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节：梦醒之痛（3）（1 / 1）
“那会是个怎么样的痕四？”萧逍问。
“回不到过去，做不成今天，没有了以后……会是这样的痕四。”
“听起来很惨。”
“会比萧逍能够想到的更惨。”痕四轻声道。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谁也想不到结局。”萧逍淡淡一笑，“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下一刻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所以，没有人可以预测自己的未来，也不可以预测其他人的未来，痕四，你又何必急于证明自己？”
痕四略显得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看着萧逍的后脑勺。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萧逍问。
“萧逍……不知道我在这里？”痕四反问。
“这里人有点多，使我的思绪有点乱，没有察觉到你来了……其实，你的气息对我来说，和我师傅的气息一样让我觉得熟悉，只要你在我半里之内的距离，我应该能够察觉得出来的……”萧逍怔忡地道，她挣脱痕四双臂的束缚，慢慢转过身看向痕四。
“我想萧逍的思绪确实很乱……因为我来了已经很久。”回视着萧逍，痕四缓缓道，“包括你和雨青的对话，我亦并没有错过。”
“呃……什么？”萧逍一愣，眼神中闪过片刻的惊惶与不安，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推开痕四，而脚下已经抢先后退出一步。
“萧逍！”痕四见状，猛的再次伸手扣紧她的双臂，将她用力拉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沉声道，“你说过的，你亲口对雨青说过的：你不会放弃我！”显然，萧逍真的不知道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不是生他的气，或者她，仅仅只是因为生气而生气……又或者不是。
“痕四……”萧逍欲开口，却被痕四打断。
“我亦不会放弃萧逍，因为做不到，可是我不知道萧逍在害怕什么。”痕四看着萧逍，目光温和，语气也温和，“是不可预测的未来结局？虽然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是我却清楚的明白：现在的萧逍，在痕四心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既然现在存在，以后为什么不能存在？萧逍到底因为什么害怕？”
萧逍怔忡的看着痕四，片刻之后似乎才回过神来，她笑道：“现在，其实也是以前的以后……以痕四的理解，以前存在，现在为什么不能存在？”
“不许你质疑我。”痕四道，语气轻而坚定，仿佛不容任何人反驳，“我对萧逍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
“如果痕四从来不曾质疑过他人，你可以这样要求，但我想，痕四虽然表面冷淡，但胸襟，还不至于做到如此淡泊。”萧逍道，“不要和我说永远，痕四，虽然我更相信现实而非承诺，但因为是痕四说的，我会寄予全部的希望，不会有防备，可是这样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会被痕四伤得面目全非，所以痕四……”
“为何一定要质疑我？为何不能对我抱有全部希望？为何对我要有所防备？”痕四眼神蓦的变得冷冽，“现在，是萧逍在伤我……”他猛的抓紧萧逍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随之气息变得有些不稳起来，“萧逍害怕受到伤害，但萧逍是否知道我的害怕？”
萧逍不语，只是看着他。
“我害怕萧逍不肯相信我，我害怕萧逍会放弃我。”痕四缓缓开口，冷冽的眸光中，渐渐露出不曾有过的痛苦之色，“萧逍，我到底有多喜欢你，我自己非常清楚。”
萧逍仍然不语，仍然只是看着他。
“咻”的一声，一把杀猪刀被掷了过来，眼看着要刺入萧逍的后背，痕四一扬手，“铛”的一声后，再“咻”的一声，杀猪刀被震开，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按原路返回，片刻之后便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声响起，远处，一条黑色身影扑腾了两下，然后倒地，再无声息。
山坡之上，星影嘀咕道：“大家心情都不好，这时候偷袭，不是寻死是什么？”不过不知道经过这次偷袭，痕四和萧逍能否明白他们正身处包围中，虽然困住他们的人身手不济，但轻敌到视对手不见，仍然是兵家大忌。
可是很显然，对萧逍和痕四而言，没有什么大忌之说，他们仍旧两两相望，视对方数百人为摆设在那里的木桩一般。
“我们……认识只有几天……”萧逍喃喃低语，她的掌心贴在痕四的胸膛，感受到痕四有力的心跳，看见痕四眼眸中闪动着冷冽的伤害与痛苦，萧逍眼角慢慢湿润了，“痕四，我不会放弃你，但，不代表我不会给你留下一条退路，如果……有一天你回忆起一切，发现你对我现在所说的话都是一个错误，我亦不会怪你，所以，别对我说永远……”
“永远！痕四永远喜欢萧逍！永远不变！我可以发誓，只求萧逍信我……”痕四似乎恼了，冷冷的喊道。
“不要说永远！不要有任何誓言！”萧逍似乎也被激怒，贴在痕四胸膛的手掌用力一推，她退出一步，拉开了与痕四的距离，含着泪光，她用力的瞪着痕四，“你并没有回忆起一切，但看到与臭小子长得相似的上官掳，你却可以轻易的承诺出永不伤害他，痕四，你虽然丧失了记忆，但没有丧失那份感情，你的骨子里，你的本能，你的潜意识中，那份感情依然存在！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记起了一切，你怎么面对我？又怎么面对自己？永远？誓言？我那么的喜欢痕四，怎么可以趁着你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把你的后路堵死？我做不到！”
“你在意我对上官掳所承诺过的永不伤害？”痕四怔住，片刻后，他冷漠的眸子中闪过强烈的狠戾杀意，“为了萧逍，我可以背信弃义，可以食言而肥，我这就回去，杀了他！”
“你对人的承诺如此脆弱么？”萧逍冷声问，脸上浅浅的笑意消褪尽，如果痕四真的去杀了上官掳，不需要半柱香，她坚信痕四必然后悔，她，亦会后悔。
痕四冷着脸不出声，足尖一点，已经掠过萧逍往山坡上星影的方向飞去。
他满身的杀气，不像做给谁看……萧逍一惊，也管不着此时此刻此地另外的一百多号人了，提起脚丫子便凌空跃起，朝痕四的方向追去，由星影身旁一晃而过时，萧逍也只来得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做丝毫的停留。
“你们这就回去了啊？”星影扭动脑袋看着他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明知道以他们的轻功，可能去得极远，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星影仍然尽职的躬了下腰，他扭着头鞠躬，看起来多少有点不伦不类。
山下，领头的蒙面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星影。
星影回过头看山下时，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们已经走啦……”星影笑吟吟地道，无视男子身后那一大群人又慢慢涌上前来，且以敌视的目光瞪着他，偏着脑袋，星影瞅了一眼夜空，“嗯，天上的星星又多又明亮，想来各位是要在草堆中赏个星什么的，那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完话，他拱了拱手，看起来就准备转身离去。
“请留步。”领头男子却出声挽留。
“呃？有何赐教么？”星影笑问。
“听阁下说话，尾音似乎带有龙源城口音。”领头男子道。
“很奇怪吗？我土生土长的龙源人呵。”星影笑得更欢，“虽然背景离乡多年，但乡音始终难改，在下也没办法的么。”
“你和痕四什么关系？”领头男子问，目光阴冷。
“他出钱，请我做他家的管家，有何问题？”
“背景离乡多年？阁下莫非早在十六年前就离开了家乡？所以十六年前龙源惨案，阁下并未涉及？”
“哈哈……”星影闻言顿时笑开了，“你问题很多呃……我没兴趣回答，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若想拉我入伙你的报仇大业，是不可能的。”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领头男子冷冷道，目光中泛散出杀机，但他极为隐忍，可能因为萧逍的原故，让他明白痕四身边的人，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你们的武功应付不了萧逍手中的一根枯草，我看，你们还是少树立一些敌人会比较好，家里有田的，把杀猪刀卖了，换把锄头去锄个地什么的吧，毕竟做回活人也不容易。”星影笑道，说完后，他又笑着低喃一句，“我这话，怎么听起来像被丫头给影响了？”他抬头看向山坡下的那群人，上百个人，慢慢围绕在了那名领头男子身后。
“头，我把钱退给你，我想回家……”有人极为小声的开口，语气不安，带着颤音。
“嗖”的一声，领头男子一扬手中的刀，寒光一闪，说话的人来不及发出惨叫，已经人头落地，血在深夜中飞溅而出，没有人头的身体还弯着个背站立着，直到站在他身旁的其他黑衣人纷纷退离开，他的身体才终于“砰”的一声倒地。
“所有的人，拿钱的时候可是签了契约的，如果还有人想回家，我愿意送他一程！还有谁？！”领头男子暴喝一声，紧挨在他身旁的另外十一名劲衣男子立刻“咣”的一声，同时拔出腰上的杀猪刀，他们转了个身，将那一百多人打量一番，确定所有人都不敢开口之后，这才冷着双眸将刀重新插回刀鞘中。
“呃，强扭的瓜不甜呃，兔子逼急了会咬人……”星影道，瞟了所有人一眼，他似乎有些好奇起来，“痕四的狠，萧逍的强，你已经见识过，可你意志依然坚定，十六年前，痕四究竟让你失去了什么？所以，今时今刻，有着如此明显的差距，你还是不肯放弃报仇，哪怕是……你会为此失去更多。”
“龙源的康乐，你可曾听说？”
“哦……有的，但你会是康乐吗？”
“云剑山庄的白念晨呢？可曾听说？”
“嗯，有的，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我知道这个人，据说，十六年前，他和康乐表面上名为表兄弟，实际上，是亲生兄弟。”
“没错。”领头男子冷冷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我三弟，一个是我四弟。”
“哦……那你是他们的二哥还是大哥？”星影很有兴趣的追问，“既然有四兄弟，为什么要隐瞒实情？听说当年康乐与朝廷有所勾结，难道是为了在江湖中各处布下暗哨，方便行事？如果这样，你们四兄弟的人生计划可不小，呵呵……不过，显然都被痕四给毁于一旦了。”
领头的男子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显然是被星影猜中。
“一朝之间，我痛失两个弟弟一个兄长，变得一无所有，这全仰仗了痕四，你说，我应该放弃报仇吗？”
“放不放弃，你都报不了仇。”星影正色道，“我只想告诉你：回头是岸。”
“你是渡人的菩萨不成？”男子讥讽道。
“不是。”星影认真回答。
“极好，那么我告诉你：江湖人只要团结一致，假便我们武功再不济，可仍旧会成为痕四的隐患，而且，听那丫头的语气，她对百里焰似乎有所忌惮，若是所有纷涌而来的江湖人，最后都学我一般投奔向百里焰，你认为，痕四还能得意几日？”
“十六年前，痕四可以屠城龙源；十六年后，他为何就不能屠城支流？”星影淡淡反问一句。
他的话一出口，立刻惹恼了领头男子，他愤愤而郁闷地道：“你莫非是痕四养的一条忠狗不成？”
“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你们，连痕四养的忠狗的一根狗毛都应付不了。”星影笑着，他漫不经心的伸手扯下一根头发，再轻轻一弹，“啪”的一声，黑色的细发丝无影无踪，却听得“咝”的一声，领头男子正疑惑间，蓦然觉得脸部一道冷风刮过，他赶紧伸手摸向脸部，却惊惧的发现：蒙在他脸上的那块黑布，不知何时被揭走。
“呵呵……您有些年龄了。”星影乐了。对方虽然把脸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但眼角和下巴处的皱纹堆积太多，老态尽显，星影虽然很乐，但还是笑着问道，“还不能把仇恨看淡一点，把好好活下去看重要一点吗？”
领头男子不语，却一挥手，立刻，上百人像丧家之犬一般溃散而退，头都没有回一下。
星影也没有追，只是看着他们的身影几个跳跃之后，又消失在山坡之下的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