他立即听出是那皇甫阔。再走近几步，听他正向母亲求恳着什么。
“漪声！……”
母亲姓秦，闺名漪声，他当然知道。只是父亲死得早，他也不甚记得有过这样的呼唤。想不到皇甫阔居然对他母亲这样称呼，让他飞身欲去救母的脚步猛地停下。
漪声……涟心……
而母亲一贯低沉、冷清却又愤激的声音在继续。
“你，也在报复我吗？”
皇甫阔慌忙否认。一个张扬跋扈，横行无忌的大魔头，在母亲面前竟如此卑微和慌乱无措！
秦漪声却厉声斥责，“你们好狠的心！一个个都如此报复我，折磨我，却都不让我去死！当初你明知我是有夫之妇，还……要挟我，迫我生下涟儿……他以死报复我，逼我活着惩罚自己，让我生不如死！这也是我自食苦果……这回，你明知是我的儿子，还让他们订亲，居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演出这样一曲闹剧，你邪魔外道的本性根本改不了！”
“迫我生下涟儿……”莫长潇猝不及防！母亲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他耳内轰鸣，身心却已不能动，似乎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皇甫阔急急辩解：“当初，我广发请帖，只是……只是以为涟儿及笄之年，或许你知道消息后会来看看，哪怕是偷偷来看一眼……可你还是没来……谁知那小子竟来求亲，开始我也很愤怒生气的，”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莫长潇的求亲……“可想到如果能因此见到你，才将计就计……”
“你怎么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儿子……”
“这怎么荒唐了！”皇甫阔颇是委屈。面对莫长潇突然的求亲，他也是很周到地谋划了一番地，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机会！
“那小子是名门正派，即使他会喜欢涟儿，只要你肯承认我和涟儿，他自然不会对自己妹妹再有情意；涟儿还小，还不知道人事呢。我已经早催着他们来见你，不会有什么的！当然了，若是你坚持不肯承认，我也会坚持不退婚，到时候我可管不了他那么多，他真要……”
“……自己妹妹……”他终于更明确他们话里的意思了，而他还是无法把涟儿和妹妹两个词联系起来！
又来要挟这一套！可她如何还能受他威胁？想到儿子，秦漪声更怒不可遏，“你混账！长潇已是动了心了，他……”
皇甫阔看秦漪声如此愤怒，极力辩解，“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他前些日子中了女儿媚，也没……”
“什么？”秦漪声花容失色。
皇甫阔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不敢再提，“那小子克制力极强，没事的，你放心……”
克制力？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他连思考也不能，他动也不能动，心内却有什么在冲撞激荡，浑身颤抖，忽忽若狂！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他要杀了皇甫阔！他要……
“你竟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秦漪声摇头，声音痛苦颤抖，“你根本就是嫌我活得太清静快活，还不够屈辱可耻，所以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一直都没有！从前没有，我连涟儿都没有告诉！现在……我们可以到一个谁也不知道我们身份的地方……”
他根本无法理解她！她已是污浊不堪了，现在要的只是内心的洁净安宁，并不是要那表面的清名！
“够了！不要说了！我早说过我绝不会再见你！今晚若不是因为涟儿……这回，我更不会原谅你！你害我儿子不够，还害得……你连自己女儿的声名和终身幸福都不顾及……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一切起头都是你！我恨你，绝不会原谅你的！如果，你还有一丝天良，就到此为止！那么，我可以认下涟儿，其他的你休要纠缠奢望，我也决不许你向任何人提及一个字！除非你立刻杀了我！”
皇甫阔看她如此决绝，精心谋划再久，在她面前，几句话就让他一败涂地，毫无还击之力！这多少天来，虽然不喜欢那个小子，看到那小子就想到那个阻碍他得到幸福的人，可还是一忍再忍……
“漪声，为什么你对我一直这么狠心！……”
……
莫长潇无法再去听那些嗡嗡的声音，即使愤怒，即使嘈杂，即使极度的尖锐刺破耳膜，即使惊动人心，也已破碎一地！
山风清冷，他竟遍体生寒，竟比虚弱的病人还要感到一种透入骨髓的疼痛。
涟儿……
树木清香在夜气里弥散，月色清明如水般流动，这一切，他无知无觉。
涟儿，涟儿……是他妹妹？
终于一切都静寂，荒凉了。
涟儿竟是他妹妹！
他彻底明白过来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皇甫阔竟玷污了母亲，竟这般侮辱父亲！竟然，竟然让涟儿成了他的妹妹……他那荒唐的计谋和可笑而卑微的心思都叫他愤恨不已！他也无法再去兼顾和体贴母亲的屈辱羞耻心，不愿放过机会，他飞跃而起，出手击杀皇甫阔！
……
“莫长潇！”
面朝波涛汹涌的大海，莫长潇一动不动伫立。他宁愿这声呼唤是幻觉，可以更长久更尽情地占有……
皇甫涟心脚步轻快，一如从前。
“涟儿……”他的声音再也发不出。
皇甫涟心抓住他衣袖，跳到他面前，“我终于找到你了！”
莫长潇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从崖壁边拉回，却无法回应她的笑脸，只默默看她一眼。曾经那么熟悉的眉眼神情，却原来还存有血缘的痕迹！他猛地转过头去，心如刀割。
皇甫涟心看他面无表情，从未有过的冷漠疏远。就是以前她胡闹，甚至胡作非为，他也不曾这样。她真宁愿他生气，愤怒，哪怕狠狠训斥她……
相对无言，皇甫涟心抓抓头，“爹爹说，你娘就是我娘……你知道吗？”
莫长潇再扭过头。强逼着自己将心放空，不愿去理会这件事……
“那你……是我哥哥了？”
莫长潇无法接受这个身份！
皇甫涟心轻轻唉了一声。多了一个娘亲，又多了一个哥哥，也没什么不好呀。可是，“那你还是我未婚夫吗？娘说……”
莫长潇咬牙，闭了眼。那几个字如粗盐在他血迹斑斑的伤口上滚过，逐渐渗透，丝丝抽痛，痛不可忍！他多么希望自己也从来不懂得这些礼教伦理，他就可以像她一样在无知中多快活一时！但，他也知道自己应该让她明白，不能让她还如此糊涂。可他怎么说出口！他真不愿这个时候还要教她……
“娘说爹爹订的亲事不算数，可是爹爹又说儿女亲事父母做主，他做主的不算数，那娘说退婚也不该算数，他们都不算数的！当初是你求亲，你说的才算，对不对？”
这样的话再也不能让他无奈而笑！无边的苦涩从舌尖蔓延，莫长潇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有多少空间，多少力气去承载这些痛苦！只恍惚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