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1 / 1)
出征那一日风和日丽,他爱新觉罗胤祯头顶广袤的蓝天,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踌躇满志的八旗子弟,他们摩拳擦掌怀,揣着一颗建功立业之心。
胤祯微仰着头,阳光明媚,他眯着眼,不似在闪躲,似乎十分享受阳光的浸浴。城楼那一方是耀眼的光芒,他看不清,但他清楚,他此生所珍重的人,此际都在那一方。
大军粮草尽在掌控,老爷子对此次出征分外重视,朝中有九哥相助,府中诸事有福晋打理,解除了后顾之忧,无论战争的胜利,还是其它什么,他都志在必得。
怀中的物件无心硌着自己,他心跳猛然一顿,掏出包裹着物件的锦帕,那旧帕子上绣着宫里的老样式。揭开锦帕,内里是一块缠绕着丝线的玉佩,通透莹洁,弘明是个有心的孩子。
角楼一侧,宝璎素衣而立,她站在风口,大将军出征的旗帜飘扬,此刻心里却有一丝冰凉。她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送别的队伍里自然不会有她的位置,加诸有心人的安排,她与他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早已看破一些人的心思,她笃定,胤祯不走的话,他的胜算只怕也不小,这一仗,如同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皇上的安排。也曾奢望给他送别,甚至想透露一些情报给他,但终究是徒劳,只差一点点,宝璎心里叹道,“只差一点点。”
那一日进宫辞别,有意或无意,额娘特意命他前去与弘明叙话。他心里一惊,探究半晌,窥不透额娘那波澜不兴的眼神里暗含的信息。
暮色将至,青灰色的石板上的脚步稳健不失凌乱,心里的期待却越来越深重。对兰樨口口声声道没有其他在意的事情,是让她放心,也想让自己放弃,这一刻才发现,终究是自欺欺人。越是接近目的地,他心底就被深重的忧惧笼罩着,不知是对兰樨食言的忧惧还是害怕见不到那人的忧惧,抑或,两者皆有,但那一重更深些呢?
“阿玛!”清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弘暟明净的眸子出现在眼前。这几年他稚气已脱,平添了几分英气。胤祯心中一喜,不愧为他的儿子。
胤祯颔首,摸摸他的脑门,道,“弘明呢?怎么就你一人?”
小阿哥的院落里理应有很多侍者,而胤祯此刻眼界所至,只有几杆幽竹,几剪晚风。
“哥哥在屋里临帖习字。”弘暟回答道。
胤祯启步朝书房走去,已听到脚步声的弘明从容搁下笔杆,对踏入书房的胤祯作揖道,“阿玛。”
他已长大成人,眉眼间的棱角简直是活脱脱一个小胤祯,气度却更像皇上,更显从容稳重,也比胤祯少年时老持了几分,离开生母庇护的孩子是要成熟几分。或许是为了锤炼他们,胤祯刻意减少看望他们的次数,多日不见,父子俩显得有些生分。
胤祯把目光移至书桌上他临着的那幅字上,“这是上书房先生布置的功课?”他禁不住想起自己那段上书房时光,那时的十三,那时的他,荒诞而快乐。忆起老十三,心里一阵黯然,曾经的他,如今的自己,究竟谁比较幸运。
“不是,”谦逊有礼,毫不卑微,弘明据实回答,“是孩儿自己要写的。”
“为何?”胤祯对他的好学十分满意,心里盘算着,眼前的小子融合了兰樨的低调谦逊和自己的气度锋芒,只怕比自己更有出息。
“字体会伴随自己一生,孩儿尚且年少,如若现在不把字练好,只怕将来要改不易。”弘明说话行事自有一番道理。
“这是哪个师傅教的?”胤祯频频颔首,他的嫡长子,果然不曾教他失望。
弘明沉默,似在踌躇,却被嘴快的弘暟抢先答道,“是姑姑说的。”
“唔。”关于炼字的话题戛然而止,有关她的墨色记忆在脑中铺开,挥毫泼墨,此间趣事,只有他知。
“这屋里为何就你们?”他转移着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原本姑姑也在,一直在看哥哥写字,忽而总管来了,把姑姑唤走了,我们就把旁人也撤了。”弘暟老实答道,当年的他太过年幼,此间的秘密他未必知晓。
胤祯墨色的眸子骤然紧缩,手心攥紧,心底某处又开始抽 搐滴血,低沉道,“皇阿玛。”
“阿玛此去千里,孩儿无以为祝福,就写几个字送阿玛,祝阿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弘明不动声色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至自己的书桌,随即新铺开一面白纸,挥毫之际,颇有大家风范。
趁他写字之际,胤祯掏出两块玉佩,交给兄弟二人道,“这一去不知几时归,你们好生保重,临别在即,阿玛就赠你们两块玉佩。”
这是额娘早些年赐予他的物件,有福佑子孙之意。他知道是交给这两个小子的,却直到今日才正式交付,在他们身上,他看到自己骨血与志向的延续。
弘暟接过玉佩,仔细端详,最后放入怀中。弘明却不急于将玉佩收好,而是将写好的字郑重交给胤祯。
从书屋出来,胤祯止住他们为他送别的步履,这一路虽只有孤影相伴,他却走得异常坚定,阿玛的期望,额娘的嘱托,乃至孩子们崇敬的目光,这一切告诉他,只能成功。有些重任,总要有人承担。
行至半路,忽闻身后有人呼唤自己,胤祯回头,却见弘明紧追上来,惊异之际,却见他将先前赠送的玉佩递过来,除了包裹着的锦帕,玉佩顶端小孔里还穿上了一条红色丝络,不必细想便知道是谁的手艺。
胤祯没有拒绝,男子汉之间不需要扭捏,玉佩所蕴含的寓意他已收到。此刻才有机会细细品读弘明写的送别诗,“贼寇徒手裂河山,杀我子民血未干,将军横刀马上立,拟把苍天来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