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无人知道的血泪（1 / 1）
“……”
“……”
“……”
一身纯白无暇的袍子，每个针眼带出鲜红色的线条，男子一头悬若瀑布的长发飞扬跋扈的没有任何束缚，那流水般线条的脸让这个男子生出的竟不是温和之感，而无故带了一丝邪气，此时男子正在泡茶，在这座即将兴战的城里，别说茶坊不开，就连客栈的掌柜都想跑路了，所以即便再养尊处优的人也不得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男子摆弄着茶具，修长的手指缓慢舞动着，不多时，一杯香气四溢的茶便泡制好了，男子看了看那个几欲说话又深深咽回去的人，唇角漾起一丝轻笑：“商景，别憋坏了，想说什么便说吧。”
“殿……公子！您知道我想说什么……她她……就由着她胡来吗？！”商景严重内伤，就差喷血了，他认真看着长风，想要从中得到一点什么消息以作安慰，可惜面前的男子只是兴趣盎然的看着那杯茶，对他说的话好像不太在意，这让商景更加气闷，有一种被无视的受伤感。
“不然呢？商景可是想上战场？”长风好整以暇的换了个更为慵懒的姿势，眉眼瞟过商景：“初晴好像生了个女儿，可有一岁了？”
“……”商景自然知道长风的意思，但他犹为不甘：“风华可是公子的，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巴巴的等着一个结果，而且还是一个说不了好坏的结果！属下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
“如你所说，风华是我的，既然我都不介意你又何必耿耿于怀。”长风轻轻的呷了口茶，却是微微的皱了皱眉：“水质果然是决定一杯茶好坏的重要因素。”
商景那种气闷感更甚了，这种关头，殿下居然有心情品茶，而且看他那表情好像风华帝国都比不上这茶，这跟那个不务正业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天呐，为什么自己这么可怜，居然遇到两个让人抓狂的人！
长风显然没有感觉到商景的抓狂，意料外没有听到商景的升级埋怨，他只好将对茶的注意力转移到商景身上，看到那抽搐的面部表情，为了避免他真的吐出一口血，长风终于忍不住安慰似的问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丝毫没感觉到这话的双重意思，商景只顾着倒苦水：“她她她……她竟然让我收集这么多的无聊玩意儿！”
看着商景从身上随手摸出来的东西，长风挑了挑眉，如玉的脸上有了一丝疑惑：“这个……”
“就是这个！这个是……”
商景接过话头，正兴冲冲的打算好好控诉一回，谁知道长风径直吐出没说完的话来：“是从哪里摸出来的？”
“啊？”商景傻傻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殿下是问他刚刚随手从身上哪个部位摸出来的，便耐心解释道：“她让我随见随收，这里也还有……”说着耍宝似的从身体各个部位摸出一大堆同样的东西来，直看得长风啧啧称奇。
“……”
“……”
“……”
长风看着瞬间冻结的商景，还未开口询问便看得商景捶足顿胸：“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公子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待商景抓完狂，长风那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又再响起：“那么，她可说其作用？”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商景更来气，气到……气到他想哭：“……她竟然说两个人打架，总有一个输赢，这些都是为了给赢的那方庆祝用的，指不定对方一高兴赏她个万儿八千的……”
天下的战争竟然被她说成两个人的打架？当真有趣得紧~长风微眯了眼睛，唇角笑意更甚，两方……看来她已经看到战争的实质了……
转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那一堆从商景身上莫名掏出来的东西，庆祝么……呵呵……
“你仍全力配合她。”
盼了半天，商景等来这么一句话，望着远走的主子，商景悲从中来，都怪那个女人，自己的主子也变得这么奇怪，这么让人无语！……
“阿嚏~阿嚏！”
走在荒城，莫名的空寂加上春寒，让我连打了两个喷嚏，同时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
“璃姐，你该不是生病了吧？”南云儿担心的看着我，同时握住我冰冷的手。
我温暖的一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想二骂三感冒，我这俩喷嚏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骂我~”
“……”南云儿向来蕙质兰心，一听我如此说，明明不相信，脑子里却浮出一个男子抽筋的面部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也快乐的笑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在这荒城显得特别突兀，于是立马有人不干了。
“好哇好哇，老子辛辛苦苦到处跑，你们倒是快活得很！”随着哇啦哇啦的大叫声，妙无空人影一闪，转眼就立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立马上去讨好的抱着他胳膊：“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徒儿想你了~”
“哼，你会想我？！除非天下立刻太平！”妙无空毫不客气的驳回，仔细的看了我一眼，纳闷道：“这鹿城都荒无人烟了，大战在即，人人自危，你倒似胖了一圈，奇怪奇怪！”
我嘻嘻一笑，贴上去蹭蹭：“人都说心宽体胖嘛，师父这么精神，小云儿也好好的，我的小祺在小八那里，他肯定不会让小祺受半点委屈的，剪烛更不用说，我每天吃吃睡睡，自然就胖咯~”
南云儿听到她的名字在关心的一列里，心里一暖，却听完都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不由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讨好完我立马问起了正经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你个小坏蛋，又先来糖衣炮弹了不是~”妙无空的学习能力超强，跟我在一起学的新新词汇足够踏入现代生活了都，此时他宠溺的一刮我鼻子，却仍是难得的正经回答：“放心吧，你不是说师父出马，一个顶三嘛~！通通搞定~！”
妙无空说完冲我比了一个大大的“V”，看着可爱又滑稽，我和南云儿都笑得前仰后合，不过我终是看出他的疲惫，抱着他胳膊往住的客栈走去：“师父，走，虽然客栈的厨子已经跑了，但徒儿厨艺还不错，我会做一大堆好吃的犒劳你~”
“好哇好哇，也算老子没白跑，说到犒劳，你要真有这份心，那内功心法也该……”
“诶诶诶~那个，天上的星，亮晶晶，好像一颗颗，一颗颗眼睛，眨呀眨，望呀望，那是妈妈……”
“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歌，大白天的哪来的星星？！别打岔，妈妈也不行，老子活到这个岁数，妈妈的脸早就忘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小云儿……”
“……”
……
迎来送往客栈，掌柜的正在收拾东西，虽说趁着战乱可发横财，但也得看有没有命拿，凭着他迎来送往的经验，这次的战事那可是拼尽天下，就连那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也没待多久就走了，种种迹象表明，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掌柜的也一溜烟小跑过后，左竹刚好从楼上下来，本打算向掌柜的要一些食物和水，现在也只好作罢，他走进厨房，厨房像遭贼一般混乱，米缸柜子里一点食材也没有，甚至连只过路的老鼠都没有！
左竹只好出城打了点野味，烤好用纸包了带回，正走到二楼拐角，忽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他心里一惊急忙折回，倾身一看，却是一个花白老者在吹胡子瞪眼，旁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女子，虽背对自己，但看身形应该不会是她……
怎么会是她，诺城外那悬崖可是出了名的高峭……
左竹摇了摇头，抬步向上走去。
若是他再待久一点，自然是可以看到那个老者抓小鸡似的提着他以为死了的女子。
“老子就说明明都听到你声音了！还想躲？！一个破箩筐也想难住老子，哼……”
接着便是无穷尽的吵闹声，作为这个荒城里的唯一生气存在着，不过也就是因为空寂，他们就连二楼房间里器具倒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客栈还有人没走诶？”
“少给我转移话题！……”
然后吵闹依旧，而二楼却再没了声响。
“少主……”左竹收拾着地面的器物，看了看更加苍白的男子，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都是因为我。”
“……少主……”左竹向来不擅安慰人，虽然对于少主的自责他应该极力反对，但他却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说服。
“因为我，师将军，莫莫，红妆……才会死……”男子一身土黄色衣服，却配着苍白的面色，好像天与地的结合，莫名的端庄静穆：“更是因为我，他才变成那样……”
“不，不是这样的！”对于前三人的死，左竹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更不想提及，提到后者他却是振振有词了：“常胜他一早就有野心，他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登上王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阴谋？”阿信的脸上是受到巨大刺激之后的空茫无措，他反复的咀嚼着这两个字：“阴谋……阴谋……”
“什么阴谋抚育我长大成人？”
“什么阴谋授我一身高强武艺？”
“什么阴谋让他与我建立地下家园？”
“……”
三个问题用了徐徐的速度，没有情绪和重量的声音说来，却在左竹的心头上敲出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他的心里咕咕的冒着血，看着失神的阿信又像洒了一把盐痛到无以复加，他便是如此痛苦了，那眼前这个静立的人……
“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死了。”
左竹几次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一个字，一个音节，他好像被一股力量夺走了声音，他气血翻腾，情绪起伏跌宕，但就是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看着那个他从小就陪伴长大的少主，任由心底的绝望和悲哀一层一层漫延开来。
“剩下一个。”阿信木木的说着，丝毫未发觉自己在说些什么：“剩下一个……要杀我。”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下，左竹就再也受不了，他猛的上前摇晃着自己的少主：“我求你，求求你，少主，你别这样，别这样，你要是难过就痛快的哭一场，不流泪流血也可以，只要你一声令下，左竹立马就去杀了那个狗贼！”
“看不清……”被猛烈摇晃的阿信仍然目光涣散，毫无生气的声音幽幽响起，那些他脑海中的熟悉的脸孔一张张破碎消逝，慢慢的，再也看不清了。
“看不清什么？”左竹听不懂，下意识的问道，心中那种恐惧渐渐的扩大，他的一颗心全扑在了阿信的身上，连自己早已洒下热泪都犹不自知。
“他们的脸……”
阿信仿佛在梦魇中，自他醒来这几日，每天都睁着一双黑得没有任何神采生气的眼，不愤怒，不说话，今天要不是左竹失手打翻器具，惊了他一下，他一定还不肯说话。
“没有爱了……什么，都没了……”
“还有我，少主，左竹一直会在你身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以前的少主，一定会笑眯眯的扶起跪下的自己，然后说：“哪有那么可怕~你是我的好兄弟，喝汤可以，赴汤蹈火做什么，你又不是厨子~”
可是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左竹的这一声表忠并未得到阿信的任何回应，看着阿信那犹如黑深浓雾的眸子，左竹的心里终于沉到了一个低谷，他直想对准自己的心窝，一刀下去！
“所以阿信也死了……”良久，阿信终于再次开口：“欺骗，背叛，仇恨，利用，绝望，残酷，阴鸷，无情……”
阿信每说出一个词，都像揭开了他眼眸里的那层层雾气，终于，在他吐出最后一个词后，那双黑暗的眸子亮了起来，伴随着一种决绝坚定声音：“这些，组成了一个新的梦、天、信！”
仿佛看到天的轰然倒塌，左竹终于无力的瘫软坐下，目光里也透着深深的绝望。
一双手从顶上伸过来，抬头望去，那本该来自天堂的光芒却是遮天蔽日的黑暗，那双布满伤痕的手是来自地狱的：“左竹，你愿意跟着这样的梦天信么？”
左竹望着那张苍白的脸，那双黑亮深邃的眸，以及那个邪佞的笑，终于伸出了双手，那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个坚强的战士。
天堂地狱又如何，一起肆虐吧。
后世无人得知，以后那个统一天下，狂霸世事的男人是历经怎样的巨变，是在怎样一片苍茫的天空下，一座空寂的荒城中，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完成蜕变。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里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