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定 情(1 / 1)
山上空气稀薄,更无路通行,幸亏两人身负武功,莫长潇更不惧艰险,然雪深林密,绝灭无兽迹。皇甫涟心失望之极,也只得依着他,先翻过山再说。
登上山顶,苍天寥廓,几颗寒星摇摇欲坠。
西北是他们刚刚通过的荒漠,东北却是群山。长路漫漫,也只得前行。
莫长潇看着怀里的皇甫涟心。她一手勾着他的颈脖,一双美眸虽不无好奇之色,却因饥饿而失望减少了不少光芒。他心内愧疚,他这未婚夫当得真不称职!
“涟儿……”
“嗯?”皇甫涟心有气无力地哼一声,靠在他肩上。
在连绵的雪山上又走了一天多,虽也掘地三尺,寻到一点冬眠的小动物,却是极其难吃。皇甫涟心的精神却更好了一点,又开始说闹了。说起父亲幼时的故事,历经磨难,才脱离别人的控制;后来在南映湖庄学武练功,打败他那些同门,比这些苦多了。莫长潇虽也知自己父亲当初身负大侠之名,所经历的波折定也不少。只是父亲去世得早,他却不曾听父亲亲口说过那些往事,因此对皇甫涟心所流露出的对父亲的崇拜和敬爱之意不再异议。
只是,皇甫涟心……先前无理刁蛮的时候,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还挑三拣四,现在却也懂得审时度势,或者是她本来性子洒脱?倒对这丫头另眼相看了。只是,她对他如此依赖,也更让他痛苦怜惜。
第四天傍晚终于出得山来,在一条山沟里遇到了一个猎户青年。青年猎叉上挑着一只麋鹿,看到他们十分惊异。皇甫涟心早垂涎那肥美之物,恨不得让莫长潇抢过来立即烤着吃了。青年说他们是不熟悉山上动物习性,所以才找不到吃的。看他们精疲力竭,他立即请他们跟自己下山回家去。
莫长潇一时放松了些,方才觉得疲惫不堪,强自支撑着抱着皇甫涟心跟着青年下山,到他家。
青年姓陶,一家四代同堂。上面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中有他父母在堂,加上妻子又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正在坐月子,大儿子正在炕边看着小婴儿玩。大雪封山,一家七口在家里烧了篝火,围着火堆坐着,其乐融融。看到坚持要出门打猎为儿媳加餐的儿子忽然带着两个人进屋,虽是惊讶,陶母还是立即去端来粥饭,让他们靠近火塘用餐。
莫长潇先喂了一些米粥给皇甫涟心。陶家人却是极为熟悉和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天气,更是帮着将皇甫涟心安排妥帖之极。陶母拿了儿媳的衣物给她换上,待到她暖和正常了,才让儿子将烧好的热水提来,倒进一个深木桶里。一家人撤出火房,让皇甫涟心沐浴。
莫长潇用过饭,在外坐着运功调息。听皇甫涟心一会儿烫着了啦,一会儿痒死了呀,哇哇乱叫。陶母十分慈爱,耐心安抚于她,她笑闹不停。莫长潇看她这么快就恢复了精力,十分安慰。
莫长潇看陶母抱着已穿好衣物的皇甫涟心出来,忙上前接过,说要给她擦药。陶母笑道,“我们山里人家的药专是治这些冻伤的,不会比你的差的。你放心好了,我来擦。”
陶母细心擦药,又轻柔地按摩揉捏着。皇甫涟心一手搂着陶母颈脖,“大娘,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哎哟,这才见着我,就想认娘了?”
“我从小没娘呀……”
“哎哟,可怜的孩子……”陶母摸摸她可爱的脸颊,“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当娘的怎么舍得抛下你?”
一直盼着这次能生个女儿的陶妻,这时颇有些失望地看看大儿子及两个初生婴儿的小脸——好不容易再怀孕,结果居然三个儿子了,却没有一个女儿!插嘴,“是呀,我这回若生的是女儿,儿女双全,那该多好!想你们娘亲有你们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兄妹俩,肯定怎么也舍不得死呢!就是死了,进了棺材,也要爬起来!”
陶小庄冲皇甫涟心扮个鬼脸,也跟着母亲叫道:“我也舍不得,也要从棺材里跑出来……”
“你小子也敢占我便宜!”皇甫涟心一见那小孩,倒似乎得了个玩伴,伸手没抓到跑走的他,立即从炕上跳下来就追逐。
莫长潇看她一身斜襟布袄,青布长裤,肥大臃肿的衣服裹住她瘦小纤细的身子,长发及腰,面上愈发粉妆玉琢,雪娃娃一样,不禁有些发愣。看她还未穿鞋袜,就到处跑,忙一把抓住,揽抱在怀,要替她穿了鞋袜。这才对陶妻的话有所反应,忙道:“我们不是兄妹。”
陶妻看他们神情举动亲热,不避嫌疑,诧异,“你们长得也挺像的,如何不是……?”
莫长潇皱眉,这青年妇人什么眼神呀?他们怎么长得像了?虽然不快,但还是说,“我们……涟儿是我未婚妻。”
陶母看看莫长潇,目光又落在皇甫涟心小脸上,对儿媳笑道:“哦,是哦!这么看着,他们两个人挺有夫妻相的嘛!”
陶妻心里不以为然,就是有夫妻相,也得长期相处才慢慢像的吧,公公婆婆就是这样。哦,他们或许也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妇了?看一眼一旁一直闷声不响的丈夫,笑着将怀里的小儿子递给他,自己起身。
大名州北城最大的一座酒楼。莫长潇要了一个单间,故态复萌的皇甫涟心大点菜肴,摆满一桌子。她这般奢侈叫人安心之余,又不免觉得自己是在纵容,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只是,比起这样的排场,她说的话更叫人啼笑皆非。或许是因为和陶家父母双全,尤其是和陶母、陶妻一起混了几天,她虽依旧一知半解,却颇多感慨,吱吱喳喳发表自己的意见。
“莫长潇,那件狐裘真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吗?”
这句话是陶妻和她玩笑,倒给她记住了。那是那几天他跟着陶大壮上山打猎,在集市上看到,雪白华贵,不惜倾囊而尽换来的,倒好似还怕他们还会经历严寒和雪原。这让陶家人颇是感叹他奢华浪费,有钱人果然不一样之余,也赞他对未婚妻情深意重。她的随身衣物,甚至一些极为珍奇贵重的,总随手乱丢,不放在心上的,只这件狐裘却妥帖保存,随身携带。出山后,她早已换了买的新衣,却还时时检看。看来她还当真了……
皇甫涟心看他嘴角含笑,神情恍惚,神魂不知飘荡何处了,为引他注意,凑近他神秘地说,“你知道小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莫长潇微微红了脸,以为她又要胡说那两天他们……扭过头。
皇甫涟心看他不知,得意地道,“我知道!我已经问过金花姐姐了。她说小孩子原先住在她肚子里,后来才从胳肢窝里钻出来的;可小庄却跟我说他奶奶总说他是奶奶从牛粪堆里捡来的。你说,是不是金花姐姐骑在牛背上,然后小庄就跟着牛粪一起掉出来的?”
诸如此类的话,自顾一知半解,胡说八道。有时让莫长潇恨不得钻进地缝去,却又莫名不想纠正,也纠正不来呀!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等我到了十八岁,也生了儿子,就有人叫我娘了,对不对?”她那个金花姐姐是十八岁成亲,年底就生了长子的。
莫长潇极度怀疑她三年后是不是真能长大!但女大十八变,他或许还是可以期待的。
“莫长潇,你说,”她嘴里含着一大口牛肉羹,吞下去,眨眨眼,用力思考,“我从小就没有娘,我是谁生的呢?”
莫长潇实在无法,也根本无力从头教她这些东西。这丫头总说自己从小没娘,也并不怎么难过,对生死她并没多少概念,即使是生身之母。她母亲或是难产而死?
“你娘不是去世了?”
皇甫涟心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她父亲年轻时虽胡作非为,却不曾有什么男女之事的传闻。难道他和人生了女儿,就无所谓那个母亲了?生死也不关心?可他对涟儿却那么溺爱!
“你山庄里难道没有你娘的坟墓,你们平日也不祭拜她吗?”
“没有呀,没有什么坟墓的。”
“你爹就从来没告诉你娘的事?”
“爹爹没说娘在哪里的。”皇甫涟心摇头,看莫长潇皱眉深深,忽然又道:“哦,去年爹爹让大师兄把我从慧慈师太那里拿来的佛珠送回去,那一次喝了酒,说过一回。他说我不听话,不像我娘。我说我很乖的,我可以像娘一样的!可他却又说娘太狠心残忍了,宁愿要个死人,也不要他……”
莫长潇无法从她一贯的缠夹不清的话里得到什么讯息。她母亲或许还是死了,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皇甫涟心去年初入江湖,略有根基的高手看到她的武功路数,再加上后来她八个师兄又出现跟随,自然知道了她的来历。只是,对她父亲的婚事却也猜测不已,想不到连涟儿自己也不知母亲来历。
“唉!其实,没有娘也挺好的。我娘是个只会让爹爹伤心的人!爹爹每次提到她,总要好久也不开心。有时还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所以,我也懒得跟他要娘了……”
如此说来,他岳父鳏居至今,还时时怀念妻子,居然也是个痴情之人?虽然他恶名在外,对妻子却也是爱到发痴,十几年来未曾改变?或许,总归是他年轻时候行事太过糊涂放肆,也无怪涟儿的母亲即使和他生了女儿,也宁死不肯夫妻相守,但无辜的涟儿何其可怜?
皇甫涟心却不在意他一番千回百转的心思,话又转回,“陶大娘为何不给我当娘呢?那个陶小庄居然只肯叫我姐姐,真是可恶!若是答应他,那我岂不要叫金花姐姐作娘了?”
陶家那个大小子不过七八岁,在那两天里和皇甫涟心一拍即合,玩闹得极其愉快。说来也是从小缺少玩伴之故。不过,他有祖父母爹娘,还有两个弟弟在不断长大,怎么也比涟儿要强……
“涟儿,你放心,到时候我娘一定会当你亲生女儿一般……”莫长潇安慰她,又忍不住加上一句,“只要你乖乖的。”
皇甫涟心对他吐吐舌头,并不很在乎。她出道以来,所遇长者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什么,反而都很纵容她(其实也是无奈),她才绝不会想到去担心他母亲喜不喜欢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