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五十一节 影 之死而无憾（1 / 1）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擦拭着剑，现在已经是景泰1457年，我们准备动手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我知道今日是苦战，都督张軏和曹公公里应外合，我将从午门冲进，逼皇上退位。我慢慢地起身，我看着自己的男装，我把帽子压紧，我笑了笑，可能今日以后，一切都物归原位了。

当我走出客栈的时候，侍卫们跟了上来，我看着天色，天色十分阴郁，下了几日的大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的雪依旧很厚重。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

“公子，我家老爷和都督张軏已经在午门候着了，现在就等公子您了。”一位士兵说道，我点点头。

片刻我们已经到了午门，赵軏和石亨身披铠甲骑在马上，看上去他们是有备而来，准备就绪了。

“公子，现在怎么做？”石大人连忙问道。

“现在就冲进去，我带领他们趁乱冲进去，我会先救出朱祁镇和嫣芷，你们直奔东华门入宫，然后我会直奔御书房或者是乾清宫。”我低声说着。

石亨点点头，然后举刀大喊道：“冲啊。”说着士兵从不同的方向冲入午门，侍卫措手不及。大家厮杀了起来，我连忙趁乱进入了午门，士兵们根本拦不住我。进入午门我直奔南宫，南宫很清静，朱祁镇应该做好了准备。看着灌铅的锁，我一剑劈开了。“快进。”士兵们连忙推开门说道。嫣芷和朱祁镇就在门后，他们看着我，我笑着。

“你们照看好他们，我先走一步了。”我转身要走。

“欲风妹妹，等等。”嫣芷叫住了我，此时士兵们都看着我，可能他们被这个“妹妹”吓坏了。

“怎么了？”我笑着问着，我也知道，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嫣芷上前抱住了我，“一定要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们都等你呢。”嫣芷的泪水已经落下了。

“我可怜的妹妹。”嫣芷摸着我的脸哭着说道。我依旧是笑笑。

“真的要这样做吗？”朱祁镇连忙走了过来，他的眼神中也带着不舍。我苦笑着耸耸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记住要做个好皇上，还有……”我有些迟疑了。

朱祁镇连忙问道：“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吧，我一定尽力而为。”我想了想低声说道：“我姐姐，还有固安，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至于，至于皇上，希望你能饶他一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关头我竟然还想着皇上的安危。

“好。”朱祁镇低声应下了。

“谢谢。”说着我转身走开了，我大步地走着，我能听见雪的叫声。

“欲风妹妹，欲风妹妹。”嫣芷在身后哭泣着，我没有回头，一想到赛刊王，我就不曾回头。

此时的宫中一片的混乱，午门应该已经杀得很惨了。我快速地前行着，我准备去乾清宫。但是还未等我到，我立刻停住了。此时魔乐楼十一个人围坐在乾清宫，他们之间相隔一丈之远，手捧着自己的武器，好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周围也围着禁军。我连忙止步了，而他们的身后，就是皇上，姐姐也在其中。

“这就是你回来的理由吗？”皇上低声问着，他眼中带着不解，也带着伤痛。

我点点头，“既然一切都因我而起，那么就让我来了断吧。”我很固执，本来有更好的方法的，但是我就是热衷于这样结束。

“欲风，不要傻了，这样你只会受伤，快停手吧。”姐姐大喊着，她始终站在皇上的身边，我看着她手中的风凝，姐姐可能也准备好了战斗。

“姐姐，傻的是你，我决心已定，我今日就是想让皇上退位的，这皇位本来就不属于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理直气壮过，在姐姐面前我只有言听计从。

“你怎么这样的固执，现在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姐姐有些焦急了。我摇摇头笑着说道：“现在石大人带领的军队已经冲进来了，我想又会有另外一个定局了。”我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做如此大的事情，但是我真真切切地做了。

“你真的这么痛恨朕的皇位吗？”皇上大声地说道，他很悲痛，我只是点点头。“不要废话了，都一起上吧。”说着我拔出了剑。

“冲啊。”此时禁军全部围了上来，我挥剑砍着，我没有任何的留情，但是我依旧躲闪着，我不想让自己的一身白衣溅上血迹。当他们一个一个倒在我的脚下，我虽然有些不忍，但是我也很无奈。

“冲……”一名侍卫举着刀还未说完，看见我连忙退步了，“冲、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禁笑着。我不想和他们耽搁时间，我连忙起身踢了过去，他已经倒地了。我看着雪上的血迹，血殷湿了雪，红与白的融合好不和谐。

“难道你们还不上吗？士兵们已经挺不住了。”我看着围坐在一边的十二爵说道。

“好嚣张。”十二媚连忙说道，她开始抚琴，琴声急促且有条不紊。“十二妹，好一曲《十面埋伏》”艾凝连忙夸赞道，她的琴声也响起了。这乐声激进，感觉十分厉害。

我继续厮杀着，乐器声越来越多了，感觉我头顶的天就要压下来了。“杀啊。”周围的士兵大喊着，我依旧转身挥剑，虽然心中十分不安，但是我依旧没有停手。魔乐楼的人坐着弹奏着，乐曲越加的紧凑了。我尽量安神，我尽量不去理会。直到士兵都倒在我的脚下，我用手握紧了剑，那琵琶曲好不刺耳啊。

“欲风的内力精进了不少。”姐姐低声说着。此时我转身向魔乐楼的人走去，我必须一一突破。我挥剑斩向了莫纤，莫纤重击着双镲，但是最后还是被我击倒在地。我连忙转身劈剑，突然我看见拨浪鼓飞了过来，我连忙一劈，拨浪鼓一分两半。

“啊，九弟。”莫纤的肩膀已经被我的剑锋划破，晨沁连忙扶起他。“你的乐器？”莫纤连忙说道。

晨沁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八哥的命比较重要。”我不禁笑着，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看见兄弟情。我连忙转剑，他们我坚决不能留下，我连忙刺了过去。

“噔……噔噔。”突然一阵乐声袭来，我连忙收剑，申珏果然厉害。但是我依旧转身刺着，莫纤和晨沁已经没有攻击力了，他们都受了重伤。

乐声一涌而来，我静坐在地上，一阵寒流袭来。我慢慢地运气，感觉越来越有力了，突然我把气流推了出去。我用着全部的力量。“啊。”此时十二媚、十一漫、十泊、七汐都跌倒在地。其他人也后退了几步，十二媚、十一漫本就有伤，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言泊身强力壮，他并没有什么大碍。

当我转身看任冰汐的时候，我确实震惊了。任冰汐的面纱被掀开了，我看着她的脸，我满脸的不解。我想过千次万次，但是从未想过面纱下是这样的一副面容。“七妹，七姐。”十二爵的人也惊讶不已，可能她这样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你们怎么了？”七汐完全没有发觉，她笑着。我看着她眼睛下那布满伤疤的脸,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你的脸？”艾凝连忙问道。此时任冰汐慌了，她慌忙地摸着自己的脸，她惊慌失措。“我的面纱呢，我的面纱。”她疯了一般，她可能怕别人看见。“七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了？”艾凝大声地问道。

任冰汐冷静下来了，她笑着，“自从他被各位哥哥杀了以后，我就自毁了容貌，容貌对于我来说，只是祸害。”任冰汐笑着，她的笑容是那么凄凉。

“你都知道，你知道他死了？”艾凝继续问着。任冰汐只是笑着点点头，她不想再想起那份恋情了，这也是她带面纱的原因。我很佩服她，她很刚强。“你真是太傻了。”艾凝低声说着，冰汐依旧笑着。

“难道你还不想退位吗？你对皇位就那么眷恋吗？”我转身说道。皇上的脸很阴沉，他始终不语。

“欲风，够了。”说着姐姐一跃而出，姐姐真的出手了。“你难道真的要这样吗？你为姐姐想过吗？”姐姐十分生气，她在谴责我。

我笑着，“我一直都在为别人想，但是今天我不想了，我要为自己活着。”我们很少有意见不同的时候，即使是不同，我也一直是顺从姐姐的，但是今日不行。

“我是不会让你伤害皇上的。”姐姐很坚决，她握着风凝。

“来吧。”我低声说道。姐姐突然也拔剑了，姐姐可能很久都没有练剑了。我们的眼神互相交汇着，虽然都有些不舍，但是还是很坚决。

“莫怪我不能手下留情。”突然姐姐举剑跑了过来，我也迎了上去。手中的羽迫不听话地抖动着，我似乎捂不住它了，姐姐的风凝也是一样的。突然姐姐的剑刺了过来，我转身躲开了，姐姐回身刺着。姐姐的剑犹如蛇一般的抖动着，发出刷刷的声音。我的剑连忙刺在地上，剑支撑着我的身体，我躲开了。剑撩起了雪花，姐姐杀气腾腾。

“你不要手下留情。”姐姐低声说着。姐姐的软剑很锋利，它柔中带刚，让人很难对付。此时我平稳落地，我看着姐姐，我知道我必须一拼了。

说着姐姐就冲了过来，我始终没有动，当姐姐的剑刺向我喉咙的那一刻，我连忙反撩挡住了。剑碰撞在一起，此时剑拼命地震动着，我松着手，感觉握不住它了。姐姐也是一样的，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们弹开。姐姐已经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我退后了好几步。摸着嘴角流出的血，我握着胸口，我受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姐姐低声问着，但是显然姐姐伤得更重。突然剑慢慢地裂开了，剑一分为二。

“我的剑。”我摸着雪中的断剑说道。突然，我好像看见一个孩子冲我笑着，他慢慢地飞走了，我似乎看见那个小男孩，我剑中的灵魂。姐姐的剑也是一样的，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女孩，他们笑着，然后携手离开了。

“相爱的两个人是不能厮杀的，诅咒终于离我而去了。”我低声嘟哝着，虽然我的剑没有了，虽然世上永远失去了羽迫风凝，但是也少了更多的浩劫。

“快抓住她。”此时易轩大喊道。看见我没有武器了，他们放心不少。乐声响起了，我运气，慢慢地疗伤。我摸着腰间的鞭子，突然我悬身抽鞭，我拼死一搏。先是艾凝的木琴，我的鞭子抽打在木琴上，琴已经一分为二了。我知道琴就是他们的命，没有乐器，他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还未等言泊起身，我的鞭子已经抽了上去，雪被我划出沟壑，言泊的腿受伤了，胡琴又在几丈之外，他无能为力。

现在我要对付的就是一珏、二仇、四轩、六逝。但是我胸口涌上了液体，血腥味袭来。刚才和姐姐交手的时候，那股气流震伤了我。他们的乐声始终没有停过，琵琶声、箫声、横笛，还有埙，让我感觉很难应付。

“冲啊，保护皇上。”此时众士兵冲了过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士兵，也不知道石大人他们那边如何了。

我抽打着涌来的士兵，但是人真的很多，让我很难对付。魔乐依旧响着，我感觉嘴边流下了液体，我知道那是血。我用衣袖擦去，雪白的兔毛上，红色是那么显眼。突然我转剑向黎逝抽去，因为这里他最弱，黎逝后退躲开了。我连忙腾空而起，我抽动着鞭子，真感谢赛刊王教我的鞭法。

“好俊俏的鞭法啊。”易轩不由地夸赞道。我没有分神，在鞭子抽到黎逝之际，易轩连忙冲了过来。我的鞭子缠在了他的玉笛上，他死死地拽着玉笛，我的力气并没有他大。我们这样僵持着。“停手吧。”易轩低声说着。

我只是摇摇头。“不要。”此时易轩、黎逝大喊着，我似乎也听见皇上的声音了。他们瞪大眼睛，表情十分慌张，他们看着我的身后。此时我连忙屈身，起腿后踢，刀砍在了我的头上。帽子一分为二，那人已经倒地。我连忙收鞭，头凉飕飕的。大家看见我的头，也都傻了眼。

“欲风你，你的头发？”姐姐连忙起身说道，姐姐受了很重的伤。

我只是笑着摇摇头说道：“随赛刊王而去了。”我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我瘦弱的脸上再没有了头发，一定很难看。“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皇上连忙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十分伤心。

“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折磨。”我苦笑着说道。他向我这边走了过来，突然一珏和二仇拦了上来，他们拦在了皇上的身前。“皇上危险。”申珏低声说着，皇上没有再前进。

此时士兵们又冲了过来，我厮杀着，皇上是想要我的命。血液在胸腔沸腾着，胸腔有一种烧灼感。我迟疑了片刻，我来不及运气。“啊。”我不禁喊着，刀划破了我的裘皮，我握着右手，胳膊受伤了。我转身回踢着，那人已经倒地。空中的乐声就像剑一样刺着我的心，让我胸腔的血液翻滚。

“冲啊，给我冲。”突然大军冲了进来，我看着石大人和都督，我笑着,大局已定。此时我连忙跃起，向申珏和冷启仇冲了过去，申珏手挥琵琶，琵琶曲让我十分难受。我鞭子甩出，已经缠住了他的腰，他继续拨弄着琴弦。冷启仇的箫声缓缓而来，我侧身抽去。

“嗡。”此时一声大震，那声音清脆，在耳边回响着。士兵们都吃不消了，这断弦的声音犹如剑刺在心头。申珏看着手中的琵琶，只有两根弦的琵琶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但是他依旧弹着。我继续甩弄着鞭子，突然只听“砰”的一声，申珏拽折了琴弦，琴弦向我这边飞来，我来不及躲闪，弦震在我的胸口。我连忙后退着，心口好痛。

“啊。”在我后退的同时，我感觉什么东西穿透了我的后心，我向前踉跄了几步。是冷启仇的箫，我回身抽鞭，他也后退了几步。我摸着自己的胸口，虽然不是外伤，没有鲜血，但是我受了内伤。我看着现在的局势，我们的人已经得胜了，魔乐楼的人已经没有杀伤力了。

我连忙坐下，若不疗伤，我可能坚持不久了。我擦着嘴边的血，我盘膝而坐。我运送着真气，师公的内力救了我好几命。我知道这样很危险，旁边的士兵，任何一个人都能要我的命，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啊。”我暗自喊着，刀在我身上划着，我已经伤痕累累了。我闭上眼睛，我看不见现在的情形，只知道我被砍伤了。

“不要伤她。”此时我听得很清楚，是皇上的声音，他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是当他话音落地的时候，血从嘴里涌出，我连忙睁眼。我看着胸口的两个刀尖，我看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雪上，这才感觉到痛。当两把刀收回的那一刹那，我重重地摔躺在雪地上。

“欲风，都住手。”

“欲风妹妹。”

“妹妹。”我能听见四面八方的声音，有很多熟悉的声音，他们都是我在意的人。我看着天上飘下的雪，又下雪了，它们落在我的身边，它们涤荡着我。

“欲风。”突然皇上抱住了我，“快宣御医。”皇上大喊着。

“欲风。”嫣芷和朱祁镇也跑了过来，还有姐姐，我看着他们笑着。

“你不会有事的，坚持住，你不能丢下我们啊。”嫣芷哭着说道。而我依旧笑着，我看着姐姐说道：“姐姐，把我送回忘忧谷，我已经建好了我的坟墓，把我葬在赛刊王的身边。姐姐你不要难过，好好活着。”我尽量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的血浸透了衣衫，我感觉我的裘皮已经浸透了。姐姐握着我的手，连忙说道：“欲风，是姐姐不好，姐姐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活着。”姐姐也舍不得我，但是我真的没有留恋了。

“你必须活着，朕不能失去你。”皇上紧紧地把我抱入怀中，他亲着我的头。“咳咳。”他咳嗽着，我看着他，“你怎么流血了，你的嘴。不要恨我，也不要贪恋这个皇位。”皇上的嘴角也是血。

他擦着嘴角的血，笑着说道：“不贪恋，只要你活着。”皇上是爱我的，我知道，但是我们背离的太远了，我们没有缘分，我们是相爱的。

“当个好皇上。”我转头对朱祁镇说道，朱祁镇认真地点点头。我笑着，我看着空中的飘雪，一切是那么美，我的事情做完了，是我该走的时候了。昏晕中我似乎看见了赛刊王的笑脸，我想着他的拥抱，直到我闭上了双眼，一切都结束了。

“啊……欲风。”我似乎听见了皇上的叫喊着，是那么撕心裂肺，这是我最后听见的声音，是爱的呼唤。“情恨沧海,仇恋尘埃,血泊方恨空悲白。江湖情仇,慷他人之慨,情何以哉!情绝淮海,后庭阁外,情亦哉,恨亦哉,血泊绝断尘世之外,生死亦何哉！”突然想起了后庭阁的诗，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