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五十二节 影 之万事皆空（1 / 1）

大雪飘零，玉殒站在忘忧谷崖上，雪花飘落，她的心也一样的凄凉。看着身边的欲风，她的泪水落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回头看着，山回路转，积雪满山，雪上空留马行处。玉殒知道，一夜之后，她的足迹就会消失了，似乎她从来都没有走过。她微微笑着，她没有一丝的留恋了。她起身一跃，人已经落了下来，她立誓，她将不会再出谷了。外面的世界和她再不相干了，她无心再管了。

而外面，朱祁镇复辟，对石亨、张軏、徐有贞等人分别晋官加爵。废景帝仍为郕王，迁于西内。而朱祁镇称，只承认汪后为景泰正室，无人承认杭氏。但是在朱祁钰被废为郕王的时候，他送走了玉殒、欲风。之后他便不醒人事了，最后还是随欲风离开了。当欲风离开那天，他始终抱着欲风，他吐了很多的血，他过度伤心，伤及了五脏。他不想人医治，他决心一死。

而玉殒，她已经了无牵挂了，她似乎终于明白了，皇上对欲风的爱才是刻骨铭心的爱。她也知道，最后皇上选择的是欲风而不是皇位，只是太迟了。她把固安交给了嫣芷，之后她就离开了。而汪皇后废为汪王妃，她在郕王府吃斋念佛，她帮朱祁钰祈祷。她不曾伤心，她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一切都如她所想的，一切都将平息了，但是她没想到欲风为此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

刚过正月，玉殒站在欲风的墓前，现在只有她一人孤孤单单的了。“妹妹，这是他留给你的，他的心还是在你那里，你们在下面相会了吧。不要恨他，你们只是遭受了上天的捉弄。”玉殒把扳指放到了欲风的棺里。

“告诉她，我爱的始终是她，其实我早就决定放弃了皇位，只是她没有再给我机会。”玉殒想着朱祁钰的话，这是他把扳指交给她时说的。玉殒看着那扳指，再看着欲风的脸。虽然欲风的脸色苍白，但是玉殒总感觉欲风在笑着。

“你已经回来了，你和爹娘相聚了吧？是姐姐对不起你。”一滴泪水落下了，玉殒是真心的悔过。“若不是我当初贪恋那份无果的爱恋，现在我们可能在谷中好好地生活呢。或者若不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可能你和赛刊王早已双宿双飞了。都是姐姐的错，你原谅姐姐吗？”玉殒依旧哭着，他感觉到了孤单。

“赛刊王，便宜你了，我妹妹与你同葬，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玉殒依旧说着。她看着身边的墓，都是她最亲的人。欲风一身红色的嫁衣，安静地躺着。玉殒慢慢地掩上了土，这里格外地死寂。而玉殒转身，她也早已为自己准备了坟墓，她坚信他们一定要在一起。

掩埋完欲风，玉殒慢慢地坐下了，他把琴放平，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玉殒殒长的双手轻轻抚过琴弦，古琴声是那么悠长哀怨。这曲声在谷中回荡，凄凉无比，仿佛一切都在哭泣。而玉殒风华绝代，几年的经历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是今日的她，带着哀怨、绝望的她，无比地让人怜爱。泪水滴在琴上，玉殒依旧挑着琴弦。

“走在自己美丽的山谷，踏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凡世尘间的钟声锣鼓，暗天下向我招手的树。我遗世独醒得很超俗，不后悔所以一丝不顾，雪铺满我来时的路，低沉地呻吟伴我痛哭诉。空中的雄鹰盘旋突兀，看双双蝴蝶翩翩起舞，尘世虚无缥缈的尘雾，心竟平静得滴水不露。”玉殒的歌声在山谷中游荡，音色虽然有些凄凉，但是却很美。如今羽迫风凝已经不存在了，再没有什么魔咒了。

“皇上，固安我很喜欢，不如将她留在宫中，我会悉心照顾的，毕竟她是欲风姑娘的外甥女啊。”此时嫣芷低声说道。朱祁镇皇位得而复失，但是这并不让他感觉到快乐。

“一切都随你吧，固安是无辜的，没成想事情会这样的了断。”朱祁镇揽过嫣芷，他倍感珍惜，一直只有嫣芷是他最信任的。

“皇上，嫣芷谢谢皇上了，只是嫣芷还有一事相求。”嫣芷穿着朴素，并没有披上凤冠。

朱祁镇笑笑，低声问道：“何事就说吧，你我还有什么相求。”

此时嫣芷连忙跪下，“皇上，嫣芷恳求皇上，不要立嫣芷为皇后，嫣芷现在已经不能母仪天下了。张贵妃生有龙种，嫣芷恳求皇上立张贵妃为皇后，深儿为太子。”嫣芷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她深爱着皇上，她不能让天下人耻笑皇上。

“不行，你说得这是何话，朕不肯。”皇上有些生气了，

“皇上，嫣芷恳求您了，求皇上答应嫣芷吧。嫣芷只要能留在皇上的身边，只要拥有皇上的爱，嫣芷别无所求了。”嫣芷早就是个知足的人，她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她从不贪恋虚名华贵。

“朕只要你这个皇后，你明白朕的心意的。”皇上连忙扶起嫣芷，嫣芷连忙起身。笑着说道：“皇上是明白嫣芷的，嫣芷不想给皇上惹麻烦，只要皇上心疼嫣芷，嫣芷别无所求。”

皇上看着嫣芷，他笑着，他不后悔爱这个女人。“朕答应你，但是在朕心中，只有你一个皇后。”嫣芷笑着点点头，皇上将她揽入怀中。他们看着外面，突然阴郁的天空中出现了阳光，一缕阳光破云而出。皇上想着欲风，他一直很佩服这个敢爱敢恨的女人。而如今他能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是欲风的功劳，所以他倍感珍惜。

天顺1464年正月，依旧是漫天的大雪。此时的英宗已经是命在旦夕，但是他始终握着嫣芷的手。嫣芷泪水直流，“皇上，你不能留下嫣芷一人啊。”嫣芷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皇上笑着，他帮嫣芷擦着眼泪，“宣大学士李贤，朕有话要说。”皇上奄奄一息地说着。嫣芷连忙跑了出去，此时李贤已经进来了。

“臣李贤叩见皇上。”李贤连忙行礼。皇上挥挥手说道：“上前说话。”皇上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皇上。”李贤上前去，皇上连忙说道：“钱皇后千秋万岁后，应与朕同葬！”皇上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句句清楚。

“是，微臣遵命。”李贤的眼中满是泪水。

“叫钱皇后进来。”皇上一副轻松的样子，他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是。”李贤连忙出去了。

当嫣芷再次进来的时候，皇上笑着，嫣芷也擦去眼泪笑着。“皇上，你真的要离开嫣芷了吗？”嫣芷趴在皇上的怀中说道。皇上摸着嫣芷的发，低声说道：“朕这辈子能遇上你，是朕的福气，朕虽不舍，但是朕已经尽力了，好好活着。”当皇上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嫣芷笑并哭着，她明白一切，“嫣芷能听见皇上这样说，已经很知足了，嫣芷一定帮皇上守墓，嫣芷永远陪着皇上。”嫣芷也很庆幸遇见这样的皇上，遇见了一个能为自己放弃一切的爱人，这是她的福气。

英宗死后，十六岁的朱见深即位。成化六年二月十日复封固安郡主，下嫁宗人府仪宾王宪。

“太后娘娘。”固安看见嫣芷连忙起身行礼。嫣芷只是笑笑，看着固安她感慨万千。“真是太像了，太像了，转眼我们固安也已经是大姑娘了，马上就要嫁他人为妻了。”嫣芷对固安一直很好，亲如己出。固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乖巧得很，宫中上下都很喜欢这位身份不明的郡主。

“谢太后娘娘夸奖，固安真的舍不得太后娘娘。”固安抱着嫣芷，嫣芷笑笑。

“转眼间你已经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哀家也老了。”嫣芷无时无刻不想着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想着欲风，想着朱祁镇，想着所有人。

“太后娘娘才不会老呢，您永远都那么漂亮。”固安撒着娇，嫣芷笑着。

“你们先退下吧。”嫣芷低声说着。“是。”所有人都下去了，嫣芷看着固安，她知道这个秘密一定要说了。

“固安，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哀家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是关于你生母的事情。”嫣芷低声说着，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但是每当嫣芷想到这件事，都好像是昨日发生的，她从不曾忘记。

固安一听，连忙上前说道：“太后娘娘知道固安的身世？太后娘娘曾经和固安说过，太后娘娘不是不知的吗？”固安有太多的疑问了，二十几年，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还是无从下手，没有人知道她生母的事情。

嫣芷点点头说道：“你和你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你的母亲也是一代才女。而你的小姨，更是一个仁义女子，她丝毫不逊于男子。事情还要从两把绝世好剑说起……”故事真的好长，嫣芷说了很久很久，“但是她们都不能留名青史，所以你找不到关于她们的半点信息。但是她们却活在我们的心中，你要出嫁了，所以哀家说给你听，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嫣芷的眼中泛着泪花，自从朱祁镇死后，嫣芷没有再流过泪。

“原来是这样，我的娘亲和小姨竟然是这样的人物。”固安很骄傲。

“是啊，她们姐妹的确与众不同。”嫣芷似乎看见了欲风姐妹俩，欲风的笑虽然有些冷漠，但是她依旧很美。玉殒才华横溢，闭月羞花。

“那太后娘娘知道我娘亲的住处吗？我娘亲还活着吗？”固安连忙问道。而嫣芷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没有人知道，你生母和小姨住在万丈深渊下的山谷里。我曾听先皇说过，那是一个人间仙境，那里常年鲜花绽放、细水长流。但是因为她们姐妹俩武功高强，我曾派人去过那山谷，但是没有人能下去。哀家也失去了她的消息，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自从她把你交给我后，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固安依旧很开心，至少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太后娘娘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固安想去看看。”

“就在宣府的福禄山上，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在你出嫁前，你去看看你的生母吧。走走她曾经走过的路，这样以后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要好好的相夫教子。”嫣芷想得很周到，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王宪也是个一表人才，他温文尔雅，为人友善，这是嫣芷帮固安挑选的相公。嫣芷知道王宪会好好照顾固安的，固安会很幸福。

“固安谢过太后娘娘了。”此时固安连忙跪下说道，固安哭着，她很感激太后娘娘。

“这个是你娘亲留下的，该交给你了。”嫣芷从袖中拿出了那个丝帕。那是亢战送给黎羽的丝帕，上面的桂花依旧是耀眼的黄，只是物是人非了。

“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我一直帮你保管着。”嫣芷说着，固安握紧了丝帕，她也很喜欢桂花。

“谢谢太后娘娘，固安一定要去福禄山探望生母。”固安握着手帕说道。嫣芷点点头道：“哀家已经准备好了，你明日就出发吧。”嫣芷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终于完成了这件事，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一吐为快。

此时，固安坐在马车上，这是她第一次出宫。她撩着帘子看着，王宪骑在马上，他回头朝固安笑着。固安也是笑笑，王宪果然非同凡响，彬彬有礼。

“郡主，就是这里了。”此时车队停了，固安连忙下车。此地云雾缭绕，山崖凶险之极。固安向前走着，“小心。”突然王宪拦住了她，他把她挡在身后。

“慢点。”王宪揽着固安慢慢地向前走着，他们小心翼翼的。他们看着崖下，深不见底，固安不敢相信娘亲竟然住在下面。

“娘，我是固安啊，你听见了吗？”固安低声说着，她的泪水落下了，十几年的思念也一涌而出。“固安好想念娘亲，娘亲你能听见吗？”固安继续说着。

此时王宪抱着固安，他用自己的胸怀安慰着她。“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了，你娘亲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王宪安慰着，固安点点头。

“走在自己美丽的山谷，踏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凡世尘间的钟声锣鼓，暗天下向我招手的树。我遗世独醒得很超俗，不后悔所以一丝不顾，雪铺满我来时的路，低沉地呻吟伴我痛哭诉。空中的雄鹰盘旋突兀，看双双蝴蝶翩翩起舞，尘世虚无缥缈的尘雾，心竟平静得滴水不露。”突然乐声传来了，那声音委婉动听。

固安立刻警觉了起来，“你听，你听见了吗？是下面的声音。”固安开心地说着。王宪也笑着点点头说道：“我听见了，很悠扬的乐声，此人的琴艺非凡啊。”王宪不由地感叹着。

“是我的娘亲，一定是的，我有感觉。”固安十分兴奋，她闭上眼睛聆听着。“娘……娘……娘……”固安大声地喊着，固安很开心，她终于听见娘亲的声音了。“太后娘娘说得没错，我娘亲是个才女，你听，这琴声是不是很美？”

“是，我听见了，真的很美。”王宪也开心地说着。

“我好想弹奏一曲啊。”固安连忙说道。此时王宪笑着说道：“拿古琴来。”听到这话，固安满脸的惊讶，王宪只是笑笑。固安也笑着，她很庆幸可以成为王宪的妻子。

“你弹奏一曲吧，久闻郡主琴艺非凡了，你母女用琴声交流吧。”王宪站在一旁。固安连忙坐下，她闭上眼睛听着谷下的乐声。突然她睁眼，手在琴上拨弄着。

“走在自己美丽的山谷，踏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凡世尘间的钟声锣鼓，暗天下向我招手的树。我遗世独醒得很超俗，不后悔所以一丝不顾，雪铺满我来时的路，低沉地呻吟伴我痛哭诉。空中的雄鹰盘旋突兀，看双双蝴蝶翩翩起舞，尘世虚无缥缈的尘雾，心竟平静得滴水不露。”突然乐声传来了，那声音委婉动听。”固安也唱着，她们的声音相融着，一个在崖下，一个在崖上，她们很有默契。

“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王宪感叹着。

就这样很久很久，终于谷内的琴声停止了，可能她是在纳闷。此时固安也起身，她跪下了，王宪也跟着跪下了。“娘，女儿要离开了，女儿要成亲了，女儿每年都会来看您的。”

“泰水大人，我一定会照看好固安的，请泰水大人放心。”此时二人磕着头，然后起身离开了，虽然固安依依不舍，但是她知道那是娘亲的选择。

而此时谷下的玉殒，她愣了，二十几年的独自弹琴，今日才遇见了知音。她笑着，她似乎猜到了是谁。“一定要幸福。”玉殒低声说着，然后又弹奏了起来。她每日都要对着亲人的坟墓弹奏，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安逸的生活。

固安一行人离开了，但是当他们路过月老庙的时候，固安要求队伍停下了。“我们去拜拜月老吧。”固安低声说着，王宪只是点点头。此时他二人走进了月老庙，月老庙依旧是那样的破旧，但是月老依旧慈祥地笑着。

二人磕着头，他们彼此相望，虽然从未谋面，但是二人却感觉相见恨晚。他们牵着手离开了，月老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这不禁让人想起，若是当初欲风姐妹二人出谷时叩拜了月老，那么一切还会发生吗？

之后的每年固安还是会来，每次王宪都和她同往。固安总是会和玉殒同奏，她们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每次走的时候，他们都会去叩拜月老，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了。而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什么羽迫风凝了，也没有了羽风双子，有的只是关于她们的精彩传说,无论是怒杀三王爷；还是与皇上的爱恨情仇；或是那个江南小镇的玉风姑娘。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佳话了。

“要说那玉风姑娘啊，可谓是仙女啊，我有幸见过她一面，那真是天仙一样的女子。羽风双子，真是不简单啊,虽是女子，却有男子的气魄……”这样的话，时常在江南能够听见。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