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明月沉渠（1 / 1）
“哥，我觉得好累。”王芳眼中又泛出泪光，王强看了看她，低下了头去。王芳不看哥哥，接着说，“我从来不怨我出生在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家，不怨妈，不怨爸，是他们生我养我，让我读书知礼，让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下层人也可以有未来。但是，他们一会儿用时代的格调来要求我们，一会儿又用世俗的陈规来束缚我们，难道我们是变形金刚吗？为了这个家，我们一直在努力，再穷再苦再累我一句也不哼！可是，我现在是人，独立的有人格有尊严的人！我想被理解、被支持，我想做我自己！我们不是父母的玩偶，他们叫我们朝东我们就一定要朝东，叫我们磕头就一定得磕头。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我们好，心里却还是要我们去钻他们盖的那座牢……算我们前世欠他们的的……”
王芳的泪在灯光下晶莹闪烁，王强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和颜平静说：
“芳芳，你现在还不懂吗，人生本来就是平凡的，平淡的，爸妈说的本没有错。”
“我知道你的意思！哥，你从死的边缘折回来，我知道你的心胸更宽，更多的事情都看淡了。只是，正因为如此，人世无常，我们才不该活得一世都委屈。从前，我什么都不怕，饥饿，寒冷，受人欺负被人看不起，我都可以一笑而过，但是，你们这些亲人是我最在乎的，你们的不支持与不理解同样也伤我最深。”王芳满面泪痕，王强心中倒更是舒畅胸怀。他了解这个妹妹，平日里有什么事都自己压在心里，哭都因为倔强不敢哭一场，现在掉这些眼泪，比她自己闷在心里总要好受得多。
“无论何时，哥哥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王强向王芳身侧迈上一步，王芳终于破涕为笑。
“好了，出了一天汗，脏兮兮的都臭了，我先去洗澡！”
说完，王芳抹了抹脸向家的方向走去。王强见妹妹远去，便自己立在了路灯下怔怔出神。王强生来性格较王芳柔和顺遂，也坚韧不屈。现今，他经历了生死大劫，正如妹妹说的，他对尘世纷扰看得更为淡泊，他什么也不愿去争，什么也不愿去多想了。方才母亲提到成家立业之事，他不禁心跳脸红，对于这件事，他的反应并不似王芳强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若能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孩，执她之手，与她偕老，也是一生幸福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王强从来不想做英雄，他的梦想，只是想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哥哥，以及，能保护起他爱的人的好男人。如此而已。
王强，想到了罗蝶。从罗蝶十一岁起移居枣林村，他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罗蝶家世凋零，人也没有学问，但是，他心里只是喜欢她，没有任何瑕疵单纯洁净的喜欢。王强想，这，应该就是初恋。曾经他认为，将来大家都长大了，她便可以托母亲去嫦家说亲，像电视剧上演的一样把罗蝶娶回家做妻子。不想，世事多变，他飞出了村子，罗蝶也离开了村子。而且，自那日医院一别，王强有种感觉，他与罗蝶也许再也不会见了。冥界之行让他知道了罗蝶身上的某些不寻常，也注定，他们也许并没有缘分。
夜色下，灯光中，浅浅一笑，当作是最潇洒的祝福与放手。最初的爱，永远封存在心里。王强，始终不会去强求。
“呆想什么呢？”
王强闻声回过头去，只见妹妹一身月白色肩带式睡裙姗姗而来。她刚刚洗了头发，半干的长发垂散在身前身后，白衣黑发间露出一双雪白的臂膀，也凸现着颈下的白皙肌肤。乍看之下，此时的妹妹很是惊艳。
“我的美人妹子，你不怕蚊子咬啊？”
王芳“扑哧”一声笑出，知道哥哥指的是自己只穿着睡裙有些暴露了。当下，她扬起手臂，一条白色披肩披在了身上，遮住了身上显露出的肌肤，也更显轻盈飘逸的美感。
“老古董！哪里就有人看见了！也不看是什么时间了。”王芳走到哥哥身边，假怒嗔道。
王强只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兄妹两人并肩在疏淡灯光下仰视满目灿星的夜空，各自都有无限心事。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王芳仰视星群，说。
“嗯，再这样下去，可要闹旱灾了。”王强也不无忧虑地说。
王芳没有答复哥哥，沉默了片刻，竟开口哼起了歌。王强听到曲调，不由心中微微一震，王芳所唱的词正是白居易的诗《观刈麦》。那是初三语文课本上的一首诗，当年王芳别出心裁，虽不懂乐律，却如灵感天降一般自己摸索着将这首诗唱成了一首歌。后来她唱给王强听，王强也学着唱，并永久性的记住了《观刈麦》那首诗。歌的好坏且不说，提升背诗速率便可以算作是大公德。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王强听着妹妹的妙音，幸福一笑，道：
“芳芳，还是放不下他们哪。”
王芳停下了歌声，叹息一声，道：
“谁叫他们是爹妈呢。哥，你快回去洗澡睡吧，不早了已经！”
“那你呢？”
“你先去，我随后来，我再待一会儿。”
王强有些放心不下她，但转念一想此时夜寂无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况且，她可能是想独自待会儿，于是也没多说，转身走开了。
王强走后，王芳黯然仰头，看着空中群星似有无限向往。突然，她感觉身后有人，急忙回转身去，一见之下竟是嫦汉。嫦汉一如往日，只是肤色黑了些。
王芳下意识的紧裹了身上的披肩，转头便要离开，嫦汉立刻叫住了她：
“你那么讨厌我吗？”
王芳抬头，背对着嫦汉，平静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道：
“这里见面不方便，招人闲话。”
“那又怎样？”王芳本已欲走，但嫦汉的话多少使她有些震惊。她停下脚步，嫦汉接着说，“王芳，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阻碍。我喜欢你，你，答应吗。”
王芳明白避无可避，已经到了摊牌的地步，便索性转回身，直面嫦汉，说：
“嫦汉，你不了解我。”
“我们可以在时间中……”
嫦汉以为他们之间有成功的可能，想找到一切理由说服王芳，可王芳却在他的眼前，褪去身上披肩，露出了她的削肩皓臂。嫦汉脸红心跳，心中恐惧乍生，急忙转过身去，慌道：
“你，你干什么……”
“你们男人要的，不就是占有吗？嫦汉，我今晚成全你，但是，从今以后，别再来缠我！”
背后的冰冷声音一字一字如钢针一般扎入嫦汉的赤子之心，他羞愧、恼怒而又伤心，最终愤恨道：
“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样一个人吗。”
说完，嫦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芳心中一片虚落，眼中竟是黯然，似乎，是在后悔。
“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名声？”
王芳身后，王强终因不放心妹妹而折回，便正巧看到了这一番经过。
王芳默然伫立，不语半字。王强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见她眼中盈了泪水。
“妹妹，你是相信爱情的。”
王芳骤然转头，向王强道：
“哥，你与我，有资格谈爱情吗？恋爱，是贵族人家的奢侈品，而爱情，只是你我心中的梦。”
王芳说罢，转身垂泪而去。王强立在那里，低着头，许久许久，方才迈开了回家的脚步。
深夜二更天，丝桐别苑中的竹林幽曳生姿，影随风动，陆离光怪。竹影清风间，小蓍独自立着，面对着无数在黑夜中静默的翠竹，似在遐想，似在缅怀，也似在悼念着什么。静默中，忽的一阵“嘶嘶”声响惊醒了她的思绪，她正视身前，只见前方竹枝上一条细长青蛇婀娜盘绕，一双蛇眼正盯着她。小蓍微微动了动嘴角，认出这是一条“竹叶青”，即传说中的“美女蛇”。竹叶青蛇毒性并不剧烈，但若是处理不当也可致命。小蓍看着她眼前的小蛇，脸上毫无表情，只缓缓抬起自己右手，向那条蛇靠近着自己的食指。
“站得那么近，小心被咬到哦——”
幽邃入心的女子声音由远处传来，小蓍猛然转身，一身暗红色长裙的九歌正立在她的身后。九歌似笑非笑，在夜色之下，绝美，绝丽。
小蓍与九歌正式见面，这是第一次，她并没有太在意那天大雨中与九歌在大街上的擦肩。如今，九歌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浑身散发出灵气与深不可测的法力气息，使小蓍不得不认真的锁起了眉头。
“你是谁。”小蓍沉声问。
“哎呀哎呀，这可不妙。”九歌依然轻摇螓首，笑着说道，“你对我一无所知，我对你可是了如指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