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四(1 / 1)
日子如水般淌过。
子安还是很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在家时,他喜欢与她一起晚餐,像老夫老妻那般散步,看她画画,听她唱不成调子的歌,陪她一起共赴巫山之巅。
偶尔,蓝图会去教盲童盲文,去孤儿院送些孩子们的必需品。不得不承认,钱,真是个好东西。孤儿院有了她那么一个金主,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只是,再也不曾遇见许随风。
孙吴与楚云清也不常见,就算见了,也有说不清楚的疏离与生分。
子安不在家的日子,蓝图觉得孤独。
从子安收拾妥当离家,她就开始思念。只好将脸深埋在他昨夜脱下尚未清洗的睡衣里,狠狠嗅着。
终于,她忍不住,偷偷打车去了檀氏大厦。她想给他一个惊喜。既然是惊喜,就一定不能让家里的司机载着。他一定会提前告诉他。
她却没有见到他。
她像普通白领那般按了电梯上楼,楼下的门童告诉他,领导在22楼办公。美丽的助理拦住她,说老板在开会。可是直到会议开完,她也没有看到子安的身影。助理歉意地说:“看我这记性,老板明明有事出去了,根本没有在开会。”
从门缝看进去,助理在一遍一遍拨打电话,神情焦急到能够拧出水来。
好一会,助理歉意的告诉蓝图:“老板有很重要的事,今天不能回公司了,周小姐先请回家好不好?”
从檀氏大楼出来,蓝图心想,为什么子安没有让自己接电话呢?
她没有叫车,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着。也没有胡思乱想,因大脑一片空白。当一辆警用越野嘎一下停在她身侧,她方才回过神来。车门打开,一双大手伸出来,大力将她扯进去。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车内的男人就将食指放在唇前说:“嘘——蓝图,是我,陈岩。”
“你干嘛?”
“我看你魂不守舍在路上走,岂不太危险?”
“不关你的事。”
陈岩丝毫不气。他收拾的干净利落,与那日在婚礼后院树林截然不同。他笑笑说:“你去找檀子安,却发现他不在。”
蓝图心说:“你怎么知道?”但是表面不动声色。
陈岩又笑:“我真佩服现在的女人,只管长得英俊有钱,却不管揭了面皮后,他是鬼是魔,可怜,可悲,可叹……”
蓝图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岩说:“蓝图,其实你是个聪明人。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眼罢了。”
蓝图不说话。
陈岩说:“你知道檀子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蓝图还是不回答。
陈岩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蓝图推一下车门:“我要下车,我要回家。”
陈岩无动于衷,继续加油门,“蓝图,我带你去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医院。重症监护室。
一个分辨不出男人还是女人的人,盖住雪白棉被,满脸绑带,扣着氧气罩,只能看到紧闭的双眼。
一个护士模样的人急匆匆赶来:“陈队长。”
“怎么回事?”陈岩扬扬手,“前几天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护士说:“不知道,他忽然呼吸困难——检查各方面正常。”
陈岩冷笑,“你认识他吗?”
蓝图摇头。
他送她回家,临下车时,他顺手撕了一张便签,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就给我电话。”
蓝图拒绝:“我不会有事。”
陈岩只好讪讪收回手:“傻妞,回头多长个心眼,看看你身边睡的人,到底是人还是狼。”
蓝图狠狠关了车门。
没想到子安已提前回来。他看到蓝图进门立刻迎上来:“你去找我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去了哪儿?”
他把蓝图揽在怀中:“手机一定带在身上,不然走丢了怎么办?”
蓝图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回答:“什么事都没有。你走了,我就开始想你,所以我就去找你了。”
子安身体轻颤,用力摩挲她的发丝。
蓝图自己去了医院的那间重症监护室。她坐在病床一侧,静静望着那个满脸绷带的人。他的氧气罩已经被取走,露出英挺的鼻子和苍白的嘴唇。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但是他却张开了口,他说:“蓝图,你过的好吗?”
蓝图突然哭起来,她扑在他身上:“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想你吗?”
病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张开眼,他哈哈笑了。
“那我呢?可是……”他的手缓慢而有力地推开她,掀开棉被,继而撕开自己胸前的病号服,指甲深深□□胸口,发力往两边一掰,“你看看,蓝图,你仔细看看,我连心都没有,我怎么想你……”
鲜血迸溅过后,那个暗红的胸膛里,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还是没有醒,但是他咧开嘴笑着,他大声说:“我的心呢?我的心哪儿去了?我的心呢?”
他忽的坐起来,将血淋淋的双手朝着蓝图,伸过来——
她尖叫着醒来,浑身已被汗水糯透。
子安不在,余温尚存。或许是去了洗手间。
她压着心口,试图减轻适才的恐惧。
窗外的月光清凉。窗帘只关了一半。她起身准备拉上,却忽然发现院中有黑色的人影闪动。
她赤了脚,轻轻拉开房门,轻轻下楼。其实她没有下楼,她只是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停住了。她听到一楼大厅有压低的说话声。
“如果不是事处紧急,兄弟们绝对不会深夜闯进来的。”
“好了,下不为例。”更低沉的男声,“此事就这么处理。你们速速办妥,天亮以前收拾干净。”
轻微脚步声。
“等一下。”子安的声音,“那个兄弟,交给你了,按老规矩办。”
他抬脚上楼。蓝图慌忙返回卧室。她的心跳的,比噩梦醒来时还要剧烈。
子安又折回去,低声嘱咐:“妥善安置他的家人,给以往两倍的抚恤金。”
“老板,”感动得哽咽的声音,“您……”
“行了,去吧!”
“不论怎样,我都替他的家人先谢谢你!”
这帮人到了车上,还唏嘘不已。做建筑的,有时出意外在所难免,关键是有几个人像檀子安这样懂得尊重人的生命?他只不过不喜欢被媒体知道,往往要花大价钱堵住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的嘴,还要再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抚恤出事人的家属。那么大一笔钱,两辈子都赚不来,难怪听不到一点儿怨霾和意见。
子安躺好。蓝图假寐,却分明觉得他在俯视她的脸,温热的气息笼下来。好半晌,他微凉的唇轻轻压下来,落在她眉骨上。
他像是再也没有睡着,缓慢轻微的翻身,悠长清浅的叹气,或者握着她有着深深伤痕的手腕轻轻摩挲。
凌晨三点余,蓝图忽然坐起来,口中喊:“子康!子康!”
“做噩梦了吗?”子安握住她的手,“我是子安。”
蓝图半睁着眼,恍悟似的,“子安?”
“是。”
“你是好人吗?”她歪一歪脑袋,问得很认真。
好一会,子安反问,“你说呢?”
她还是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你对我好,那就是好人。”
子安笑笑。蓝图像是放下心,长舒了一口气,复又躺下去,发出香甜的鼻息。
天不亮,他便起床。等蓝图穿戴整齐时,他早已离开家中。
蓝图准备找陈岩,无奈没有他的手机号。她思忖一会,取出手机,打110.辗转得到他的号码,她拨通后开门见山问:“陈岩,子康是不是还活着?”
他沉默一会才说:“你心里还爱着子康,为何会嫁给子安?”
蓝图固执地问:“我问你,那个重症监护室里的人,是不是子康?”她已经极力压制自己声音里的激烈,可还是不由分的表现出来。
陈岩说:“我不明白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是个人就应该是子康呢?”
她近乎执拗固执地,更大声音地问:“他是不是子康?是不是?是不是?”
陈岩长时间静默。蓝图像是发了疯,迭声重复了许多许多遍,终于爆发出来。她嚎啕大哭,每一声都像从胸腔送出。
陈岩长叹一口气:“蓝图,他已经醒过来了。二十分钟后我在檀宅出门右拐的路口等你,我带你去见他。至于他是谁,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