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1 / 1)
“回格格的话,额驸找十四爷不为别的,如今公主没了,额驸打算散了府里的奴才们,让他们各自成家,岂料云落那丫头跟公主主仆情深,宁死不肯离开,说是公主临终吩咐过十四爷,留她下来,如今额驸找十四爷正为这事呢。”管家向宝璎讲了个大概,多亏六公主生前的照顾,府里人都如云落那般待她如主子。
“这么说,公主去的时候是十四爷守在身边的?”管家的话无意中透露给她一些讯息,原本只知道他是奉旨赶回京城,却不想竟然是他送了六公主最后一程。
“回格格话,正是如此。”管家唯唯诺诺道。
“说我什么呢?”胤祯浑厚的嗓音传来,他大跨步朝他们走来。
管家识趣告退,留他们叙话。
“说我什么呢?”走到她眼前,胤祯继续道,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
“说六姐姐心疼的还是你,”宝璎啐道,悄无声息低落着,“她最后的事情还是托付给你。”
“那个丫头的事情你知道了?你怎不问我怎么跟策凌说的?”胤祯卖关子。
“这还用想吗?世间难得有云落此般有情有义忠心不二的丫环,以你的为人定会成全她,姐夫他多留一个丫环在府里也不是难事,即便不了解你的为人,瞧着府里如今风平浪静,你又有闲心和我说话,就知道这事是妥善解决了。我说的不错吧?”宝璎分析得头头是道。
“说的不错,只是姐夫的安排也是为她好,留她在府里一辈子岂不是误了她终身,正是因为她和公主亲近,姐夫才越是不忍。”胤祯叹道,说的虽是云落之事,却有意无意暗指某人,心底终有些许不忍。
“留她一辈子就是不好吗?难道一定要嫁出去才是对她好?云落此生的牵挂都系于公主,即便万水千山也未必敌得过心底那一股思念,她全部的心思都留在这里,离开之后无非是行尸走肉。”宝璎辩解道。
“如此说来,我劝姐夫留下她还是做了好事,成全她的志向,却也耽误她一生。”胤祯看着她双眼睁得如铜铃大小,不禁想笑,却笑不出来。
“有些人甘愿为此耽误一生。”宝璎轻声道,最后几个字低落到尘埃中去,只有自己听得到。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为他耽误一生。
胤祯还没来得及为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倔强女子所谓的终生幸福考虑,一连串的大事就让他们兄弟几个再度焦头烂额。
“这次我老九是栽了,老爷子这一手也太狠了,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官吏,我辛苦经营,亏大了。”九爷抱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奏折里不再出来。
“至少皇阿玛没把他们都杀了,九哥你就别心疼银子了。”胤祯说得极其轻巧,心底却不免算计,这一次贪污大案究竟是九爷损失大,还是他太子损失大。
“你这臭小子,当心闪了你的舌头!真真和老四一个娘胎出来的,这张嘴一样毒。”心烦意乱的九爷有些心急,随口胡诌的话却让八爷眉头一拧。
“九哥你别怪十四,这次不止是咱们,他二哥也没好日子过。谁家不是掉了层皮?”老十急匆匆插嘴。
“谁家不是?”八爷眉头紧锁,这一次次的风波,从太子被废,到十三被圈,他们兄弟或多或少都被老爷子责罚过几次,似乎只有那么一个人毫发无损,还不知不觉步步高升。
“八哥你想说什么?”胤祯注意到他的沉默,直言不讳道。
“如今看来,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总能全身而退,要么是他真的心无所惜一心向佛,要么就是藏得太深。”八爷不动声色伸出四个手指头。
“八哥你担心他?”原本沉浸在焦虑中的九爷猛然觉醒,他理了理思绪,“说来也是,当初老十三算计老 二那事,我就一直纳闷,不像是他一个人做的出来的。不过后来他一人担了这事,老爷子也没有动老四的意思,咱就给蒙过去了。这一次……”九爷偷偷瞟了眼胤祯,没有说下去。
“无论怎样,我们兄弟都要同心。”八爷道,他总能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引得几人一番猜测。
胤祯却是心知肚明,素来最重情义的他,总要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
秋叶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凋谢在空落落的花枝下。
胤祯走在朱红廊柱的长廊下,远远望见紫衣女子从另一头走来,急忙闪身,从墙边小门穿进,朝御花园走去。
虽然无法解释自己这一近乎荒唐的举动,他却坚持几次三番躲着她。
胤祯思量着该如何对付这几日琐碎朝务,冷不防一圈紫罗兰色窜入眼帘。
“你干嘛躲着我?”宝璎当头棒喝般问道。
“哪里躲你了?”胤祯左顾右盼急忙掩饰,却掩不住心底的慌乱,本应说得理直气壮的否认也变得言不由衷。
“还说没有,我老远就瞧见你了,一看到我,就鬼鬼祟祟窜到墙外。”宝璎的质问理直气壮。面对他,她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更何况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行,姑奶奶你有理了,胤祯给你请罪了。”胤祯自讨没趣,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说鬼鬼祟祟的他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不得不承认,小时候越可爱的小丫头越长大越可恶。
“你还没说为什么躲着我呢?”宝璎道,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可是为了朝廷上那些事?”
“怎么这么问?”她的猜测令胤祯心里狐疑,向来厌恶朝政的她如何会往此处猜测。
“还不是那个诺敏,三天两头找我麻烦,她是不折腾我就睡不着。”宝璎没好气的靠着廊柱,借以支撑着自己。
胤祯忍不住噗哧一笑,“你也会说人坏话了。”
“谁叫她不是好人?”宝璎针锋相对。
“这是我连累你了,经过四十七年那一闹,早已水火不容。她对付十三,对付我,都有道理,本来我们和老 二就不是一路的。可他们不该几次三番难为你,说起来你最无辜。”胤祯铁拳紧握,轻敲廊柱。
“我是被连累,不过未必是被你连累。”宝璎泄了气,她是躲不过了。
“嗯?”胤祯听得莫名。
“四十七年围场,太子在帐外偷窥之事,是我告诉十三的。”她直接解答他的疑问,虽然事情非她所愿,但多少都与她有关。
胤祯墨黑的眸子里,起先是不可思议的震撼,之后是恍然大悟的理解,最后是尘埃落定的了然,虽然早猜到她与十三之间有些他不曾得知的秘密,却不曾想过是这件人尽皆知的大事。她走进漩涡,那么早,他得知此事,却这么晚。
“诺敏不可能放过我,太子不会放过我,就凭我无意给了十三消息,就凭他们认定我是十三的奸细。”她没有说下去,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原因,她与诺敏之间的原因,有关感情与嫉妒的原因,尽管她不确定这原因在那一石三鸟之计占了多大比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太子的人总要对付宝璎,他一直不明白,一个对朝政无比厌恶的女子,一个毫无打探消息之才的宫女,如何劳得太子如此费心机。
“所以说,我惹的麻烦不小。”宝璎低声道,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头认错期待长辈的原谅。
“没事的。”他随口安慰她,心思却不由得飘到另一件事上,她不是一直不想离开吗?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有可能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