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暗夜星与月（1 / 1）
躺在床上的苍白容颜渐渐生出细细密密的汗，青黑飞扬的眉也越皱越紧，紧闭的双眼再也不现那漆黑冷烟般的眸子，薄唇紧抿，不知梦中何种挣扎，就是不肯醒来。
“公子下手委实重了些。”说话的老先生慈眉善目，负手而立，全身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味。
“……情急之下……”左竹的神情也是一片痛苦，闭了闭眼，那天的画面仿佛犹在眼前，那抹红色决绝的倩影……少主根本不肯走，自己怎能让他再以身犯险，更何况红妆的那句话已深印心底：“别让我恨你……”
当时情况危急，也许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她知道，所以她既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阿信，她从来都是这样的蕙质兰心……
我怎会让你恨我……
老先生看着神情苦痛的左竹，终是开口一劝：“公子倒是不必担心，他无大碍，只是心中郁结已久，此时又遭受了巨大刺激而没及时发泄出来，气息略为紊乱，不过老夫已开药方，照此方静养数日，方可大好。”
“……多谢大夫。”
“既如此，老夫便先行告辞。”
“大夫请。”
送走大夫的左竹又回到了房里，听得阿信几不可闻的呢喃连忙贴近，却仍是听不清楚，正准备放弃，阿信却清晰的吐出了两个字：“红妆……”
“……”那个坚挺如竹的男子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划落脸庞。
在民间，有个美好的传说，说青色的鸟儿会给人带来幸福，如今这青鸟停落在一个老者的掌心，取看字条后，老者的脸上褶皱加深，那双眼睛更是精光大盛，似乎传说非假。
此人正是常胜常将军。
都来了么。
他看着一望无垠的原野，绿草开始发出新叶，浅绿的不止是树木花草，还有天空，只不过不久之后，这里便会是黑暗的地狱，不止是人，他要寸草不生！
常将军回了军营，自从他带回少主的尸体后，营中已经默认了他每天都要花几个时辰去少主的坟头表达感情，所以对于他的神出鬼没，都没有人放在心上，这些年来，他们是一点一点看着常将军为了少主熬白了头发的，他们的心中只有敬重！是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对常将军的拥戴自然水到渠成。
如常将军所想，黑甲军化悲痛为力量，战力更甚从前，再加上成群结队的江湖人士也渐渐加入其中，常将军的兵力也许不及风华或梦幻，但是他的兵马却全是精锐，战场上以一抵十皆不成问题，如此一来竟成了乱军之上的一方铁骑！
“将军，我们为何不占城为据，以此可攻可守呢？”
“因为这里将会是最终战场，我们比敌人更熟悉地形，更能发挥优势。”
常将军如是回答，立即换得参谋的一脸佩服，在他走后，常将军终于忍不住冷哼出声，守？可笑，如今守的是谁的城……
春寒料峭，夜幕终于降临，谁也不会知道那个深宫里的蛇蝎美人宣妃与她的贴身婢女突然暴毙死去，当然，或许后宫的女官会派人查查，走走流程，但战事在前，国已危矣，谁还能不为自己多存份心思呢。
萤闹走在山路里，迎着冷风，她步履极快，犹如鬼魅，一身贫民打扮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卓然气质，她一路不曾停歇，风尘仆仆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算，她又不是那个洁癖鬼，不过就快要见到他了，到时候他一定会看着自己一身的尘埃皱眉，然后不动声色的远离。
萤闹冷哼一声，仿佛想到相见时的嫌弃，面上一派不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表情不多变的她却愣住了，这一空的月亮与星子竟分外明亮！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那个黑袍男子干净如玉的脸上也是一片澄澈，他停下了行路的脚步，看着那璀璨的星子。
她却看着那皎洁的月亮。
两人异口同声却又不带任何感QING色彩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暗夜……星。”
“暗夜……月。”
同一片天，不是不同的人在观望，风华仍旧是风雪不断，但却仍依稀可见几颗星子，双喜看着那星子发出的微弱光芒，想起那个人的笑脸，不免自己也开了颜，相处虽短，那样率真的个性，怪不得皇上也要喜欢……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端着姜汤进了皇后娘娘的凤舞宫，皇后娘娘今日吹了点风，正等着喝呢。
进得殿内，皇后正打理着一盆花，双喜连忙奉上姜汤，劝说她休息，同时使眼色让其他宫女去打理花卉，皇后见了只是笑笑道：“双喜就是这般冰雪聪明惹人喜爱。”
双喜垂了眼，恭敬的言谢，却听皇后又道：“她走了多久了？”
她？双喜迷惘之色一晃而过，转眼间便明白过来，于是详细的答了，皇后又问道：“你与她也曾朝夕相处，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双喜斟酌一二，选了不好不坏的词回答，心里却疑惑起来，皇后娘娘为何今日总有意无意的提起她？
“皇上又去了锁思宫，没事的时候也去悠清园坐坐，却不来这凤舞宫。”
皇后的声音透着些许自嘲和寂寞，却是没有任何埋怨。
双喜不知皇后何意，不敢接话，好在皇后也没有勉强她回答些什么，自顾自的说道：“皇上喜欢简单的人，但她……只能说目的简单。”
“所以娘娘才让她住进悠清园而不闻不问？”
“你别看她住在皇宫里好像很能适应，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所以本宫不但不为难本来还想帮她一帮……若是前皇后，早就赶尽杀绝了，她机关算尽，却仍落得如此下场，本宫自当吸取教训，对于皇上喜欢的事物，本宫不推波助澜却也不会落阱下石，当个甩手皇后，换得一身轻松，也换得皇上的贤德二字，何乐不为。”
“娘娘英明。”
皇后淡淡笑着，望着窗外的风雪，谁道是深宫无情，却是……
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叹，便自歇息去了。
双喜看着远去的皇后娘娘，她好似明白为什么姑娘说风华的皇宫跟梦幻的有点不一样了……
姑娘，不知你现在身在何方，一切可好？
“我可好了~！”
此言一出，客满把酒的人都把目光纷纷转向了说话的人，而听话的人却兴趣缺缺的把头转向了一边。
“哎呀，小云儿，你听我说嘛……”
商景看着侧头偏看的长风，疑惑道：“殿……公子，在看什么？”
长风弯了弯唇角：“我感觉她尾巴快要长出来了~”
商景又看了看唾沫乱飞的人，有点没明白过来，遂又小声道：“公子……她……进入鹿城已好几天了，可她什么计划都没有，整天一个姑娘家调戏着自己的侍女……这天下真的要靠她来救么……”
“路上她的沉痛叹息你我皆收眼底，此时活蹦乱跳的她你也看到，她也说过，坠崖之前自己的兄弟姐妹生死未卜，坠崖之后又失去自由，处处受制于人，她不是不烦恼，只是看得开，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却跟不知道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到现在，你敢说对她有多少了解？”
“……”商景细细想来，倒真是如此，只是他实在不觉得此刻正惹得众人哄堂大笑的女子有多靠谱……
“姑娘倒真是说笑了，且不说鹿城外华容一战将会有多激烈，就算我梦幻兵马再不足也不会让区区妇孺去行军打仗的。”
一个男子说完立马得到一片附和之声。
“你懂什么，我这是巾帼不让须眉！”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姑娘原来也是江湖人士！”
“那是~！”我拜了妙无空当师父，好歹也算半个，赶紧拉了小云儿摇晃道：“瞧见没有，我们去参军吧！”
“不行。”
南云儿拒绝得斩钉截铁，我沮丧的坐下，又听那男子道：“之前还以为姑娘是大户人家，这位小云姑娘是你的婢女呢，没想到原来是姐妹，偏生看起来这妹妹还比姐姐厉害嘛~”
“本来就是婢女。”
“本来就是姐妹。”
我跟南云儿同时不同声的说道，我瞪了南云儿一眼，她瞧我认真了，便不再言语，我端了茶水跑去那男子的桌子说话，走时却听到商景的声音：“一个姑娘家竟然大大咧咧的跑到男子桌边去，还大户人家……”
啧啧，这商景真是越来越毒舌了！
我懒得理会，自顾自的跟着众人打招呼，按理说战事一触即发，这鹿城肯定是梦幻军的据点，为何还有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要我早就收拾好跑路了。
这些人都是江湖人，跟妙无空一样的好糊弄，没多久我就打探仔细屁颠屁颠的坐了回来，我看着长风笑眯眯的问道：“断指残叟姓甚名谁啊？”
“不知。”
看着我怀疑的表情，长风眉毛挑了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九月风诶，你会不知道你们武林盟主是什么人么？！但密室里的一切我还是不敢说，长风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我才不会陷自己于被动。
“你师父呢？”
面对商景的问话，其实我是很不想答的，但看到一路上他好歹也保护过我的份上，我还是哼了两声：“我师父那性子，岂是好好坐得住的人，指不定上哪儿玩去了。”
“玩？！……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我白他一眼，不予计较，不是斗不过他，是他斗不过我往往会没品的拔剑，我现在可没心情跟他打闹，我又转过身子看着南云儿，正张开欲言，“不行，没商量。”南云儿一句话直接噎死我，我仰天长叹，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看着南云儿倔强的脸庞，她好像又瘦了，想起上一次的参军，真可谓是几经生死，这次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我本也没想过她同意，不过一时兴起，随口说说。
但她却似乎要生气了。
为了我的安危而生气的人，她算第二个。
真的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她，应了她的话，是缘分，其实是勇气吧，当我看到遍体鳞伤的她时，我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若不是我遇到她，她肯定已经死了，那么多的流寇乱兵，那么单薄的她，可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却笑了，她说：“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的脸色却很不好看，我拼命的摇晃着她单薄的身躯：“聪明如你，为何只身出来寻我，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你不怕死么？！”
“我亲眼看到你掉下去，若我不亲眼看到你活着，我不能相信，我只相信我的眼睛，而现在，我的眼睛看到你安好，你没死，真的没死，真的……”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才觉得，我没死成真的是太好了，世事无常，我一贯不够热爱生命，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南云儿这一份执着的牵挂却成功的把我牵在了心上，我心里的温暖又多了一分。
我握着南云儿的手兴高采烈的说：“走，我们逛街去~”
不等南云儿说话，我便拉着她奔向门口，只听得商景瞠目结舌的声音：“……她……她说要逛街？！”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闻花香呀闻花香~……”
我故意放慢脚步，放声歌唱气气商景，在成功的听到了他的吐血声后踏出了客栈，哈哈，真是爽~
走出去便有点后悔，早春还有点寒冷，因为战争，市集也萧条之极，这街实在无处可逛，我也只能当作散心。
“璃姐，你心事很重。”
陈述句。标准的南云儿口吻。
我笑笑当默认，瞒不过她我也不想瞒，在客栈里探听到关于当下时局的一些情况，确实有点伤脑筋了，因为我太了解自己了，在现代本就很普通，在古代更是一无是处，除了有点小聪明也不见别的本事，眼见这战避无可避了，我却仍是毫无头绪。
断指残叟，武林豪杰，还有风华举战内幕，常胜的身份，阿信的处境……
不知道妙无空查探得如何了，也许，最后的最后，还是得用那个办法……那个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