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表 白(1 / 1)
两人出了北城。郊外一片桃林,已花谢结果,枝桠上挂了累累青果,却是又让皇甫涟心忽又记起了那冰紫凝霜水晶糕,这一场生死经历,她觉得自己好久没吃到这个好东西了。莫长潇虽心内不快,却也无法。不知那个敬时天到底在那水晶糕里加了什么,竟让她像上了瘾似的!
“长潇兄……”
莫长潇回头,看是连氏兄弟。连海平看到皇甫涟心之后,有些惊讶,随后似笑非笑,“你果然还是找到她了……”
莫长潇看他们兄弟从南面回来,便打听师门之事。
连海平告诉他,“你师父他们去了西茉族,听说那个族长带着手下跑了个无影无踪。那西茉城里却都说这丫头被那个北擎教少主夺去了清白,又和他们西茉族族寨少年们鬼混,不是一个人看见……”看莫长潇面色铁青,忙停下话头。
“这样的无稽之言也有人相信!”
“是呀,我们自然不信。”连海平忙道,“不过,听说皇甫庄主一怒之下,将西茉族长村寨一把火给烧掉了,还毁了半片西茉族林。那敬时天却也躲起来不见踪迹,竟似乎是默认。可惜,皇甫庄主自然不在乎这些,并没去找他算账。看来那些流言也只针对你们东武派……”
那个西茉族长到底和东武派有什么仇怨,居然拿涟儿的清白做起文章来!
连海平看他生气,也不欲多谈,换个话题,笑道,“长潇兄,外祖母生辰快到了,你不去看看?上次跟她说起你订亲之事,她老人家也很惦记。这么多年她们母女姊妹不和,连带你和她都不亲了,她很伤心呢。她其实一直还是很牵挂姨母的,姨母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只……你是孙辈,总不至于还耿耿于怀?若是因为我娘,这里我就替母亲向你道歉!”
原来,连氏兄弟之母与莫长潇母亲乃一母同胞。莫夫人下嫁江湖豪杰,不为父母所喜,姊妹之间也因误会而生龃龉,一向并无往来。莫夫人自丈夫死后,隐居山林,不理世事,因此也没机会与母亲、姊姊和解,当然她也不会因此而让儿子连至亲也不认。只不过,莫长潇一向在东武山学艺,行走江湖,姨父家也去了几回,拜望过外祖母,只不像一般亲戚那般罢了。
莫长潇默然一想,看一眼皇甫涟心,“外祖母生辰尚有几个月吧。等我先去见了母亲,到时候或许……”母子婆媳一起来见她。
连海平领会到他没说出的意思,却不以为然。他的婚礼外祖母一定也想参加的,难道他竟如此无所谓?但此时只得笑道:“今年是外祖母七十大寿,所以准备早了些,日子定在中秋。到时不知姨母会不会来?你们既已到此,何不顺便一见?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莫长潇没回答。
连海平也跟着他的目光去看那两个原先大眼瞪小眼,现在已又在斗嘴打闹的皇甫涟心和弟弟,向莫长潇走近几步,低声道:“说来我们是表兄弟,却连一般交情也不如。我竟不知何时我们竟成了这样子!说实话吧,你是……因为易姑娘吗?”
“什么?”莫长潇仍是皱眉看着皇甫涟心,心不在焉。这丫头又在捉弄人了!
连海平有些落寞,长叹一声,“人人皆说你们是天生一对……我虽然一直很喜欢她,但绝无和你争夺之意。在她眼里,我明白自己绝比不上你……你若只是因为我们是兄弟,因为君子风度,我劝你不必。其实,她对你也满怀期待,你何苦非要和这丫头……?”
现在,皇甫涟心名声不雅,他们不过是未婚夫妇,有名无实,易清晓和他还是有机会的。而他连海平费尽心机,一直未得佳人眷顾,又经历了三番五次浮沉,自然难免灰心。
莫长潇看向他,沉下脸,“如今,你父子参与毁谤涟儿声名,是不是觉得眉山派势力不够,还在思量着要借助南映湖庄的力量?”
连海平一愣,看他面上怒气氤氲,“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长潇哼了一声。当初他们兄弟一起去南映湖庄,亦有求亲之意,他如何看不出?又想起那个袁管家所言所行……白莲王爷或不甘臣服,有所图谋,但这些是朝廷之事,他本也不会理会。只不过,近年来,王府暗中培植势力,长女嫁到镇守东北边地手握重兵,一门五侯的忠武侯杨家做了儿媳,又令两个儿子拜师千声门,拉拢江湖各门派,他们东武派自然也有些想法。
连海平自以为好心,没想到却被他误会。这个莫长潇也太过于正派谨慎了吧?当初,易清晓就以为他打败敬时天阻止他向皇甫涟心求亲,不过是为了防止南映湖庄和北擎教联合为害江湖;如今看来,竟似乎还担心他父子也想搅乱天下了?唉,真是……
皇甫涟心又将连海山整了一顿。连海山一身狼狈,气得哇哇乱叫,追着她打,哪里能够?她飞身上了一棵桃树,不断向上,又接连向他丢着断枝青果,看他围着桃树抱头鼠窜,得意大笑,直不起腰来。一不小心,一脚踏空,直直掉落。莫长潇冲过去飞身抱住,缓缓落地。
出了大名州地界,他们继续南行。当然,早飞鸽传信给东武派各位师长了,让他们安心。
傍晚,落脚一小镇客栈中。小客栈人满为患,他们只订得一间房。不过,如今的莫长潇自然不再计较此等小节了。
皇甫涟心又换上一套新衣。这是莫长潇在大名州北城带她一起去挑的,虽然更多的是他的意思,但春衫轻便舒适,颜色款式都很漂亮,她喜欢之余,却又念叨起西茉族服饰。
“那些饰品一上你身,不全都掉了吗?”
皇甫涟心也奇怪。平日她若戴些饰品,多半会被她当暗器用来打人丢了的,而西茉族的银圈手镯之类,她还没那么做,就自己掉了。
“为什么她们戴在身上不会掉?”
“你太爱乱动了,根本不适合穿那样的衣服……”
“哦。”皇甫涟心点头表示同意,不再羡慕,只将衣带绕来绕去。莫长潇替她系了,整理好,“现在没必要穿的,过会儿就要歇息了。”
客栈老板娘亲自送来热水,很抱歉有礼地说:“公子小姐,刚才您二位如此谦让,老妇人感激不尽。唉,真是委屈你们兄妹了!”
莫长潇皱眉,为何老板娘也会认为他们是兄妹?这里礼教果然谨严,只因涟儿是未婚女子打扮,宁愿当他们是兄妹,也不愿他们是未婚夫妇同行?他凝视着皇甫涟心,并不觉得他们有何相似之处,尽管陶母有什么夫妻相的说法叫人欣慰,心内却总有些不快。
“你为何不高兴?”皇甫涟心不在意,“你若是哥哥也挺好的呀。”
莫长潇给她洗脚擦药,虽然她的脚已是雪白无瑕。“……是吗?”
“不过,哥哥应该是什么样的?”皇甫涟心想不出来,“陶小庄很得意当了哥哥,可他哪像了?那么小……哥哥和师兄是一样吧?”
“当然不一样。”
皇甫涟心又想了想,“那,哥哥跟未婚夫谁亲呢?”
这丫头就喜欢问这样的问题。还是厘清她的思路为好,“一个是手足之亲,一个是男女之情,不必比较。”
“手足?哦!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手足是更重要的吧?”衣服她是换了一套又一套的,手足么,她虽然有一只手残疾很多年了,可也没法换的。
她居然还知道这样的说法?深受儒教熏染的莫长潇却大为反对这句话。一来是他父母有例在先,二来……
“我觉得夫妻更亲密。兄弟姊妹各自成家后,各有各的家庭。妻子儿女都属自家人,算一个整体,和另一个兄弟家庭是两个整体,对外人自然还算一家人。可是几代之后,子孙怕也是不认识得多……兄弟阋于墙的事,和夫妻互相背弃的事,很难说孰多孰少。”
皇甫涟心听不懂他后面那么长、像自言自语的话,只记得第一句,一撇嘴,“哼,你没有兄弟手足才这样说,若有你就不会了!”
“我为什么不会?难道我有必要讨好你吗?”
皇甫涟心看他一下涨红了脸,忙把脚从他手中抽出,往后缩了缩身子,嘟囔道:“你这是在讨好我吗?好像要吃了我似的,又是怪我说错话了吗?我又哪儿说错了!”
莫长潇一怔。他,他难道是在向她表白情意?匆忙中辩解,“我母亲就是这般,她连自己的姐姐也……”
更别说兄妹之间了。一嫁一娶,各自成家,甚至远隔千里的都有,说来还是父母儿女最亲……而父母本身是夫妻,自然更亲。所谓先有夫妇,此是人伦之始……
皇甫涟心决无兴趣与他就一个问题一直辩论下去,她又说不过他。反正莫长潇就会说他最亲,要她听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