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母 亲(1 / 1)
辞别了程青桃,不管吴吉是否还跟着她,后续如何,也不理会皇甫涟心一心想要将师兄变成姐夫的好心,莫长潇强拉着她进了平越山。
皇甫涟心见莫长潇三天来都一直不肯开口和自己说话,虽知他生气了,却不知何故,大为惊异。此时,犹心有余悸,也不敢再胡闹了,怕他再次翻脸。莫长潇让她做什么,她也只得做什么了。身上穿的是一套素色衣衫,因为还要去拜祭未来公公的坟,还生怕弄脏了,将他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循规蹈矩起来。
莫长潇看她如此,却又别扭而迷惑:这个样子的皇甫涟心,还是她吗?只是,对她如此听话,重视他这个未婚夫的威严,心里却又很满意,很愉快的。
“你到底为何这么久都不跟我说话呀?”
莫长潇瞥她一眼算回答。
“你为什么生气呢?”
“自己回想。”
皇甫涟心听话地努力回想,还是没那个智力,只得再问。莫长潇提示,是她胡说八道的那些。皇甫涟心终于记起来,可是,“晓姐姐又听不到那些话,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什么?”
莫长潇实在不能理解她的思维。
“你以前不总骂我,我这样胡说会让晓姐姐不高兴的,你骂我几句也就好了呀。这次为什么是你生气?”
她以前说这些话,莫长潇斥责她,不要胡说八道,有损易清晓的声名清誉,会让她生气——他自然知道她极喜欢易清晓,不愿惹她生气。而且,他总不好意思承认说是自己生气吧……
“可是,那些话也并不是胡说呀!”
莫长潇立即又沉下脸,皇甫涟心忙不迭地认错。
莫长潇也不回答自己生气缘由,只牵着她手进山。
皇甫涟心看他面色稍和,又渐渐活泼起来了。莫长潇也跟着渐渐愉快轻松,又觉得与她一连生气三天,却也有些莫名其妙。
“傻丫头……”
“嗯?”
皇甫涟心正疑惑间,听莫长潇低喃一声,对她的疑问也只含笑不语。真是奇怪的人!随即也就不在意。
暮春。
一个灿烂的上午。
山光物态,春辉恣意。南山明媚,绿树荫浓;北山林深处,尚有杜鹃簇簇如燃火,鸟鸣幽幽,却是林静山空,让人心旷神怡之极!
莫长潇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皇甫涟心。忽然想起师姐的话,若自己再老一点,身边也是这样一个小女孩,确实很像是父亲带着女儿……只是,难以想象会是这丫头生的……心思飘飞无际,忙伸手折了一枝拂过他脸庞的杜鹃花。
“送给你娘?我会编花篮!”
皇甫涟心接过,更其兴奋。也跟着采了几根柳枝,让他拿着固定好,编起花篮花环。她一只手编来,虽极为粗糙,却很用心挑剔花枝。她在南映湖庄经常破坏花树,只为随心所欲要塑造自己想要的园景,她父亲也不管。
“涟儿……”莫长潇和她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上,略略告诉她一点母亲的事。
“你娘……为什么要那么自苦?她会不会不理我呀?”
她很担心他娘会像陶家那个老太太那样孤僻古怪到不通人情的地步。那个老太太守寡五十年了,子孙满堂,却颇有返老还童之状,蛮不讲理,甚至哭闹无时,别人怎么哄都不行:她觉得那样也很可怜……
莫长潇忙告诉她,母亲性子虽冷清,那也不过是对外人而已,她对父亲情真意厚;对自己也是温柔慈爱……
“以后,只要你听话,她一定也对你好,喜欢你。”
“你爹只跟她做了八年夫妻,去世那么久,她为什么不再找个丈夫,那样就不孤独了呀?又是世人所说的那什么节烈礼教吗?”
“这并不仅仅是礼教,是……”莫长潇皱眉。母亲虽然是世家小姐出身,但对父亲深情专情,又岂仅仅是礼教所拘?
“也是。我从小就没有娘,可爹爹他也一直没有再娶。爹爹是男人,又不用守节的,世上很多人都要娶第二个的,也就是……”她歪着头想了想,“嗯,像我爹,我一直没有娘,他也可以给我娶个继母的……”
莫长潇不由一笑,她还向自己解释呢!听她继续道,“你娘总也忘不了你爹,我爹也忘不了我娘!唉!你爹和我娘真不应该死掉的,他们应该一起活,一起死,这样就不会留下一个人不开心。”
莫长潇叹息无能了!他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可这么歧义的话……心内却莫名其妙浮起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死了,她……不!他怎么能先死,留下她一个人像母亲那般?
随即又警醒过来!唉!他真疯了!现在想这个,真是大煞风景!和这丫头在一起久了,他是不是变得和她一般幼稚了呀!但……
“涟儿……”
阳光下,看着皇甫涟心那一向带着灿烂无邪笑容,明媚若春霞的小脸,莫长潇情不自禁,在她颊上亲了一下。
“你说的对,夫妻就应该一起活,一起死才是。”
皇甫涟心回亲他一下,“等我们拜堂成亲了,结成了夫妻,也要这样吗?”
还用得着这么明说吗?他自然说的是他们两个。可,“当然。”
皇甫涟心点头,想了想却又说,“可是,我若是像我娘,给你生了个女儿就死了,你要一起死了,你女儿怎么办?”
什么我女儿!这丫头,难道就不知她也是她娘的女儿吗?莫长潇却难以兼顾这个,“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
皇甫涟心为难了,“我爹应该是为了我才没死的,你娘可能是舍不得你……”
难得她还明白这个。莫长潇一时也为这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觉得犹疑了,夫妻同生共死固然很好,但若有了两人的骨血,又怎能弃之不顾?将皇甫涟心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但愿他们一生平顺,白头偕老。
翻过几座山,一处比较开阔的山坳处卧着一个很平常的村庄。再走了几里路,山林更深处,一条山涧雪浪翻滚,再过去,一个依山傍水的独立小院落。
“你娘真的是一个人住在这里?”
皇甫涟心其实很想说,或许是他娘长得不好看,不愿出来见人的吧?
莫长潇牵着她的手,有些激动。娘亲身体如何,这大半年不见,她还那般孤寂吗?涟儿的到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她是高兴,还是会不习惯?
推开竹篱笆的院门,莫长潇高声叫,“娘!”
院落寂寂,悄无人声。
皇甫涟心问:“你娘不在家?”这里几里路都没有人,她会跑哪儿去玩呢?
莫长潇却知母亲不在家,只有一个去处。要她在屋内歇息一回等着,自己去找母亲回来。皇甫涟心也要跟着他去,莫长潇不让,要按礼节来。
莫长潇脚步轻轻,很快到屋后山上,一座墓冢。母亲果然还是一身缟素,伫立墓旁。唉!十几年了,母亲自苦如此!
莫夫人回头,看儿子悄步走过来,恍惚了一下。
“娘!”
“……是长潇!”莫夫人低低一叹,“你怎么忽然来了?”
莫长潇在父亲墓前跪拜几次,站起,搀了母亲。莫夫人扶着他,“回去吧。”
“娘……”莫长潇欲言又止。虽然也想过要如何把这件事禀告母亲的,可涟儿的身份和性子……
“有何事,这么忽然就回来了?”莫夫人微微一笑。
“是……孩儿终身之事。”莫长潇直接说了,“孩儿订亲了。”
莫夫人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你师父做主,你与……?”她十几年不问世事,儿子每次回来看她,也从未言及终身之事,看看渐渐长大成人的儿子,她有时难免也操心过。紫竹道长的那个女儿,幼时也见过的,颇是聪明灵透,十几年青梅竹马……这回,或许是紫竹道长做主,做母亲的也就放下一件事了。
“不是的。”莫长潇忙否认,“这事是孩儿自己主张。只因之前,我不得不对她终身负责……”
莫夫人诧异道:“你对她做什么了?若只是一般非礼勿视,并无越轨,又不喜欢,如何非得负责?那岂不是害人害己?”她与程夫人相交几年,并不太认可紫竹道长当年所为。
“娘!”
莫夫人看儿子急得涨红了脸,不禁微笑,“原先是不得已,现在竟是喜欢上她了?”
也是,儿子从前并未有过儿女之情,也必知他师父师娘恩怨,一旦下决心求亲时,想必已是动心,那条情路就已走了一半了;那姑娘若也有心,自然全身心负责,决不会辜负:她完全放心了。
莫长潇究竟也不好意思在母亲面前直承自己心意,但母亲这样说,他自然不会否认。
莫夫人柔声叹一口气,“这样就好。你自己喜欢,终身大事能得如此圆满,娘也就……”
“娘!”莫长潇听母亲口气既欣慰又萧索,颇是担心,忙道,“孩儿虽是订了亲,涟儿性子却是有些顽劣,怕是还要娘辛苦,帮孩儿教导她。”
“哦……”莫夫人只当儿子是担心自己不喜欢他未婚妻,“放心。你喜欢的,纵然真是顽皮些,也必有可爱之处,娘怎么会不喜欢呢?”
“是。她本人没什么,只是,”莫长潇听母亲如此说,安下心。最担心的自然是…… “她出身……并非名门正派。”
“这有什么。什么门当户对,其实不算什么的。就是小户人家,只要你们互相喜欢就好……”她当初以世家小姐之身下嫁江湖草莽,更不会在意门第。
“不,她不是小户人家。她父亲是……”
莫长潇正要告知皇甫涟心来历,却听母亲指着前面说,“那是她么?你竟已带她来了?”
皇甫涟心到处找了一圈,看到他们,忙飞奔而来,在他们面前猛地停住脚步。呆呆看着莫长潇身边的一位美妇人。她看去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弱不胜衣,整个人柔婉沉静,只一双秀眸里残存一些凄怨之色,却更添她容色绝丽,清姿玉貌,动人心魄,不可逼视。
“涟儿,不得无礼!”莫长潇低喝,这丫头怎么连看他母亲也这般痴迷,“这是我娘。”
“娘?”皇甫涟心看看莫夫人,再看看莫长潇,不禁深深妒忌了:他居然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娘!
莫夫人也在打量着皇甫涟心。小姑娘年貌虽小了点,却也是明丽无俦,难怪儿子会动心……微笑道:“你就是涟儿?”
“嗯!原来你这么好看呀,比晓姐姐还要好看!”皇甫涟心大声赞叹。
“涟儿!”
皇甫涟心又接收到莫长潇一记责备目光,忙乖巧地跪下行礼,“皇甫涟心拜见婆母大人!”
莫夫人忙去扶她起来,却又一怔,“你姓什么?”
“娘,孩儿正要告诉您。涟儿她父亲,是南映湖……”
“皇甫阔……”莫夫人身子微晃,一下坐在石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