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采薇采薇（1 / 1）

“你是什么人？”康庄反问，并看了萧桑一眼，“是这河谷的主人吗？”

少女沉默良久，最后微微摇了摇头。

康庄看了看萧桑，目光转回少女手中的蓍草上，问：

“你取这些蓍草有什么用？”

少女轻轻将手中的蓍草抬起，仔细看了看，依然冷语答道：

“哦，它叫蓍草吗，我只是看它生得青翠，我的羊也许爱吃。”

听她这么一说，倒像是牧羊的小姑娘。康庄的心情似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又问：

“你是苗家的姑娘吧，汉语说得真好，你叫什么名字？”

萧桑微微吃惊，没想到康庄也有爱问人长短的时候。他一双眼神盯在康庄脸上，康庄却好像浑然不觉。

“我没有名字。”

少女冷然回答。她这样一说，康庄也沉默了。

“不如，”少女微微回头，“你给我取一个吧。”

康庄心中一怔，这可是她完全始料未及的情况。取名字这回事，外人怎么好把握呢，而且一时间谁能想出什么好字来。康庄一边犹豫一边深思，那少女却似以为她拒绝，起步便要离开。

“唉——你既喜欢那蓍草，不如就叫小蓍吧！”许是急中生智，许是不想无端使那少女见气，康庄便喊出了这一声。

“小，蓍。”少女喃喃念于口中，随后缓缓离去。身影消失之前，萧桑和康庄都听到了那两个冰冷而清晰的字：谢谢。

两人呆呆地立在那处，久久的都说不出话来。

“那个蓍草，是占卜用的吧。”萧桑看了看天色，对康庄说。

“嗯，现在，很少有人会了。”康庄回答，眼神还在那个少女离开的那处方向。

萧桑拉起康庄的手，说：

“好啦！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可是，我觉得她……”康庄看向萧桑，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所以没有说下去。

“没什么的，我猜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跟她似的！现在的少年，总是喜欢追求新异找神秘感的，别担心。话说回来了，我们怎么办呐？回去还是？”萧桑又看了看已在中天的太阳，说。

“才刚刚来怎么能回去？我想一辈子呆在这里呢！”康庄忽然又高兴起来，如一只快乐的鸟雀，闪身奔入了绿草遍生的河谷深处。

萧桑笑着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口中念了两个字：傻瓜。

河谷之中，环境更是清幽。这里就好像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许，正是传说中的仙外之境。没有尘染，没有人烟，有的，仅仅是可动与不可动的不言语的生灵，与风，与天，与地，相守相依。

萧桑现在才发现，康庄竟然穿了一身白衣，耳际还戴着他送她的那副耳钉。难怪今天第一眼见她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康庄，从来不穿白衣的，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萧桑看她在碧草间穿梭，犹如一只美丽的白蝶。他微微笑起，心里为了她而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

走着走着，他们竟在谷中见到了一间茅屋。茅屋的门敞开着，他们轻轻走了进去，害怕打扰到屋中的主人。可是，屋里一目了然，只有一方灶台和一张木桌两个木凳，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别说人了。萧桑和康庄对视了片刻，谁也找不出什么头绪来解释这样的一种情况。

康庄走到灶前，掀开锅盖，见是一口清洗干净了的铁锅。

“看来这里是有人住的。”她又向锅台上看去，并在那里找到了几罐调味料，“设备还很齐全。”

康庄微笑着看了看萧桑，盖上了锅盖。萧桑环视了一圈屋子，对康庄有些兴奋地说：

“不如，我们在这里做顿饭吧？”

“啊？”康庄显然很赞同这个提议，但又皱起眉头，说，“不太好吧，这里有主人的，主人不在家，我们怎么好乱来。”

“没问题啦，我们去帮他多拾些柴，不就好了？你待在这里，我去找些柴呀、野菜呀什么的，回来给你做顿好吃的！”萧桑说完，很是兴奋地踏出了门去。

康庄望着门的方向，突然明白萧桑可能是技痒了，不觉会心一笑，转过了头来。她又勘察了一下屋子，发现屋角处放着一个木桶，她走过去，看见木桶中是半桶清水，水中半浮着一只木勺。她点头微笑，将木桶拎到锅边，舀水又洗了一遍铁锅。洗罢，她将目光定在了锅台上的一排小塑料瓶上。从左往右，她依次拿起小瓶，往手心磕出些瓶中粉末，在鼻前嗅了嗅，辨别出了食盐、香油等调料。最后一个瓶子里是胡椒粉，她没有太警觉，大胆地凑上去嗅了嗅，结果，又呛又辣，她连打了几个喷嚏，咳嗽了起来。这时，萧桑走了进来。

“我的小姐，你就这一身好看衣裳，别弄花啦！”萧桑立刻跨到了康庄身边，看到了她的脸色，既着急又生气。

“你什么意思……”康庄还没缓过来，还在咳嗽，见萧桑这样说便立刻还嘴，“你是说我买衣服很没有品位吗？”

“我哪里有，你又乱想……怎么样？是不是被辣椒什么的呛了？”

“果然是你专业啊，不过……呀，野鸡？”

康庄现在才看清楚，萧桑左手提着一捆柴，柴上架了一小捆绿油油的野菜，而右手则拎着一只羽毛鲜艳的美丽野鸡。萧桑见康庄反应一如自己所料，便将手中的鸡在她面前又扬了扬，道：

“怎么样？”

“好漂亮呀，”康庄忍不住走上前去摸了摸野鸡的毛，突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事宜了似的后退了一步，神色严肃地对萧桑说，“你去杀！”

萧桑一怔，似乎对她的这个反应完全没有意料到，且有些大为惊讶。良久，他平静正色道：

“阿弥陀佛，我是出家人，不杀生。”

听到“出家人”这三个字，康庄不由心中一阵怒火微微燃起。她眉头一皱，道：

“难道要我杀吗？”

萧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

“谁说要杀它了？它可是一位鸡妈妈，我是见它长得好看，请回来给你看看的。它的孩子们还在等它呢！”

康庄忽然有想揍萧桑一顿的冲动，这明显就是取笑。她又是自愧又是羞怒，阴沉了脸，说道：

“那你还不送回去？”

萧桑这时领悟到自己似乎是开重了玩笑，赶紧收起微笑，将那只野鸡放在了门外。康庄见他那副样子，好气又好笑，终于忍俊不禁。

“你不把它送回原处，它不会迷路吗？”康庄望向门外，温和了语气，问。

萧桑见雨过天晴，松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回答：

“不会的，它还有孩子们在家，妈妈不会找不到孩子的！好啦！我们来做饭吧！”

萧桑望着康庄一拍手，笑着眯起了眼睛，显然还有讨好谢罪的意思。康庄看着他难得一见的谄媚模样，百气全消，道：

“好——你带回来的，是什么？”

说着，康庄看向那捆柴上的绿色野菜。萧桑放下柴担，将那一小捆青草束起的野菜抱到了木桌上，说：

“这个，嗯，就是，大名鼎鼎的——薇。”萧桑拿起一根菜在康庄眼前晃了晃，回答。

“薇？”康庄望着萧桑，“‘采薇’的那个？”

“嗯。因为我经常做饭菜，对一些野菜也有了解。这个菜在野外又叫做‘野豌豆’，果实也可以吃。曾经在饥荒的年代，很多人连这个也没得吃。其实想一想，现在我们的生活的确优越了很多，但是……”

“只是，也付出了许多代价。”

萧桑看了看康庄，知道她又因事伤怀了。虽然他也同意她的想法，但是还是岔开了话题，笑了一声，说道：

“伯夷叔齐当年做出的薇是什么味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今天一定让你大饱口福。对了，我刚刚在屋后发现了一个清水湖，我过去打些水！”

“不用了，桶里有。”

萧桑还未迈出脚步，康庄便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他。萧桑转身看了看木桶，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萧桑虽然精于烹饪，但他家中的厨具都是比较现代化的，什么电磁炉、高压锅、煤气灶之类，这样的地锅而且燃柴草的地锅他倒是第一次尝试。康庄本想帮忙，但见到萧桑在生火这一关已然手忙脚乱，自己也就不掺和进去给他添乱了。于是，她老老实实坐下在桌边，左手托起腮，欣赏着萧桑演戏一样锅上锅下忙个不停。

不经意间，康庄瞥见了桌上剩余的薇菜叶。她伸出手，轻轻拈起一片，在手中转了几个圈，口中默默念出了四个字：

“曰归。曰归。”

似乎，萧桑向康庄看了一眼，又似乎并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