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路漫漫兮（1 / 1）
隐在角落里的安哲再也按耐不住，不顾康百慕的阻拦冲了出来。司国和青花先是因嫦思君而惊，现在又因他们两个而讶，但嫦思君和罗蝶的眼中，只有彼此。
“嫦思君！”安哲欣喜若狂地呼喊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比照片中美得太多，神圣得太多！我的辛苦努力都没有白费！呵呵哈哈……！”
嫦思君似没有听到，罗蝶也似没有听到，她们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只是望着对方，一动不动。
“小蝴蝶，在生我的气？”良久，嫦思君开口道，仍是记忆中的那一缕声音。
“我当然生你的气。你怎么能封掉我的记忆，你是我姐，你能怎么能让我忘了你，怎么能让你在我的生命力不留下任何痕迹？我的妈妈，是比你的妈妈只大十个月的姐姐，我们所有人，注定一辈子都要联系在一起，我怎么能忘了你啊……”
罗蝶泪流满面，嫦思君仍是淡然着表情。此时此刻，她不知该对这个妹妹说些什么。
“姐，带我走吧。我要和你在一起，和所有的家人都在一起，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罗蝶仰望着嫦思君，嫦思君脸上依旧淡然。她没有回答罗蝶，而是缓缓地转过了身去。罗蝶垂下眼帘，泪水豆然滚落。嫦思君迈开了步子，半步之后，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闪烁。终于，她回头转身，屈膝而下将妹妹揽在怀中，两人一起，泪流涣然。
安哲无言，康百慕眨了眨眼睛，青花低下了头，司国则侧过了脸去。
嫦思君拉起罗蝶的手，扶她缓缓站起了身。
“也许，我们做了相同的选择。小蝴蝶，决定了吗？”
罗蝶重重点头，嫦思君微笑，拉着她的手转身向那道幻门走去。
“不能走！”
安哲上前一步，大声喊道。康百慕拉住他，他立刻甩开了他的手。
嫦思君回头，罗蝶也回过头去。
“你不能走，嫦思君！我安哲为你，倾尽家资，为了你，我去欺骗，我牺牲了多少甚至人命！我不惜一切的来爱你，你就要这样一走了之吗？”
嫦思君转头看着罗蝶，罗蝶淡淡一笑。嫦思君点了点头，携她的手一起走进了门去。
“不许走！”
“安哲！”
安哲见嫦思君又要消失，立刻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随她们一起消失在了幻门之中。康百慕立刻也要去追，青花一把拉住了他，道：
“那不是你们人类能去的地方！你会死的！”
“可是安哲他……”
争论之间，幻门消失，而在不知名的远处，朦胧地响起了多声枪鸣。司国与青花相顾失色，康百慕则在惊慌中游移着眼神。
长夜深寂，严寒和风雪逼得流落在外的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赵国，在这天下，日日都有因严寒和饥饿丧生殒命的平民。他们死在他们的小角落，不妨碍任何人，也不会有人在乎他们。
破陋古庙，一豆油灯闪着微弱而温存的光焰，为这一对赵王亲自下令缉拿的年轻夫妻守护着一点光明和慰藉。
他，叫荆楚，她，叫嫣儿。
“唔，今年的冬天好冷。”
嫣儿坐在角落，不停的搓着双手。如今，她已经是荆楚的妻子，也是赵国最为闻名的绝丽佳人。荆楚立在一旁，细细擦拭着他的宝剑。他师从剑圣赵先生，如今已经是七国内数在前头的剑侠高手。然，赵国容不下他们，他们便要走。
这样两个人，在哪个国家，这个国家的王都会不安。尤其，荆楚不愿出仕，只愿作游侠，赵王几番好言相劝，终于逼得他们逃离了那片土地。
“嫣儿啊，你生下轲儿没多久，我就让你吃这样的苦，真是对你不住。”
荆楚插剑回鞘，坐下在嫣儿身边，微笑说道。嫣儿也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忽的，她发现荆楚衣袖上有处划痕，便说道：
“脱下来，我来缝一缝。”
荆楚看向自己的衣袖，一边笑一边动手脱下了外衣。他将衣服担在臂上，向嫣儿道：
“缝衣服，你会吗？”
嫣儿的脸色微微一变，故作生气之态，道：
“谁让你一直以来什么都不让我做的？”
“呵呵，这赵国第一美女就应该有个赵国第一美女的样子，整天做这些活儿手就不好看啦！”荆楚一边说笑一边取出腰间的针线，自己缝了起来。
嫣儿的脸色沉静下来，淡淡说道：
“你不用哄我了。是我笨吧。鱼姐姐那么美，可是缝的第一手好针线，她的手也还是很好看，很好看……”
荆楚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又回想起了那些伤心的往事。鱼江湖，这三个字，他们两人永生不忘，只是其他的人，记着的不知还有几个。不过无妨，鱼姬，不会在意。
“不知道，我们的轲儿好不好，有没有哭。”嫣儿打起精神，又说。
“那小子，有他师公带着他，他敢！”荆楚故作严肃地回答。
“那，师父他，不会虐待轲儿吧？”嫣儿紧张起来，逗得荆楚哭笑不得。
“嫣儿，拜托，师父家成儿已经三岁了，带孩子有经验的！放心吧！”
嫣儿勉强放下了心，回眸望着跳动的灯焰，道：
“只盼早些过了易水，去到燕国。”
荆楚结束了最后一针，郑重地拉起嫣儿的手，道：
“放心，过了易水，到了燕境，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了。到时等风声过去，我们就辗转回到卫国去，去找我们的小荆轲，从此隐姓埋名，过着平淡快乐的生活！”
嫣儿欣然笑起，点了点头，缓缓地依偎在了荆楚的怀中。
易水南岸，血如夕阳。
断翎与尸骸，使奔流不息的易水为之哽咽。死亡与鲜血的气息，弥漫天际，也包括远方。
众军包围下，荆楚半跪在军士的尸山中，怀中依偎着他的妻子。嫣儿的胸口正中一箭，奄奄一息。
荆楚的嘴角残留着血痕，他的剑直插在大地上，右手紧紧握着剑柄。
风，无息。拂动着染血的旌旗和凌乱的黑发，将时间的脚步，推得更快。
“荆楚！赵王有令，只要你们投降，饶你们不死！”
为首的将领再一次大声传令，声音已经嘶哑。荆楚看了一眼怀中的嫣儿，冷冷地截然道：
“在赵国，我只听李牧的！回去告诉你们昏庸的王，若是再听信谗言，幽禁李牧，赵国，迟早丧于秦手！”
“不识时务！”
首席将领一声令下，荆楚看向嫣儿，嫣儿望着他，一笑倾城。
夕阳，如血。
赶向卫国的马车，不断传出婴儿的啼哭之声。车中的人黑纱斗笠，看不清什么神态，似乎是缓缓地回过了头去。
罗蝶的眉头紧紧皱起，因什么事情而显出了悲伤的表情。
“你看到了什么？”身旁的嫦思君轻声问。
“好难过。”
嫦思君微微一笑，伸手抚上罗蝶的面颊，罗蝶睁开了双眼。
她们两人处在一片全白的空间里，就好像是在天上。身边，清风，浮云，每一寸空间都使人舒心而自由。罗蝶木然从一片青云上坐起，木然将眼神撒落在她的前方。她的心里很平静，静得有些死灰的味道。
过去，好像已经随着流水逝去了很远，未来，在伸手不可及的前方是不是仍旧荆棘满路。她，再不是孩子，不再有那段不开心了哭一场了事的单纯时光，以后，她要面对的，是坚坚实实的，完整的人生。此刻，她要找的人，要找的答案已经完全明晰，她的过去已经没有秘密了，那么，将来呢？
人也好，物也罢。当造物主赐之生命的时候，无非只有两个永恒的选择：生，死。很多人站在这个十字街口，迷茫一生，蹉跎一生。许多人没有生的动力，许多人没有选择死的权利，更有许多，根本意识不到这个伴随一生的命题。这，就是人间。
未来，怎样都好，不是还有很多人活得很快乐？大多数人，不都经营了他们正常的生命吗？那么剩下的那一部分呢，剩下的那几个，流着泪成长的那几个，他们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转头，罗蝶望向嫦思君。其实，她们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同，罗蝶只是个正常人家的正常女孩，她们的结局，自然也应该不一样。
嫦思君拉起罗蝶的右手，向她中指上的水晶戒指里塞入一粒绿色的光点。罗蝶凝视着戒指，向嫦思君问道：
“这是什么？”
“一粒种子，可以种出你的希望和心愿。”
“姐……”
嫦思君轻轻扬手阻断了罗蝶的话，微笑着问道：
“小蝴蝶，还记得那年，姐姐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小蝴蝶，可以选择，好好地活下去。
这句话，不仅嫦思君说过，梁水玉似乎也说过。梁水玉还说，她和嫦思君的生命都是残缺不全的，让她去寻找一轮完整的人生。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