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讷言无声(1 / 1)
星河台中,小蓍仍立在星河图下,不动亦不言语。江河从她身边走出去的时候,她没有阻止,似乎对这个人已经失去了信心,不准备再依靠他去做什么了。只是,下一步她该怎么走,这是一个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她因为那份仇恨的意志而存留至今,她醒来的所有意义只为报仇。下一步,她该计划的,当然是复仇的手段。
正思索间,星河台门外轻轻响起了脚步声。小蓍抬眼望去,只见由门外走进一个靛色长衫清瘦却温和的少年男子,正是讷言。讷言托着铁盘,盘中一杯清茶,一碟精致点心,显然是为小蓍准备的。讷言对待所有人都一样,只要他来到智商银行,他便亲手沏茶做糕点,再亲手奉上。他不能说话,心地却是至善至美,他真诚对待所有的人,对江河更是死心塌地,甘愿为他为智商银行赴汤蹈火。
小蓍一眼便看出了讷言的汉人身份,还未待他走近,她便一挥手臂,讷言手中的托盘立刻飞出,砸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小蓍冷然望着讷言,讷言并不看她,面上也不恼怒,只缓缓走到碎片狼藉之处,俯下身子,轻声地收拾着。摔碎的是瓷杯瓷碟,铁盘还完好,他将碎片一一拾起,放入铁盘中,再将糕点茶叶之类也捋至盘中,再取盘中方巾将地面擦拭干净。所有的动作轻缓细腻,却毫无半丝下人奴婢的卑怯之态。小蓍望着他,见他的手不经意被碎片割伤,但他眉头也不皱,只是将手搁在铁盘中,不让血滴上地面。一切收拾完毕,讷言起身向小蓍微鞠一躬,转身走了出去。讷言的脸上从来没有变过表情,使人不禁心生暖意。
讷言身影消失,小蓍也没有再多管他。她又环视了星河台一周,低头轻动双手,在胸前结出无名手印,转瞬之后,她便移形到了另外一处场所,易来殿。小蓍在易来殿中静立半晌,似乎是不觉得可疑,也似乎是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便又结起了手印,移形到了琳琅洞天。随后,她又到了丝桐别苑等地,都没有找到结果后移形去了一座石拱门前。石拱门上刻着四个甲骨文字,小蓍因为是古苗人,并不记得这种文字。她仰视那几个字,皱起眉头,不解为什么她苗家的地方会出现异族文字。
疑惑之后,小蓍低头向石拱门望去,只见门中一片白雾茫茫,其他的什么事物都看不见。小蓍心下惊异,只觉得门中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于是,她起身向门内走去,可还没迈出步子,她的身子就被反震了回来,门上加了强劲的结界。小蓍眉头紧锁,不禁自语道:
“好强大的,灵魂的力量……”
小蓍在门前伫立良久,终是觉得久站也无益,转身结印,回到了山水榭上。此时,日渐西沉,可阳光仍旧燥烈,隐隐有些异乎寻常的味道。小蓍本能地抬起手挡在她白皙清丽的脸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被这强烈日光刺杀她们脸上的肌肤。
突然间,小蓍觉得头顶上一片阴凉。她微微抬头,看到了头顶上的半角纸伞。回转头去,只见讷言浅笑着站在日光下,为她撑起了一柄遮阳伞。
第一刻,小蓍沉默无言,看着讷言有些怔然。然不过多久,她便冷然转身,走出了伞下,与讷言擦肩而过,向着与他相背的方向大步而去。脸上,冰冷如昔。
迈步间,小蓍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再低头看了看池中萎靡的金莲翠荷,心中缓缓自语道:
“竟要,大旱了么……”
深夜,暑气依旧,炎浪逼人。在枣林村,家家户户都忙着为稻田汲水,王芳家也是一样。这天直到深夜,王芳一家才忙完田里的汲水活回家做晚饭。
今年五月,因为在菜园里意外发现了几株紫斑牡丹绿蝴蝶,王芳突发其想,与王强一起联名向政府申请旅游村建设项目,不想,政府当真批了下来。六月初,枣林村便在政府支持下进行了全面建设,造桥铺路,忙得不亦乐乎。王芳家的菜园因为那几株绿蝴蝶而成为重点景区,先前的旧屋子全部拆掉,由公家补贴另选了一块地盖起了新房。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新房子是两层的楼房,大体结构已经成型,只是离入住还差得远。如今,王家人事事都在新房边临时搭起的小棚中凑合解决,比原来的生活麻烦了很多。王家父亲王祖德与母亲文丽都是一辈子的庄稼人,安土重迁,对于儿女的这件举动本就有些怀疑在心里,现在房子拆了,天气热蚊虫多,做父母的言语间便难免有些埋怨。对于这些,王强每每忍耐,王芳心里却是一直不快。
“啪”“啪”“啪”!
夜已深,天气燥热,这一顿晚饭因为蚊子搅局怎么都吃不安生。不隔分秒钟便传出王家四口某人拍打蚊子的声音,清脆响亮,蚊子拍没拍死不知道,人身上挨的一记记是不轻。
“不吃了!”
王祖德怒声怒气的丢下碗筷,手里握把蒲扇不断地往自己两条腿上拍。文丽看了看丈夫,叹了口气,也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腿。王强不停地看父母,又看了看妹妹,王芳则谁也不理,自吃自的。
“唉,个是要出这个鬼?搞什么鬼旅游村?现在好,连个蹲的地方都没的!”王祖德一边拍蚊子一边道。
“爸,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眼光不能太短浅,等房子弄好了,村子也建设好了,不就都好了吗?我跟你说,到时候村里人都富起来了,肯定都要拜你做大功臣的!”
王祖德不再做声,王强也低头不语。这时,文丽面色有些冷淡,又有些无奈的说:
“我们好好的过自己日子,与他人什么相干?他们贫与富,哪里又轮到我们操心了?芳芳啊,有时候不是妈说你,你凡事也太出强了些,我们家何苦搅这担子事。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将来有个平安日子就好了,弄出这么多花样,人人不能安生。妈只盼你们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将来各自成家,安居乐业……”
“以后既然要我们过普通日子 ,干嘛还逼我们念这么多书?”王芳铿然放下碗筷,冷然说。
“让你们读书是为你们好,想叫你们以后都过得好……”
文丽的话还没说完,王芳便满眼不信与不屑,截过话来道:
“不见得吧!妈,你知不知道我跟我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文丽沉吟片刻,望着女儿语重心长道:
“你们孩子心性,知道什么呢。正经人家就应该过正经生活,芳芳,你什么都好,就是凡事爱出头,这次要不是你强出头……”
王芳“腾”地站起,王强拉了拉妹妹,王芳挣开他的手,向母亲道:
“你现在不满意我们了是吗?我告诉你们,我跟哥都是你们教大的!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怎么教我们的吗?要强要拿第一!小学的考试卷,不到满分都不敢拿回家。你们头上逼着,我们做儿女的能怎么办?现在我们性格养成了,你们倒怕了,早知道当初你们何必逼你们的孩子强呢!我告诉你们,我跟哥一路受来的苦你们是想不到的。我们一路走来,却说让我们去过什么平凡人的生活,你当初还不如不要送我们去学校!!”
王芳说话间早已泪流满面,说完了便起身跑出木棚。王祖德惊疑,文丽惶恐,王强强笑着安慰了他们一句立刻追了出去。
距王芳家向南半里外有一处小山丘,土丘边正好竖着一盏路灯。每到夏日夜晚,村中便有人来这片生满青草的土地上纳凉。此刻,夜已太深,庄稼人早睡早起,王强赶到路灯下的时候果然见到王芳一人,不时耸动肩膀,正背对着他啜泣。王强微微笑起,缓步走到了妹妹的身后。
“你这丫头,不孝了吧。”王强故作怒态,语言间却无半丝责备之态,倒惹得王芳有些想笑。
王芳不再哭,只留下满面的泪痕。王强看着妹妹在灯光下容颜俏丽,不由为她惋惜起来。他常想,像芳芳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漂亮女孩儿,若生在吃穿不愁的人家,如今一定是一位高贵多才的大家闺秀。她可以毫无牵挂,去追求自己的许多梦想。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历史的长河中,多少人的一生终究只是这么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