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1 / 1)
已过去三日。
当日急火攻心昏厥,算是耻辱。连个自己喜爱的女子都看不住,那叫奇耻大辱。
母亲在客厅游走,父亲兀自饮着冻顶乌龙,不急不躁。一会有人来报:“梅小姐求见。”
梅宝人未到,笑声已先入耳。老爷子皱皱眉,这丫头家世什么倒都匹配,就只性格让他不喜,不如汪师长家小女素净安稳。
她向老爷子问好,老爷子点点头,她便转向老太太。话说也奇怪,老太太倒实打实喜欢梅宝,说她性子单纯爽直,一眼能看到底,将来相处起来容易。这便是男人与女人不同。
但听老太太略带哭腔:“你去劝劝他,已经三日不饮不食,这可如何是好?”
梅宝得体回答:“寂言哥从小就这般性子执拗,过两日知道厉害了,也就不闹了。”
老太太说:“他问我们讨要一个小姑娘,我们哪里见过什么小姑娘?”
老爷子插嘴:“伤风败俗!才多大点屁孩就学社会败类金屋藏娇,党和国家怎么培养出这种败类……”
梅宝笑笑:“也许是个误会,我这就进去劝劝他。”
梅宝已经上楼去,老爷子还叫嚣:“他要绝食,让他绝。民以食为天,看能不能打败天,想当年老子……”
老太太埋怨:“儿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饿了三日,并没有小说中讲的尖嘴猴腮眼窝深陷,样子没多大改变,还是好看的无法言喻,只是肤色晦涩些。他的门没锁,梅宝推门进去他并无意见,但连瞧都不肯瞧她一眼。
他躺在床上,两眼望天花板上顶灯。
“起来吃点东西。”梅宝说。
“是你。”何寂言硬邦邦突出两个字。梅宝并不介怀,笑说:“你都知道了?是我报的信。老爷子那么多日子没你的行踪,就来问我,我说那么多个寓所都没有电话录音,只有一处有,那么他一定在那里。”
“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寂言说,“想我英明一世,竟然……”
梅宝大笑,剜一下他的额头,“你呀你,不知道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吗?”
何寂言撇嘴,“我以为只适用于女人。”
梅宝放下心来。他尚且还能思路清晰交流。
他还是两眼望天花板。
“你就这样看着,能把田螺姑娘看出来?”梅宝推他一把,“老爷子老太太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跟他们制什么气?”
何寂言不说话,过好一会他蓦地转头看她,“你知道蓝图在哪儿?”他恍悟,怪不得那天看到她的车子,原来那时她已提前将蓝图转移。真是擦肩而过,那天蓝图就在她的车子里。
梅宝看他表情,知他已算明白,扑棱一声再笑,伸出涂了红红蔻丹的手指,意欲再剜他额头。他顺势一把扯过,吧唧在手背亲了一口,随即一跃而起,窜出门去,过了没十秒又折回,“她在哪儿?”
梅宝捻着床头一块饼干屑,心里笑:这也算绝食?
何寂言油门轰到底。边开边擂击方向盘,“我怎么一早没想到!”他一直以为被他老子藏了起来,便用最古老的方法想逼出她的下落,谁知早被梅宝偷梁换柱。恋爱中的男人,智商真是零。
“为何你不早来告诉我?”他愠怒问到。
“你干嘛?我好心做了驴肝肺!我没把她怎么样,我将她照顾的很好。”梅宝也怒,“何寂言,我看你是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妖精迷住了,你不仅智商低了,你的大脑也秀逗了!”
何寂言连忙道歉,她还不忿:“难道你要动真格的?难道你要将她娶回家?你觉得她这种来历身份不明的人,老爷子会同意吗?你可千万别自不量力。”
他无所谓,一边急转弯一边说:“大不了脱离父子关系。我做个美术老师总行了吧?”
梅宝被晃得东倒西歪,一边叫着“慢点”一边说:“你没了这身份,你以为她还跟你?你做美术老师那点薪水,能够养活她?”
何寂言没回答。她们皆不知蓝图的好处。她能将萝卜青菜做成美味,她可以一天只着一件他的T恤……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满足,温暖,怜惜。梅宝看着他的脸,心脏沉到谷底,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失败者。
这个大男孩任性偏执孤傲,除却一个好皮囊和一个好家世还有什么?梅宝自己也说不清,她为他深深着迷。而那女孩子却不见得,几日来她并无深问他在哪里,他做什么,她为什么在这里。她被动接受,随遇而安,吃饭睡觉均怡然自得。
梅宝叹口气,越是想的越得不到,越不在乎的,越被爱的深切。可轮到自己,想让自己坦然放下,又是不可能。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女子。
何寂言万万没有想到蓝图竟然在汪江北的单身寓所里。
她是父亲看好的未来儿媳,有加拿大注册会计师资格证,外企高管,薪水不菲,典型自力更生独立女性。
他偏不来电。而汪江北也不见得喜欢自己这型。倒是正好。家里双亲撮合几次未果,他们只是不咸不淡做普通朋友来往着。
梅宝对他的心思怕是要从童年算起,相互心知肚明,女伴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也从未考虑过她。人生苦短,已熟悉二十年,若在做伴侣到死,多么可怕。
他看一眼梅宝,梅宝耸耸肩。他将手搭在她肩上,真诚感激她。梅宝意会到,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快去,刚才不是还思念得想自焚。”
江北不在,此时应在公司。职业女性,当卖身公司,至死方休。
何寂言直奔客房,被褥整齐,他又奔向阳台,继而主卧,“蓝图,蓝图,我来了,你出来,出来。”
梅宝也纳罕,主动检查了卫生间浴室,对着他期待的眼神摇摇头:“留给她的钥匙尚在……”
何寂言又成了无头的苍蝇,他将自己的头发抓得东倒西歪,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似的,“去哪了去哪了?梅宝你别涮我,咱俩二十年的交情了。”又大喊:“蓝图蓝图!”好像她真是田螺姑娘,能从某个门后婷婷袅袅走出,或是在眼前凭空转个圈显身。
梅宝已打电话叫汪江北回家来。
趁这时间,二人将楼下树荫小径人造湖边翻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有。
不多时江北驱车赶回,三人聚在江北不算小的寓所,梅宝咬着手指甲很是难为情,江北正跟公安中的朋友联络,何寂言已燃烧完毕,痴儿一般站在窗前,目光没有焦距。
她悄悄的走,正如她悄悄的来。
何寂言蹲下身,抱着头,呜呜低泣。梅宝和汪江北面面相觑。两女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何寂言。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那个小愤青,那个恃才傲物的文艺小青年吗?
江北也蹲在他身侧,想安慰,却张口结舌。她忽然被这样真性情的何寂言打动。只在这个时刻,她像是重新认识了他,这个彼时她压根没看得起的二世祖。
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梅宝也开始抽泣,她怕他怪罪,她悔青了肠子。
这件事警察也不好插手,外来人口,此地无其他亲友,无任何联络方式,除了只得一个名字什么都无,短时内很难找到。虽然他们表示江北的事情就是他们的事情,可以通过她原来学校查回老家去,可也鞭长莫及。这段时间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子会发生什么,都是无法预测的。
汪江北叹口气。
何寂言想起她孤身一人辍学来北京,在clab外等到凌晨,自己冷待她,再驱车赶回时“横肉”正对她拳脚相向。他打个冷颤,忽然站起身,摸起桌上的车钥匙,冲至门口。江北反应快,几步追上拉住他,“你去哪?”
“我去找她,她一定还在北京。”他顿一下,声音呜咽却坚定,“只要她还在北京,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