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三世情劫（1 / 1）
“我想到凡界看看。”诩葵伫足南天门，蹙眉沉吟。
“可是……明天便是南海龙王的寿宴，姐姐还没有准备贺礼呢。”衾儿提醒她。
因他是瑶姬的父亲，为了与她关系搞好，衾儿格外重视，倒是诩葵压根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完全置身事外。
“贺礼你去张罗便是。”她差遣道。
转身离去时，从某处蹿出一个女孩，拦在她面前。
“你是？”有几分眼熟。
好像是昨夜在清韵殿中的一位仙子？
女孩长得倒乖巧，若其他的女子是百花丛妖艳盛开的牡丹，她便是淡雅的雏菊，暗香盈袖，低调内敛而不失芳华。
“姐姐，总算找到你了。”女孩很羞涩，甚至不敢正眼看诩葵。
“找我做什么？”
“呃……那个……那个……”她支吾许久，欲言又止。
望着她涨红的脸，猜到十之八九和冥风有关。
便主动邀道，“随我回月明殿再说罢。”
走在蜿蜒曲折的步道上，诩葵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
她停下了步子，环顾一周，确定四下无人后，转身对女孩道：“说吧。”
“奴婢……叫倾怜，近日一直在冥风大人身边伺候。”她向诩葵行了大礼，过于着急，含糊不清，“大人……他……不太好……”
“冥风怎么了？”
诩葵蓦然一动，面上又佯装得波澜不惊。
“他平日虽放浪不羁，可每至夜深就变得很沉寂，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又不准宫娥接近他的房间，奴婢只好来找你了。”倾怜苦恼地撇着嘴，对诩葵倾诉。
原来他也会痛苦吗？
诩葵暗暗嘲笑。
眼见她不为所动，倾怜抓着她的手臂，急切道：“这……其实是奴婢前夜无意中发现的，冥风大人捂着额头万分痛苦，脸都拧成一团了……”
“请医仙来瞧瞧便是。”诩葵捏紧手里的丝帕，抿嘴一笑。
嘴上说得轻巧，实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却只能忍住不去看他……
赌气也好，放不下身段也罢，决心不见他，便不会再见。
“姐姐去劝劝他吧，奴婢旁敲侧击地劝过他，可他听不进。若不是实在担心他有不妥，也不会劳烦姐姐这一趟。”倾怜楚楚可怜的模样，见到她的人都不禁怜悯。
“好，晚些时候我去看看他。”
诩葵应承下来。
并没有亲自去看他的打算，而把衾儿打发了过去。
次日清晨，衾儿回报，未见任何异样。
“看来他也没那么娇弱。”诩葵轻笑，眺望窗外宁静的花海，加了件绛紫色的外袍，“我们出发吧，到南海还要些时间。”
“姐姐……”衾儿再喊她。
“怎么了？”
她回身，发现衾儿的脸色不对，心生疑惑。
“许是冥风大人觉察到了衾儿的埋伏，起了防心，所以他的房中平静得异常。”衾儿做了错事似的，跪在地上等着领罪。
“无妨，今夜归来后再去一趟吧。”诩葵说得轻描淡写。
心中涟漪四起，无法平静。
天帝之子尊贵如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忽然，花海不自然地摇曳起来，落入了她的视线，诩葵警惕道：“是谁？”
“冥风大人……受了重伤……”倾怜从花丛中冒出来，雪白的衣衫沾满血污，惊慌失措，连滚带爬扑到她的脚边，呜咽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诩葵不再淡定，没等到倾怜的回答，已向清韵殿匆匆奔去。
殿内一片死寂。
如不是拂来徐徐的微风，证明时空还在流转，定会错觉万物都在这一刻凝固。
不，她不该来的。即使他快死了，她也不该踏入清韵殿。可是，脚步不听使唤，一味地往前奔跑，停不下来。
厚厚的绷带几乎把他的上半身都缠起来，仍不能止住不停渗出的血液，瞬间又把洁白的纱布染红，诩葵面对此景，不由得一怔，倒吸一口凉气。
冥风煞白着脸，紧闭双眼躺在榻上，听见她的脚步声，眼也不睁道：“我不是说了，没我的允许不要随便进来吗？”
“我听说你快归西了，打算来见你最后一面。”诩葵假装镇定，冷冷一笑。
自觉地走到他身边的竹椅坐下。
冥风蓦地睁开眼，似有很惊异：“是你？”
“怎么，刚从凡界回来就去打架？还打不过人家？”诩葵戏谑道。
“嗯……”
他既没回答也没否认，只轻哼一声，留了个谜题给诩葵。
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冥风突然起身，道：“替我更衣。”
在一旁诩葵发呆的听罢，机械地上前去扶他，接触到肌肤的一瞬，像触碰到燃烧的火焰，灼热滚烫，惊呼：“你……还好吧？怎么这么烫？”
冥风不顾她的诧异，直径走到柜前，在小瓶中取了几颗药丸服下，灌了一口茶，对诩葵嘱咐道：“我受伤的事不要和外人提起。”
不要和外人提起……
即是说……对他而言，她不是外人？
诩葵当下有些动容，少了最初的疏离，应道：“我自有分寸。”
半晌后，他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加之穿戴一身雍容华贵，果然一扫方才的虚弱，英气凛凛的冥风又再度出现。
他执起她的手，“跟我一同前去南海龙王的寿宴吧。”
“现在去会不会太迟了？”她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算了算时辰，即使现在赶去宴席也快结束了，倒不如不去。
反正衾儿已依照她的吩咐，先去送了贺礼。
“必须去。”他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我凭什么要跟你去……”况且她不想见到瑶姬，不用去反而更开心。
诩葵坚决不向他妥协。
冥风浅笑，拉着她不放手，“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何会受伤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眼前的冥风细心温柔，与昨晚她看到的那个……是同一人吗？
诩葵悄悄地瞄了他几眼，深感怀疑。
“的确，直到昨夜之前，我还一心想着如何能让你恨我、忘记我。”冥风准确地击中她心中所思所想，缓缓说道。
遁入南海水底，通往龙宫的路上一派宁静。
“为什么？”诩葵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怕惊动门边打瞌睡的虾兵蟹将。
“虽身为天帝之子，可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已，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女人，还不如当个凡人，至少活得自由自在。”
他俯首擦去额角的汗水，若有所思。
诩葵又何尝不是如此认为。
在凡界的三百年，他和她都无法忘却，万分留恋。即使三世情劫，终没有一世能结成眷属、厮守白头，却拥有太多的美好，彼此为了相遇经受的痛苦磨难，便也可忽略不计。
“父皇把我们遣下凡界历渡情劫，不过借此告诫我，和你在一起将没有结果，希望我会知难而退。”
冥风脸上浮现一抹讽笑。
天妃娘娘偷偷去求司命星君为他改了命薄，再次投得仙身，本以为能使他免去轮回之苦。殊不知，未能饮下忘川之水，用遗忘来减轻情殇之痛，被迫带着三世记忆，一次次绝望地去爱她，反而更加撕心裂肺。
“我承认一开始真的退缩了，所以这些天我自甘堕落，以为这样心就不会那么痛。”冥风停住前行的步子，认真地望着她，说道，“我们不妨再争取一回。”
他的眼瞳深不可测，充满坚持与决然。
深知他心意已决，思忖片刻后，诩葵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龙宫正殿近在眼前，隐隐能听得见鼎沸的欢笑声。
瑶姬身着华服，端庄优雅地立于大殿门外，笑意盈盈迎接冥风到来，相比之下，同样是一身雍容华贵的冥风，却略逊她一筹。
即便是天界最美的仙子，在盛气凌人的瑶姬前，诩葵都感到无地自容。
三人皆笑容满脸。
但他们心知肚明，这一刻的祥和平静仅是面上的假象，暗地里早已风起云涌。因冥风的一席话，诩葵的心情由忐忑不安，转为了期待。
“冥风大人，好久不见。”
近看，才发现瑶姬双眼黯淡无神，她试图把目光的焦距聚集在冥风身上。
“没错，转眼已有一千年没见了。”冥风客气道，视线也落在她的双眼。
“奴家的眼睛被焱火洞的烈火灼伤，至今未能痊愈……父王访遍天界能人异士，也未能寻到良方。”瑶姬似在向他们解释。
“我听闻昆仑西北有奇草可治眼疾，所以昨夜特意去采了几株。”冥风说得极为平静。
“可、可是，守护这种草木的异兽颇为凶残，天界尚无人能接近，你竟安然无恙？”瑶姬上前一步，诧异地问道。
难道……
诩葵不禁一默，他为了替瑶姬去取奇草才受伤的？
“我没事，不必挂心。”
冥风从袖中取出锦盒，欲向瑶姬走去。迈出脚步前，他凑在诩葵的耳边，轻声喃道，“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这次一定要等我。还有……比起小葵，我更喜欢喊你，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