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忠诚(1 / 1)
站在怡兰院门前的暗处,不由回望着这座宅子,它像是被某种力量激活了般,一改初见时的恬淡。
喧嚣繁华,鸣驺入耳,一时之间让人有穿越历史的感觉。
一扇门,一道影壁,阻隔了脂粉与堕落。谁能想到白天还能看到庄重影子的宅院,到了晚上就成了香艳勾魂之地呢。
红雾敛,彩云收,晚霞为带月为钩。
恍惚间有种天上人间的错觉。
幽幽一声叹息,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会不会被府里的权贵逮到安个不守妇道的罪名,她只知道现在必须要这么做,做为户主,有义务给身边的人安乐富足的生活,也要为以后的远行存下必备的银钱。
说实话,她并没有把身边的人当成奴才,想把他们当成亲人,相亲相爱,哪怕只是陪伴人生路途上小小一程的人,也是要付出了情感的真心对待。
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毫不设防的心思在这样的社会中很危险,可是也许是她本性善良,也许是被身边人贴心的行为感动,让她不由地就放下了心防。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差的事情都遇到了,还能再不幸到哪里去啊。
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头,瞄到了纳齐藏蓝色的衣角,冲他眨了眨眼睛,“回家吧。”
已经过了亥时,就算是在现代也已经快到睡觉的时间了,在这个缺少娱乐的时代,除了几条还算热闹的街以外,就都是全城安寂了。
在茫茫黑暗中,纳齐跟在她的身边,一步步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她并没有很害怕,因为身后跟着武艺高强,被视为与超人等同的纳齐。
只是这黑暗中的寂静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吞了吞口水,找话题聊天,“纳齐,你从几岁开始习武的?”
他没有行礼亦没拘谨,只是很平静地说:“奴才三岁起就跟师父习武了。”
三岁啊?自己三岁时还在尿床呢,人与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满人都是崇尚骑射功夫,你怎么就学了这汉人江湖上的武艺啊?”想到他这像是定向培养的武艺,又想到他高深难测的隐藏本领,还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平凡感觉,她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他,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回过头打量着他,“我可以信任你嘛?”
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如果是可以信任的人,这话太伤人心了。如果不是,人家也未必会说出实情……有些烦躁地转身继续向前走,步子重重地踏着地面,发泄一股说不出的怒气。
身后并没有跟上来的脚步。
她有些发慌,他不会是让她在这茫茫夜色中一个人回家吧?害不害怕不说,自己也不认路啊。
站在街角一户人家的门前,她不知道是该向左还是向右,只在微弱地灯笼光影下,发呆……
纳齐的身影飞快地冲了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他,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有些变形,略显狰狞,让人不由地头皮发麻。
他又向前跨了一步,离她更近了。
她防备地看着他,难道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他要来个杀人灭口?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惊得她几乎尖叫出声,死死地咬着唇,才把声音又吞回了喉咙。
她再也找不到声音,嘴张了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倔强地扬着头望着主子,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执拗。
眼前一道寒光,她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却被他的手死死的握住了脚踝。
疼痛,却在惊恐下变得麻木。
心突突地狂跳,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消失了?
不甘,愤恨……原来极度恐惧真的会让人愤怒。
她冷哼一声,“你要干嘛。”
他双手把匕首举过头顶,头却垂得很低。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又看看他手中的武器。
她是推崇后发制人的,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保持着沉默。
半晌,没有声响,没有动作。
两人像是被定格的画面一样,静静地对峙着。
他终是妥协了般,把匕首以诡异的角度放在主子的脚前,对着月亮的方向,行了三拜九叩之礼,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请万能的萨满真神,净化我的灵魂。奴才甘佳族下纳齐,愿以尚仪待之,生死相随,请萨满真神赐与我力量。”
他又叽叽咕咕地说了些听不东西的话,她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提到萨满这个词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摆放到祭台的祭品,有种任人宰割的无助。
多想这是梦一场,一睁开眼就不复存在。
可是她沸腾着的血液和失控般跳着的心提醒着,这不是梦。
她更加后悔了,一句“我可以信任你嘛?”,像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咒语,一下子就让人如沉沦到地狱般的遍体生寒。
又想到那些巡夜的兵丁,那些用由百姓的血汗供养着的官员,怎么就不能救人于水火,怎么就没有英雄出现救自己于危难呢。
周围依然静得让人发毛,只偶尔传来几声意思意思的狗叫声,再无他响。
割肉的声音在空旷黑暗的环境中显得犹为刺耳,她腿脚发软,忘记了叫喊忘记了逃。
不知道下一刻那把刀会不会成为挥向自己的力量。
他又重新地跪到了主子的眼前,很近。
她几乎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到了自己的衣摆上。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左臂,尽可能地伸到主子眼前。
十几厘米的距离,足够让她看清那条手臂上正涌出来的血液,和那被利刃割伤,翻卷着的伤口。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陷在皮肉里,阵阵发疼。这是她所希望的,这疼痛可以让她有暂时的清醒,暂时克服了对前眼的恐惧。
她唇齿颤抖,用破碎的声音,失控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眸在幽暗的烛光下闪着不可思议的光。
她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只是高举着手臂。
突然,她没那么怕了……
细细回想他拜月时的话:甘佳族下纳齐,愿以尚仪待。
甘佳族下纳齐,说得应该是他了。
生死相随?
她狠狠地抖了两下,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某种仪式?
回过神,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庄严肃穆。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你这是在发誓效忠?”
他保持着没有动,只是眨了眨眼睛。
看着血液毫不减速地涌出来,她慌乱地道:“我……要怎么做?”
他用眼睛瞄了下举着的左臂。
她双手捧住了他的手臂,明显感觉他的身子一顿。
“接下来呢?”泪混着刚刚的冷汗一起沿着脸颊滑落,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就逼得老实本分的人做了如此血腥的誓言,恨死了现在的自己。
泪珠落到了她的手上,又滑进了他的伤口,他全身的颤抖通过与她相握的手,传达回来。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叫着:“你说话……啊,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会死的……你这个笨……蛋。”
“吻,”他的声音像被撕裂般带着破茬。
她一愣,吻?
他期盼的眼神带着向往,带着兴奋,还有类似于快感的东西。
她迷茫而不知所措。
看着那些奔腾着叫嚣着脱离主人的红色液体,暗咬了咬牙,把唇贴向了伤处。
血腥味充斥了整个思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能阻止了呕吐的感觉。
他用力地想抽回手臂,她却不肯撒手,“要……止血,不然你会死的。”
“再等等,”在她失神的瞬间,他撤回了手。
跪着向后蹭了两步的距离,然后恭恭敬敬把头磕到了主子的脚面上。
“好了?”她急急地问。
他只微点了下头,有些暗,她不敢肯定,只府下身子,拉近与他的距离,又问,“完成了?”
不是她罗嗦,实在是怕因为自己的无知,破坏了被他视为高于一切的仪式,要是他再来一次,自己没准就真的晕过去了。
他加重了力道,点了点头,把脸侧向了一边。
她蹲下身子,捡起一边的匕首,解开了盘扣,拉着里衣的下摆,想割成条状包裹他的伤口。
他却狠狠地按住了她欲动作的手。
嘶,疼……
她的怒目而视,消失在他不认同的眸光中。
“要止血,”她喃喃地道。
他抽走主子手中的匕首,利落得划掉整个衣袖,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纸包,稳健地把药粉撒在了伤口上。
她还是用匕首割了内衣的衣摆,权衡了一下,认为割自己的要比在深夜里伏在男人身上割里衣要健康得多。
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因为哭得太动情,而不停打着嗝,反射到他身上就是一颤一颤地触动伤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小心地问他。
他却酷酷地抿着唇不肯说话。
她几乎就要挥拳打到他一副死人样的脸上,只是想到他是因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才会流了那么多血,做人要厚道,不能错待了受了伤的人。
三更鼓响的时候,她正喷着粗气,做着深呼吸,调节自己有些发胀的心胸。
“主子,我们回吧。”纳齐恢复了以往的声调,又变成了那个平静无波平凡人了。
她抚着头心中哀号:天哪,回家又要面对春兰秋兰的不满。
悲惨世界啊,她人生的最佳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