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榆木疙瘩开窍(1 / 1)
雪榕转过身,不出所料,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雪榕还是笑,“榕儿,谢爹爹的教训。”
乔舟山的右手在空中抖着,气的说不出话来。
“爹爹,爹爹,不气。”一双手握住了乔舟山颤抖的手。
“榆儿,你怎么来了?”乔舟山愣怔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傻儿子。
“爹爹,爹爹,不气,不气。”乔榆还是机械的说着,用力握着乔舟山的手,眸子清澈干净。
“爹爹不气,不气。”乔舟山轻轻抚着儿子的头,一下下,眼眶发热,榆儿若不是先天弱智,那该多好。
雪榕唇边那抹妩媚的笑,渐渐散开,悄悄转身欲离去。
“弟弟,弟弟,不疼,不疼。”生硬却清晰的话语从背后传来,雪榕脚步一滞,回转身来,看着乔榆,绽开笑容,不再魅惑,不再赌气,只是纯粹安宁的笑,“我不疼。”
乔榆咧开嘴傻笑着,一会儿看看乔舟山,一会儿看看雪榕,满脸都是幸福。
“榕儿,你明天到账房上跟着孙管家学学记账。”乔舟山没再责罚雪榕,缓了语气道。
“是,爹爹若没有别的吩咐,榕儿退下了。”雪榕垂眸道。
“回去让丫鬟上点药。”乔舟山虽是生气,可看到雪榕脸上那红肿的掌印,还是心疼,叹了口气嘱咐道,然后慈爱的拉着乔榆的手送他回房去。
来到乔榆的房间,乔舟山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焦急责备丫鬟的正室姚紫荆。“你们怎么做的事,大少爷出去为什么不跟着?”
“紫荆,榆儿回来了。”乔舟山扬声道。
“老爷,榆儿怎么和你在一起。他没有打扰到您吧?都怪妾身看护不周。”姚紫荆先是疑惑,继而自责起来。
“哪里有?榆儿很乖,很懂事。”乔舟山抚着乔榆的脸爱怜的道。
乔榆只知傻傻的笑着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父亲的夸赞。
乔舟山难得有闲情到乔榆的房间来坐坐,姚紫荆急忙吩咐丫鬟倒茶。
一阵风拂过,宣纸飘落的声音,乔舟山顺着声音看去,目光落到了窗边桌案上,心里起了好奇,自己这傻儿子难不成还会写些什么?移步过去。
这会儿工夫,姚紫荆已经端了茶过来,看满地的纸,冲身后低声斥道,“桃儿,怎么做的事?房间这么乱也不知道收拾!”
“夫人,大少爷不让动。”桃儿似是很委屈的回道。
乔舟山捡起落到地上的几张宣纸来看,上好的宣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些字符,大体上可以辨别出是些数字。
“老爷,这是榆儿瞎胡闹,您别看了,喝茶吧!”姚紫荆伸手要拿开乔舟山手上的宣纸。
乔舟山摇摇头,将宣纸递了过去,“紫荆,你看,榆儿在学写字,这个是壹这个是贰这个是叁这个是肆…”乔舟山一边指着一边解释道。
姚紫荆似是迷惑的凑过来辨认,半响,叫过服侍乔榆的丫鬟桃儿,语气激动的问,“桃儿,这是大少爷写的?”
“是,夫人,大少爷每日都有专心的练字,嘴里还说着,记账,爹爹,笑什么的…”桃儿眨着眼睛,蹙着眉回禀道。
姚紫荆抓住乔舟山的衣袖,眼眶一片湿润,“老爷,榆儿…”
“榆儿知道替我分忧了。你也是的,整天就知道关心那畜生,放着榆儿这块璞玉不管,榆儿只是学的慢点,一定会学好的。”乔舟山揽了夫人到怀里,柔声道。
“嗯,榆木疙瘩也会开窍的。”,姚紫荆哽咽着点头,然后笑着擦干眼泪,冲屋外喊道,“榆儿!”
乔榆高声的应着,手里小心的捧着一捧榆钱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爹爹吃,甜!”
乔舟山接过来还带着水珠的那一捧榆钱儿,微笑着看着,榆钱儿薄若蝉翼,晶莹剔透,很是惹人喜欢。乔舟山用眼神制止了要开口阻拦的姚紫荆,在乔榆期待的眼神中,把榆钱儿送进嘴里,嚼了几嚼,大笑道,“好吃!”
乔榆挠挠头,也跟着嘿嘿的笑着,似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乔舟山看着面前的长子,和自己相似的容貌,纯净的眸子,甜甜的笑容,一时竟然恍惚,若是好好教导榆儿,找几个忠心的仆人辅佐,这家业榆儿未必就不能接。转念又一想,若榕儿不和自己赌气,安心受教,将来接手家业,照顾哥哥那该是更好的吧。
“榆儿写这些做什么啊?”姚紫荆拉过乔榆问。
“爹爹,不生气,榆儿,懂事。”乔榆断断续续的说着,很有力。
乔舟山收回恍惚的心神,点点头。
姚紫荆唇边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雪榕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丫鬟芙儿就殷勤的迎了上来,“二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芙儿都担心死了。呀,少爷,您的脸怎么了?”
雪榕笑,“我没事,你去歇着吧!我想睡会儿。”
“芙儿先给您上药吧!”芙儿说完就要去拿药膏。
雪榕拦住,“不用了,你出去吧!”
芙儿这才不甘心的出了屋。
雪榕回到卧室,仰面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父亲,家,温暖,这些东西自己真的可以拥有吗?手放在还微微发烫的脸颊上,轻轻按下去,还是会疼,只是这疼比起过往的伤疼,实在是微不足道。这痛是父亲赐予的,父亲对自己生气,是不是表示他很在乎自己,希望自己好,可是若自己真的打开心中尘封已久的门,会不会被伤的更重?雪榕找不到答案,慢慢的睡去,梦中母亲笑着对他说,“榕儿,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少爷,您醒醒,老爷吩咐您过去用膳。”丫鬟芙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雪榕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此时夕阳西下,天空一片火红,美得让人不敢触目。
雪榕笑,应了一声,坐起身来。
芙儿服侍着雪榕洗漱过后,雪榕略踌躇了一下,整了整衣服,往前厅去。
一身红衣的雪榕,美得实在是妖冶。
来到前厅,雪榕欠身见礼,笑容依旧是不变的明艳,“榕儿给爹爹,夫人,大哥请安。”
“榕儿,快来坐。”姚紫荆忙起身招呼。
乔舟山拦住夫人,看着雪榕那一身扎眼的红衣,面色不悦,“都等着你呢!”
雪榕笑笑,没有理会父亲满是怒气的脸,在乔榆旁边落座。
乔榆此时正在一盘榆钱儿馅水饺子里专心致志的拨来找去。
“榆儿,好好吃饭。”姚紫荆看着直皱眉,用手打了一下儿子,低声斥道。
乔榆似是不觉,突然笑了起来,夹起了一个水饺,送到乔舟山的面前,“爹爹,吃,一大!”
乔舟山愣了一下,伸了牙箸接了过去,笑的慈爱,“榆儿也吃。”然后似是面对天下奇珍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品着嚼着。
雪榕低头只做不见。
“娘,吃,二大!”乔榆又给姚紫荆夹了一个。
姚紫荆也笑着接了,看着乔舟山,脸上满是幸福。
雪榕只顾低头吃菜,看也不看。
“弟,吃,三大!”乔榆将一只圆鼓鼓的水饺送到雪榕嘴边,雪榕不曾想到傻哥哥会给自己夹饺子,牙箸伸出去夹菜,正碰落了饺子。
看着滚落到地上的饺子,雪榕愣了一下,乔榆则很伤心,不停的喃喃自语,“掉了,掉了,三大没了。”
“榆儿,好好吃饭。什么几大的?”看场面尴尬,姚紫荆一推乔榆,责备道。
“榕儿,捡起来,吃了。”乔舟山看着雪榕,冷冰冰道,乔舟山以为是雪榕存心和他赌气,故意碰翻的饺子。
雪榕怔怔的看着乔舟山,随即释然,俯身拾起地上的饺子,就要送到嘴里。
“榕儿,脏,不能吃。”姚紫荆忙伸手拦住了雪榕,转头看着乔舟山息事宁人的劝道,“老爷,是榆儿没夹住,不怪榕儿。”
“让他吃,今天他必须吃,反了他了!榆儿怎么说也是他大哥!”乔舟山冷声斥道。
雪榕依旧是明艳的笑容,推开姚紫荆的手,将饺子送进嘴里,嚼了嚼,似是回味般道,“真好吃,谢谢大哥。”
乔榆看雪榕吃了自己夹得饺子,咧嘴笑了,又高高兴兴的吃饭了。
雪榕也当没事人似的,冲父亲和姚紫荆笑笑,又继续低头吃饭,只是心中暗自冷笑,爹爹,这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春风十里,什么人什么事没碰过,那时常常有使坏的恩客,故意把酒碰翻,倒在身上,然后诬陷是自己碰翻的,让自己舔干净,这种事自己做的顺着呢,又怎会在意。
乔舟山虽然命令儿子把掉在地上的饺子吃了,可他并没有想让雪榕真的去吃,他要的不过是雪榕真心的道歉,可没想到雪榕这么痛快的就吃了,怔忪了一会儿,心中怒火更旺。好不容易忍到用完了膳,冷着脸叫了雪榕跟他回房。
雪榕坦然的跟着,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很是不以为然。
“乔榕,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回到自己的房间,乔舟山关了门,冲着雪榕吼道。
“爹爹,第一,我叫雪榕,不叫乔榕。第二,榕儿也不是瞎子,眼中当然有爹爹您了。”雪榕依然不急不缓的笑着道。
“你…你这个畜生!”乔舟山气的七窍生烟,扯下墙上挂的那把剑,狠狠的往雪榕的身上砸去。
雪榕在剑鞘狂风暴雨的抽打中,笑的依旧好看,“爹爹,用点力气,否则榕儿不会疼的。”
乔舟山也真是被气昏了头,剑鞘不择地方,一下狠狠的砸在雪榕的左胸,雪榕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踉跄着险些栽倒。左手扶在墙上,右手抵住左胸,乔舟山气恼之下,也并没与察觉到雪榕的异样,还是继续抽打着,雪榕慢慢移开抚在左胸的手,掌心一片嫣红。
又是几十下,雪榕终于撑不住,身子滑落,手撑在地上,血顺着嘴角溢出。
雪榕一身红衣,身上的血迹并不明显,所以乔舟山并不知道雪榕的胸前背后都被血浸透了。
“爹爹,再打,榕儿就没命了。为了一个饺子,榕儿还不想死。”雪榕艰难的仰起头看着乔舟山,带血的嘴角还是笑容。
乔舟山去扯雪榕,才发现他身上的血迹,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榕儿,你怎么样了?”
“榕儿现在没事,若您再不请大夫来,榕儿就快没命了。”雪榕嘴角的笑意依然不减,饶是胸口疼的厉害,这话还是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乔舟山慌了,推开房门,冲外面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雪榕慢慢闭上眼睛,昏厥过去,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