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早已自伤(1 / 1)
康庄惊慌失措,她一向觉得自己足够冷静,可是这个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只能看着萧桑越来越痛苦,而无能为力。
手足无措间,服部慈溪蹲下身子把住了萧桑的脉门,片刻之后,她惊愕转头,向萧桑问道:
“你有心脏病?”
萧桑无法回答她,康庄惊望了服部慈溪一眼,又回头看着萧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你的心脉,一直是由你的内力护着,所以,你才迟迟不肯发动你的内力,因为,一旦发动内力你就会……”
萧桑沉默,康庄望着萧桑亦沉默。服部慈溪由他们身侧缓缓站起,冷冷的一阵苦笑,踉跄着身子走了几步,面对着崖前已初升了许久的红日。她心中不停地自嘲,原来,自己受了十数年的折磨,为的就是寻找这样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呵呵,可笑,可笑。自嘲之余,她心中又涌上无限悲伤,背对着萧桑和康庄,轻声说道:
“我,害了你了,是吗。”
萧桑和康庄一起将视线转向崖边那个少女的凄凉背影,他们,谁也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
“现在想想,也许父亲有一句话是对的,当我提刀而起,迎风而立的时候,我的确有超然物外之感,我的确觉得,我与所有人都不同。这条路,走到现在,终于该结束了。服部慈溪,从来都不惧怕这条路,而是,有些惧怕这条路上的孤独。”
“铮”的一声,服部慈溪的刀断为两截,而在断刀坠下山崖,萧桑与康庄反应惊呼之前,她手中的另一半刀刃已然切入腹中。
服部慈溪倒下之前,萧桑忍痛跃至她身边将她接在了怀中,康庄也随即与他们坐倒在一处。此时此刻,萧桑与康庄欲哭无泪,而服部慈溪的眼神处却温柔如水,一如记忆里的那个小妹。
服部慈溪看着身边的两个人,微微笑起,如柔和春风。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没有憎恨,更没有杀意。她只是淡淡微笑,看着身边的这两个人。
“遇到你们之后,慈溪觉得,一个人,生在哪里不重要,死在哪里也不重要,应该在意的,是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是否有挚爱的人,在我身边。”
萧桑与康庄相视一眼,各自无言。突然,有人各自握住他们的一只手,将这两只手合在了一处。他们转头时,见他们的慈溪小妹正向着他们微笑。
“请让伏慈溪,永远留在你们的心里吧。我们相信,灵魂,宿于腹中,我希望,我的灵魂,可以与你们,永远在一起……”
她闭上双眼的那一刻,突然回想起了春天在浅草寺中的情景。那天,她站在寺中的因缘树下,看见许许多多人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红签挂上树枝,祈求灵验。当时,她也想写一支,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什么心愿。她的生命在那个时候还空空如也,若是如今,她想,她一定可以将自己的心愿写上那支红签。
晨光普洒大地,在慈溪的耳链耳钉上折出一道一道剔透的炫彩。四野如她沉眠的脸一般静,然而,心的声音却如惊雷一般,响彻天地。
简陋小屋,萧桑倚在墙角,康庄坐在桌边。他们的眼神,一样黯然,一样有些死灰。
距离服部慈溪的死已经三天,萧桑心脏的剧痛感暂时缓解,康庄身体的状况也恢复了些,只是左额上还有些红肿。一直到此刻,他们都是这个状态,不动,也不言语。
他们各自的心中,都生了一道长长的裂隙。他们各自,都在心中想着很多事情。此刻,他们谁也不确定,谁更有勇气去面对以后,面对未来。
静默中,一滴泪又从康庄眼中缓缓流出。说到底,她都是个女孩子。
“说吧,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我。我,骗过你吗。”康庄缓缓将眼神转向萧桑,静静地说。
“你还记得,桑乐浴城以前叫什么吗。”萧桑似乎这一回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开口说道。
康庄看着萧桑,萧桑的眼神与她交接在了一处,接着说:
“天行健,体育城。”
康庄脑中轻轻轰鸣,在一瞬间,想到了生日会上萧桑的形象,想到了萧桑那天在街上看着桑乐浴城的神情,最后,想到了“天行”两个字上。
“你是易天行?”似乎是终于想通了,康庄脱口而出,并站起了身。
萧桑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我的父亲,正是天行健体育城的总裁,易通。”
虽然亲自听到,但康庄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脸上不断涌现惊愕之色。她自己沉思了片刻,说:
“我听说,天行健体育城在一夜之间垮台,易通也……过世了。”
“不错。”萧桑神色淡然,似乎已经麻木了一般淡然。“因为我母亲的离世。”
“你的妈妈也……”康庄心中一阵悸动,惊道。
萧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康庄身前的那张桌子上,详细说道:
“我爸和我妈结婚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职员。他是体育爱好者,妈妈身体很弱,他看到妈妈在病痛下脆弱的模样,下决心要创建一个体育城,让所有人的身体通过体育锻炼强健起来。那时,我刚好出生,爸给取名‘易天行’,他初创的体育城便叫做‘天行健’。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将我送上少林寺,为的都是让我能有一副好体魄,不再像妈妈那样受折磨。可是,妈妈天生就有心脏病,一直因为身体太弱无法手术,只能在精心呵护下生活,而我,很不幸的遗传了我妈妈。”
“你的病是遗传?”听到这里,康庄不禁反问了一句。
萧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白手创业岂是那样容易的,爸自从开始他的事业便没有时间顾及家里。但是,我和妈从来不怪他,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父亲。他一个人在外面拼搏,建设一个安全温暖的家为我和妈。爸从来不将他的烦恼带回家,多少苦多少累他都一个人在外面扛。一旦有时间,他就带我出去见识游玩,陪妈妈去诊疗散心。我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也许是得道者天助吧,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几乎在一夜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天行健体育城,爸也从无人知道的小职员成为了总裁。即便如此,爸没有忘记他的初衷,体育城经营体育用品、茶厅、餐厅、咖啡厅、酒厅,但所有的健身活动都是免费的。爸自己大量投资,购买引进先进的健身器材,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有好的身体,更好地生活。”
萧桑八尺男儿,说到这样的伤心处也不免有些哽咽。康庄望着他,接问道:
“那后来呢?怎么变故了呢。”
“是因为妈妈的病。可以说,爸这一辈子所做的所有事情最初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妈。为了治好她的病,他想尽了所有的方法,花掉他大把大把的积蓄,虽然他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只是结果让逐年衰老的他一次一次寒心……”
“他是不是还要为你担心?你的病?”
萧桑的眼光从康庄脸上划过,又落回了原处。他微微苦笑,说道:
“我从来都没有让他们知道我的病。小时候偶尔心痛,自己从来没有当回事,后来渐渐懂事了,明白了,再看那一双已生白发的父母,就怎么也开不了口了。说起来,若不是这该死的病,我又怎么会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什么甲贺柔刀的传人呢。”
康庄心神一震,问道:
“怎么说?”
“我从3岁起便被送到少林寺修习,偶尔回家,因为爸爸工作忙,便在很小的时候就学着照顾常常卧榻的妈妈。我没有正式上学校读过书,一边由少林寺启蒙教学,一边由多才多艺的妈妈加以指导。我天生不爱的东西很多,唯独钟情的倒只有读书这一件事情。所以,在启蒙之后,我就一直自行读书,并且一边学习一边照顾久病的妈妈。因为妈妈体弱,吃的食物需要精细、营养而健康,就是需要文火精炖的那一种。人家说久病成医,我天天为她做饭,最后倒练成了一手好厨艺,还真是天道酬勤呢。”
听到这里,康庄微微苦笑,说:
“谁会想到,天行健总裁的公子会天天在家中掌勺呢。难怪,以你这样的身份却很少有人在交际场合见到你。”
“我天生最怕见人,一个都不认得才好呢。”萧桑自己说到这里,不禁也笑了一声,继续道,“于是,我的生活就仅有两道轨迹,一是照顾妈妈,一是读书。那样的日子,却也平静、安宁,也算舒心。之后,妈的病越发严重,我为了替她祁福,我时常回少林斋戒礼佛,希望会对她有些帮助。三年前的春天,我照例回到少林寺,一踏入寺门,方丈便神秘地将我拉到了一边。他跟我说,掌勺的大师今天突然请假,寺中上百人没厨子做饭吃,听说我饭烧得可以,一定要我为寺里屈尊做一顿饭。我当时听了当然觉得又可笑又荒谬,不过我从幼年时入寺,方丈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我当然不好推辞。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我都佩服自己,一百多人的饭,一大锅一大锅地煮,那时我都在考虑,自己以后是不是可以去做专职厨师。煮大锅饭自然是很累的,但饭熟之后又很有成就感,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做好了饭,我以为就大功告成了,但是后来又一个人进了厨房,也就是这个人,几乎改变了我一生。”