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落 水（1 / 1）
“前辈到底是何人？和我岳父是何关系！”这样的高手居然从未在江湖现身，隐藏在官府里做管家？
袁管家看他惊疑不悦，郑重道：“莫少侠，恕老奴冒昧，我只能说……你爹娘我认识，皇甫庄主我也认识。皇甫庄主和你……父亲，十几年前是有一点过节的，你和皇甫少主之事……可要小心啊！”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是与父母相交，也与岳父认识，语气中似乎也无厚薄之分，既知他们已是未婚夫妇关系，却为何有挑拨之意？
皇甫涟心看那玉葫芦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已经没了兴趣，随手一丢。莫长潇接过，看了看。
袁管家一脸惋惜道：“那是银芙蓉涵墨香，皇上御赐的。”这丫头真是暴殄天物啊！
莫长潇也不在意这人一脸恩宠被糟蹋的可惜模样，只听说银芙蓉涵墨香倒是极其难得的凝神静气护心良药，一时也对未婚妻很无奈。只是……心头忽一震。
“前辈原来是白莲王府中人！”
大名州府住着一个孚州王，当今天子之同胞兄弟。自诩爱莲，拥有一个百亩园林，遍种白莲，人称白莲王爷。多年来，此王一直以此隐逸之态闲散度日，人多说是借此避祸，却是千声门连氏兄弟（他们以连为姓，大约不过隐藏身份）之父。只是，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太多。
既是白莲王府的人，对他们自称奴才也无可厚非，那也不必防备。只是，他为何从未见过？而此人行迹又有些奇怪……
袁管家微微点头，似有赞他心思机敏，见多识广之意，又似只是理所当然一般。
连海平设计打发了弟弟，和易清晓脱身到江边。
此处水流平缓，怪石林立，芦苇丛生，颇有野趣。
易清晓仍是心悸难宁。连海平费尽口舌，鼓励她说出畏水缘故，好对症下药。她不想回忆旧事，只咬唇不语。虽一直住在江边，这次也下定决心要勇敢直面，克服畏惧心理，可……平日在山上，师父师叔师妹们大多会去温泉洗浴，而她却连这也不能。
连海平无法，只得任她。回视江面，却忽见一条水线直向这边而来。难道水下有人？他忙走近几步去看。
“怎么了？”
易清晓发现他的异动，却还是不敢去看江面。
“有人来了……”居然从对面游过来，“莫不是个水鬼？”
易清晓更吓得花容失色，跳开几步。
连海平看那水线在芦苇丛边停下，一个小脑袋从水中冒出。那人晃晃头，发辫跟着在水面转了一圈，又伸手抹去面上的水，却是个很清秀的小丫头！难道是附近渔夫家的小孩？可渡口尚在下游三里之外，而这里荒僻少人来往，一个小小孩童焉有如此能耐？
正欲开口发问，那小女孩目光扫过他，看向易清晓，顿时兴奋地两眼放光。
“晓姐姐！”
独有的皇甫氏称呼！易清晓一回头，看她在水中扑腾，急向连海平惊叫：“快去救她！”
连海平自然心中有数，不急不慌。这丫头能从对岸游过来，焉要他救？眼珠一转，对皇甫涟心使个眼色，自己双腿一弯，一下扑倒在地，抱着身子打滚，“哎哟！我，我……你快去救！”
易清晓看他竟似突然犯了心绞痛似的，再看看水中的皇甫涟心，却似被什么拉着沉入水中，头发散乱水面，很快沉了下去！她心如火焚，奔了几步，看看连海平，又看看在水中挣扎的皇甫涟心。她觉得凭自己功夫，飞身过去从水中抓出皇甫涟心，救她上岸，应该可以。可她还是不敢尝试。皇甫涟心在水里拼命扑腾，水花四溅……往事翻滚，她头疼欲裂，惶惶惊恐，不由抱头跪倒在地！
连海平见她忽然如此，早吓得一跳而起，到她身边安慰。易清晓只是摇头，满面痛苦。
“你别急，这丫头不要紧的！她是从对岸游过来的，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对不起！”他慌乱地一叠声道歉，真不该以此试探！皇甫涟心是她什么人，她焉能克服心理障碍不顾一切去救她？
“晓姐姐救命！”
皇甫涟心又冒出水面，叫了一句，吐一口水，又沉下去。
连海平怒目看去，发现她却是被人挟持，并非要以此作弄易清晓。
易清晓抬起头，只见一条水柱忽然飞涌而起，却是莫长潇夹着皇甫涟心，腾跃上岸。
莫长潇面色铁青，出手在她肋下戳了一下，放她靠在一块大石上。
他们在对岸上船渡江。船夫点开船没走多远，皇甫涟心一个“不小心”就掉落水中。她一沉不起，他慌得立即也跳水去寻，却不能找到她。船夫也惊异不已。他的经验，小姑娘掉下去总该挣扎几下，溅起几朵水花吧；这么久她也该飘上来的呀，如何就沉下去了？莫长潇又上船仔细察看，发现水中暗流竟向上游波动，方知这丫头居然会水！可他自然担心她年小体弱，又只有一只手得力，焉能轻忽！只得令船夫驾船紧跟其后。谁知这丫头水性极佳，竟在水中和他东躲西藏，失了她的踪迹。他只得时时令船夫停船辨别方向，没有下水去追，因此反而比她晚到这边。
“皇甫姑娘！……”
易清晓奔过来，看她一动不动紧闭双眼，不由忧急。
连海平看出她是被点穴了，当着莫长潇面，不便告诉易清晓。
“你醒醒！……”易清晓伸手推推，一时慌乱并未发现她被点穴，回头看看莫、连二人，想让他们解救。可他们竟都并不着急，她疑惑。
莫长潇敛容，“她没事。”
“那皇甫姑娘为何还不睁开眼睛？”
“晓姐姐不叫我涟儿，我就死了，不睁开眼睛。”皇甫涟心依旧闭着眼，嘴角微翘，露出一贯的顽皮笑意。
易清晓略略放下心，方知她是淘气。只是，看她半天不动，因己度人，又觉得她在水里那么久，定有所损伤。
“你果真没事么？”
“我要死了……”
皇甫涟心有气无力答。她在水中游了大半个时辰确实有些累，而况手脚又被束缚不能动——莫长潇一生气，就拿这招对付她……
莫长潇站在岸边，挥手让渔夫靠近，飞跃上船，拿了行李，又回岸。递包裹向易清晓道：“易姑娘，可否请你帮她换了衣衫？”
易清晓站起身，接过包裹，看看浑身湿透，依旧委顿不动的皇甫涟心，心神不宁地点头答应。莫长潇想起来，上前解了穴道。
皇甫涟心抢过包裹，转过大石，到树林深处。推着跟过来的易清晓离开，说不劳她帮忙。因为她不高兴易清晓还是一口一个皇甫姑娘……但随即又表达重见晓姐姐的兴奋之情。她情绪瞬息万变，易清晓也难以把握。
莫长潇其实也并不真要易清晓帮她换衣，却是高估了皇甫涟心。以为她会在换衣之际再次溜掉，所以才让易清晓帮忙看着而已。
此时不过三月初天气，江水寒冽，皇甫涟心又自恃艺高人胆大，在水里与莫长潇周旋，呆得过久，一时精疲力竭。因此，易清晓请他们上山歇息一夜再走。
莫长潇婉拒，向易、连二人告辞，带皇甫涟心离开。
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下游路口，连海平跟在易清晓身后回去，安下心来。一时又有一个可笑的想法：和小魔女一起久了，莫长潇莫非也学会了她那一套，偏也跟她对着干了？——那皇甫涟心分明对易清晓很是恋恋不舍，想上山玩，而且还累得够呛，不像是装的……
莫长潇有些心慌，还从未见过一向精力过剩的皇甫涟心如此安静呢！虽有些发烧，但对一个习武之人算得什么呢？心里暗悔这回对她太过严厉了些，竟一直逼她赶路。
喂她吃了一小碗瘦肉菊花薄粥，她便又睡着了。他守在床边。看着她宁静的睡颜，没有了平日的神采生动，微微嘟起的红唇，肌肤胜雪，娇柔无瑕，稚气中不失妩媚……
他一向并不在意外在的美丑，看着顺眼的也就不认为是丑的。从小接受师长严格的礼教教导，更注重的是言行。母亲当然是他心目中至善至美的存在。近来，江湖第一美女易清晓，人都说她娴雅幽静，温柔端庄，算是当得起这一称号。那么，她的美丽就该是天下所有少年女子的美丽标准。可皇甫涟心与她显然大不相同。她一直是活泼乱动的，那不能一刻安静的性子，或许掩饰了她容貌上的出色之处。但有时她面上飞扬的神采，却也让人转不过目光来，并非仅仅因为是邪气而出格的举止吧，也许是别一种美丽？
他竟觉得年貌青涩，惹是生非的她，也是美丽的？
目光移至她僵直的右臂，心中怜惜之意顿生。这孩子虽爱胡闹，脾性怪点，究竟也是可怜的。她为何会有这样的遭际？何况又是出身南映湖庄，那皇甫阔名声毕竟……啊，不，也许该郑重称之为岳父大人了。他早已认定皇甫涟心是他未婚妻，却为何还会在这样的事上这般犹豫？可能还是不习惯……
她，就是要与他相守一生的妻子吗？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找个怎样的妻子，但也绝没想到会是面前这个小丫头！一时思绪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