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 漠（1 / 1）
对皇甫涟心这般露胳膊露腿的妆扮，莫长潇几乎气死！待要给她换一套衣服，可整个西茉城，哪里会有汉人衣装？而况，他们一出现，那些西茉族人竟似是奉了族长之令，阻击放毒。他也只得万分小心，虽是两餐未进食了，却也决不去碰西茉族食物，甚至山野中的动植物。回到东南那片山林，毒雾、迷烟和陷阱等也都布置停当，显然是决不让他们原路返回的了。皇甫涟心自然全都无妨，只不过却又有十几个美貌少年在那里等候。他们浑身是毒，又打扮得那般妖魅艳冶，莫长潇担心他们是要对皇甫涟心用媚药。他知那些媚药歹毒无耻，哪敢再大意？即使杀了他们，身上也得沾染一些，而皇甫涟心的性子中却决不可能有什么忍耐力，只得折返回城。
“什么！他们去了西北方向？”
族长深皱眉头，隐隐不安。他们基本没在西北布置力量，却是因为那里是千里荒漠，不毛之地，无人通行，最主要的是极易迷失方向。这个莫长潇莫不是慌不择路，送死去了？她其实并不想得罪南映湖庄。引莫长潇先行到此，而东武派和皇甫阔应该很快就会到的。她本意是要他们来看一场好戏，可两个主角已离开舞台，那时他们……
漫漫黄沙，一望无际。幸亏在出城时，莫长潇与几个少年打斗时，弄到几件衣服和靴子，不然就得一直抱着皇甫涟心走路了。那些男子衣物都很大，衣裤倒也能遮到她脚面，而靴子里面却也只得塞了些撕碎的衣料填进去，皇甫涟心却也并不抱怨。只觉得紧紧裹住自己的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衫，经历一场惊险连连的出逃，走在天高地迥、一望无际的大漠里，还挺新奇。
朔风渐大，飞沙走石，皇甫涟心虽轻功不错，然一路奔波，脚下颠簸不平。只是，莫长潇一直沉着脸携她前行，她也懒得抗议，只说脚疼。
莫长潇也知道她靴子不合脚，但却又以为是她先前赤足之故，并不理睬。待到天色暗下来，他们歇息时，皇甫涟心坐下，脱了靴子，却是两脚水泡，有的已经破了。莫长潇看了，不由心慌意乱，忙替她擦干敷药，撕了自己中衣替她包好。
“莫长潇，这下你得一直背着我走了！”皇甫涟心看他一脸歉疚和疼惜，想到得意处，笑嘻嘻地。
莫长潇看她那一张灿烂的笑脸，没心没肺还以为自己沾了多大光似的，“好。”
“啊？”皇甫涟心倒没想到他如此干脆爽快。看来是她不够重，他根本不在乎。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呀？”
“自然是回去。”
“可回去不是往南边走吗？”
莫长潇本意也是绕过西茉城即可。可他们这大半天一直深入，却已难辨路径，只有等第二天天亮再说。
两人和衣而卧。皇甫涟心岂是安分之辈？借着脚疼，将一双脚高高架在莫长潇腿上，他也只得认了。
半夜，冷风飕飕，莫长潇忽然警醒，却是飘下雨雪来。忙去摸摸皇甫涟心，衣服半湿，手脚冰凉。他再也睡不着了，将她搂在怀里，运功替她暖身。
皇甫涟心睡了个好觉，醒来，却发现一个粉妆素裹的世界，还以为夜里莫长潇带她到了另一个地方，颇是惊奇。
她从小生长在南映湖庄，四季如春。去年虽入江湖，也随敬时天到过北地，却只见识过一次下雪，而且那时不过细细雪丝飘洒一阵而已。这里却是雪花如飞絮，漫天飞舞，晶莹美丽，她十分兴奋。也不顾脚疼，打滚捉雪，玩得不亦乐乎！
但接下来的事却不妙了，路径难寻不说，莫长潇根本没带多少干粮。皇甫涟心在西茉城倒是吃了一点的，他却是一天多未进食了。想要再折回西茉城，却也不能了。
莫长潇自然能够忍耐，只希望雪停天晴，能辨个方向。虽他们还是试着走了半天，愈发确定是迷失了方向。他递给皇甫涟心水袋，让她吃干粮。皇甫涟心自然很嫌弃那已干得掉渣的馍馍，只喝完了水。只是荒漠大雪，鸟兽绝迹，无法忍耐之际，到后来也只得吞了莫长潇省给她的那点干粮，捧一把白雪送下去。
皇甫涟心皱着小脸，吐着嘴里的沙子，“去年我在北擎山也吃过雪的，却没有这些沙子。”
“谁叫你这么急慌慌的？”
他们走了几十里路了，却是越来越冷。有的地方雪厚一尺多，是去冬积雪未融吧？莫长潇便选了一些干净的，装进水袋里，运功融化了，让她漱口。
皇甫涟心缩了缩身子，看看茫茫雪原，已没有自己走在雪地上的兴趣了。莫长潇背起她，继续向前。走了很久，却又似回到原路，他不敢再走了。虽然并非没有经历过类似困境，但从未像现在这般焦虑！打坐运功，努力定下心神，思索出路。
皇甫涟心却是毫不在意，反正有莫长潇在，她也想不到操心这些事。
“对了，”皇甫涟心趴在他身上，忽然想起来，“你们不是都有那个梅花呀，竹子呀的烟火吗？你不如也放一个，让你师父他们来。”
莫长潇苦笑。这样的天地茫茫之间，也不知身在何处，哪里还有用？这倒让他想起来，师父他们应该也赶过来了吧。他不该那么急于赶路，跑到这里来。不然，或许就在西茉城边隐藏行迹，也能等到师父他们过来接应。
虽是有些后悔，却也知这样无济于事，一切要靠自己了。皇甫涟心的吱吱喳喳虽然让他不得专心思索，却也不曾有以前独行的寂寞；她一旦没兴致说话了，他反而忧心。
看她萎靡不振，莫长潇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点燃。火焰冲天而起，皇甫涟心惊异，仰头，一动不动地凝望。
“真好看！……”皇甫涟心叹道。
莫长潇也静静仰望那白茫茫的夜空，红色的火焰，青色的烟气，交替在空中绽放，璀璨绚烂，却又转瞬即逝。
他从不曾以欣赏的心境来看过自己门派的烟火，也从未见过皇甫涟心此刻的静美而灵动的面容，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是那么秀美绝伦……此情此境，他永生不忘。
到了夜深，越来越冷。或许是要天晴了吧，气温更是低得厉害。虽不至于冻僵，两人身上衣物却是单薄了些。他们本一直在已入春的江南江北附近，西茉城更是温凉如秋。皇甫涟心已不顾他一向挂在嘴边的男女授受不亲的话，主动直接钻入他怀里取暖。莫长潇低看看怀里的小人儿，紧紧抱着，其实是互相取暖而已。她温暖柔软的身子，让他心头突跳，体内热血沸腾……
一时，又握着她的小手哈着气，捧了雪粉给她搓着。脱了靴子，拆了包脚布，看她娇嫩的足上破损的肌肤，却又不能搓的，只得再包裹好，放在怀里暖热，怕冻坏了。
皇甫涟心肚饿，但知莫长潇比她吃得更少，看看四周，也知无法觅到食物，并不再吵闹——或许也是没力气吵闹了。
“唉！就是有一个前天吃的馍馍也很好啊！……”皇甫涟心挖了一把雪放进口中，长长地叹一口气。
“涟儿……”莫长潇看她忽然如此乖巧，反而心疼得紧，“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这个过惯了奢华生活的孩子，何曾挨饿过，还在这冰天雪地里受苦？
皇甫涟心龇了龇牙，低头往他手背上一贴，“想吃肉……”
莫长潇虽不至于勇于牺牲，对她像某孝子一般，做作地献出自己一块臂肉给她吃，但那点冲动却也一晃而过。却听皇甫涟心又说，“还是不要了，你的肉一定不好吃。”看看他，“哼，上次不过让一条小蛇咬了一下，你就说我要将你的胳膊也弄坏，跟我一样。哼！你哪里又是正人君子了，老是骂我，还骗我！”
莫长潇自然也想起上次在东桑岛上她的顽皮，而当时自己虽是随口责骂，此刻却是歉疚更深。
“莫长潇，等我们出去了，你一定要请我好好吃一顿！”
“好，你以后想吃什么就是什么。”
“真的？”皇甫涟心惊喜，侧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你这会儿真像我爹！”
莫长潇正因那样的触碰心神一荡，后面那句话却让他的又心沉了下去。
“莫长潇，我眼睛怎么了？我看不清了！”
莫长潇忙捧了她小脸，看她一双妙目，不停眨着，流出泪水。他明白是她贪看白雪，一时雪盲。忙撕了一块布条，蒙上她的眼睛，安慰道：“别怕，不妨事，这只是暂时的。等我们走出这荒原，就会好的。”
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莫长潇当机立断，无论什么方向，只要直行到底，总能走到边界！抱起皇甫涟心，看看天边的某一个黑点，定定神，发足狂奔了几个时辰，终于见到前面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座雪峰，他心里一宽，总算看到边际了！低头看看怀里的皇甫涟心，虽是呼吸浅浅，知是睡着了，却还是让他极其忧心。
又花了大半个时辰奔到山脚下，放皇甫涟心在地上。长剑出鞘，迅速挖了一个坑，将她放进去避风。又斫又扒地弄了一堆树木，好容易将火堆点着，才又将皇甫涟心搂进怀里。一边用雪帮她搓着手脚，胳膊，运功帮她暖和，一边急切地呼唤。
“涟儿！涟儿……”
凑近她干裂而冰凉的唇，轻轻摩挲着。半晌，终于听她有气无力地说，“我饿……”
莫长潇柔声道，“涟儿，这里是一座山，山上应该有野物，我马上就去找来烤给你吃。”
皇甫涟心果然精神了，一把扯下遮眼的布条，“真的吗？”
莫长潇抚上她的面颊，“能看见了吗？”
皇甫涟心眨眨眼，左右看看，虽还有些模糊，却是好多了。再看看火堆边的几丛已被扫落积雪郁郁青青的树木，点头。
莫长潇让她呆着别动，自己去找食物。皇甫涟心哪里等得及，一定要跟着他去。他也只得允了，也正好一起更快地翻过山去，说不定山外会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